他說給卿如是聽,卿如是卻全無反應,低著頭暗自羞惱,隻覺得月隴西是真不怕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她不迴應,月隴西就一直等著她,旁邊的人都勸他上馬,他還抓著卿如是的手疑惑地問,“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啊?”

    全福人聽見了,笑著催促他,“有什麽私房話,新郎就留著洞房的時候說罷!”

    周圍笑作一團。

    可想卿如是此時的臉被哄笑聲羞得有多紅,她咬住下唇,把手從月隴西的掌間拽出來,氣惱地低叱道,“我聽見了!”

    旁邊的人又都哄笑起來。卿如是羞窘不堪,轉身要往花轎裏爬,全福人趕忙推開轎門,掀起轎簾,攙扶著她坐進去。

    待到卿如是坐穩,全福人為她整理了番喜帕和裙裳,叮囑她不可再挪動,是為“安穩”,卿如是點頭應後,全福人才退出去,張羅著卿府親戚好友為花轎撒米粒、茶葉。

    卿如是在轎內低垂著腦袋,從喜帕下打量掌間的小盒子,她輕輕打開,一股糯米的清香撲鼻而來,竟然是用荷葉包起來的一小塊一小塊的糯米雞。一塊約莫隻有拇指大小,吃的時候不會髒掉口脂。

    他倒是真的不嫌丟人,來迎親路過廊橋那邊還要專程去買糯米雞來給她吃。他心思細膩,跟卿母想到一塊去,都知道她晨起梳妝不曾用過早膳。

    她抿唇笑了下,抬眸時正巧聽見外麵全福人高唿起轎的聲音。花轎被八人穩穩抬起,她想起前世,月一鳴也曾用八抬大轎把她這個妾抬迴月府,一時恍惚,似要陷入迴憶裏,卻又被外麵熱鬧的鞭炮聲驚醒。

    卿如是左手拿起一塊糯米雞,低頭咬了一小口,又摸出藏在袖中的布包,右手拿起糕點咬了一小口。左右手同時往嘴裏喂,吃得歡快。

    左右月府距離卿府有好些距離,月府幹脆就全了禮,打算按照舊時習俗抬著花轎繞城,過千歲坊,再到月府,隻要趕在黃昏前不耽誤拜堂吉時就好。這是月隴西提議的,他自是想要讓整個扈沽城都知道他要迎娶卿如是過門。

    這一長段路雖說是繞城,但其熱鬧喜慶絲毫沒有隨著前行而消減,月氏發揚了他們向來鋪張浪費的作風,在繞城的整條路上掛滿燈籠、貼滿紅囍,如此張燈結彩,又有鑼鼓喧天,老百姓們紛紛探著腦袋看熱鬧,哄笑聲報喜聲不絕於耳。

    卿如是的耳朵都要被吵聾了,她想去揉,又怕碰歪了腦袋上頂著的鳳冠,愣是忍了一路。

    不曉得過了多久,她坐得雙腿發麻,隊伍終於到了月府。

    月府這邊以上等筵席招待賀客,但凡月氏族內與月將軍有些來往的親戚皆自清河山莊前來做客,還有扈沽城中的權貴及其家眷,可以說是請來了扈沽半邊天。這邊亦是懸燈結彩,熱鬧非凡之景。

    遠在府門,隔著花轎卿如是就聽見了月府裏賓客間往來說笑的聲音,她微斂唿吸,心底想著一會下轎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定要再謹慎一些,莫要給卿府丟臉。

    她剛這麽想著,花轎落停,月府毫無征兆地奏樂放炮,一哄而起,像是在門口炸開那般,駭得卿如是險些從轎座上跌下去。她還說穩住心神呢,誰知道成親的流程一驚一乍的。

    她平複心緒之際,轎門已被卸下,一位盛妝打扮的小姑娘伸手進來,要迎她出轎。她從喜帕下瞧見了,便將手支過去,讓小姑娘迅速找到自己的袖子,拉了三下。卿如是這才順勢出轎門。

    全福人迅速上前來攙扶她跨火盆、步紅氈,往喜堂走去,站定於右側。月隴西則站定於左側。

    老學究擔任主香者,與月、卿二人一同循著讚禮者的高喊,在香案前進行儀式,隨著主香者上香完畢,月卿二人平身複位。而後再拜、再起,反複多次,直到完成“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禮成。

    讚禮者高聲喊,“禮成!送入洞房——”

    周圍哄鬧聲歡唿聲乍然彈起,此起彼伏,歡聲笑語惹得卿如是耳朵燒,默默埋頭接過小童遞來的彩球綢。

    月隴西與卿如是兩人各執彩球綢一端,由兩名小童端著龍鳳花燭在前導行,月隴西跟著小童,再以彩球綢牽引卿如是。身後還跟著一幫鬧洞房看戚頭的親戚好友。

    到房間後,月隴西和卿如是坐於床沿。月隴西忍不住轉頭去看她,全福人拿起身後小童以紅案呈上的“秤杆”,笑吟吟地敲了下卿如是的腦袋。

    輕“砰”一聲,卿如是猝不及防,“啊唔……”她縮起脖子抬手揉頭,看笑了在場所有瞧熱鬧的人,也看笑了月隴西。

    她下意識還想掀開喜帕,被月隴西迅速握住手腕製止,輕笑道,“你掀了我掀什麽?給我留一個步驟不行嗎?”

    又是一陣哄笑。卿如是的臉燙得都要泛起疼了。

    全福人把秤杆交到月隴西手裏,笑說道,“請新郎用秤杆請方巾,是為‘稱心如意’!”

    月隴西緊握著秤杆,麵上倒是從容淡定,殊不知手心已然

    緊張得出汗。他稍側身坐著,凝視著卿如是,挑起喜帕一角,緩緩往上掀。

    一顆心它就怦啊怦,怦啊怦……好像有蜜糖裏黏稠的泡泡咕嚕咕嚕地從心口冒出來,又泛起陣陣地酸。

    他喉結微微滑動,想要哽咽著說什麽,最後在看到她塗抹了正紅色口脂的唇時,那酸澀又化為了喜悅。他笑了出來。手臂還微微顫抖著。

    卿如是一直低垂著眉眼,待眼前的紅帕逐漸被撩起,得以重見光明時,她才稍稍抬眸,小心翼翼地去看月隴西。

    卻見他的眼角驀地猩紅,眸底瀲灩生光,映出濃濃的複雜的情緒。最後他低頭笑了下,近似無聲地呢喃質疑,“……我是在做這麽多年缺失的那個夢嗎?”

    身旁無人聽得清他在說什麽,隻有卿如是聽清了。不知為何,就輕聲迴了他一句,“好像不是你的夢。因為我剛剛真的被敲疼了。”亦是隻有他們二人聽得清的聲音。

    月隴西倏地抬眸凝視她。她今日的妝容極明豔,素來不愛塗脂抹粉,不想一旦濃妝豔抹便是這般明媚撩人。此時她抿緊唇,低下頭,抬眸偷瞟他一眼,又垂眸不再看。

    全福人端起另一小童以紅案呈上來的兩隻酒杯,遞給月隴西和卿如是,笑說道,“請新郎新娘互飲合巹酒,是為‘合二為一’!”

    兩人拿起酒杯,交頸繞臂而飲。月隴西喝得很慢,細聞她今日塗抹的香粉,又稍側眸去瞧她的側頰。

    飲完交杯酒,全福人立即轉身捧起一把花生、桂圓、棗子等,朝著他們頭頂散去,落到床帳內。

    那一顆顆地砸在腦袋上,卿如是的脖子縮了又縮,心底鬱卒。她天生反應靈敏,下意識就想躲避這些零零散散的“攻擊”,此時控製不住又有什麽辦法。

    全福人最後一捧撒下來,笑道,“祝新郎新娘‘早生貴子’!”

    撒完福,各路親戚總算有機會逮著月隴西出去拚酒。本想再跟卿如是多坐會,此時隻得依依不舍地跟著眾人出門去應酬。他起身時快速地在卿如是耳畔叮囑了句,“若是餓了就先吃,不必等我。”

    卿如是抬眸剛想迴什麽,他的人已經被幾位姑嬸叔伯拉出去了。

    待房中客人散盡,隻留下卿府帶來的一名嬤嬤、一名大丫鬟,還有皎皎,卿如是才長鬆了口氣。

    “我剛剛表現得還可以罷?”卿如是急切地問。

    皎皎搖頭笑,“姑娘,你躲秤杆那一下真是把臉給丟盡

    了。”

    “不能叫姑娘了。”嬤嬤敲她的頭,“以後要喚夫人。”

    卿如是神情恍惚,“……我就這麽嫁人了?”好神奇,幾月前還活在水深火熱的前世,如今卻甘願嫁給了月氏的人。

    嬤嬤笑著吩咐丫鬟去打熱水來給卿如是洗臉,自己走到卿如是身邊幫她取下鳳冠,“是啊,以後就和世子爺一條心了。”

    卿如是坐在梳妝台前打量著周圍的布置。她發現這房間裏的布置就和在國學府時她跟月隴西描述的一模一樣。她說梳妝台要放在窗邊,臨著光,窗台再養一盆顏色素雅的花;她說床前要擺一方案幾,隨時可以放到床上去看書寫字;她說中廳要擺放三足香爐,鏤空的花紋不能太花哨……她說了很多,他全都照做。

    原本西閣是不可能有梳妝台、妝奩這些東西的,月隴西按照她的想法安置得十分妥當,他這房間便也有些女人的活氣了。卿如是覺得這種摻和到他生活裏來的感覺似乎不錯。

    須臾,丫鬟端著水盆進來,伺候卿如是淨臉。那粉是卿如是親眼看著抹的,深知有多厚,一盆水肯定洗不幹淨,她命人多打了幾盆,不停換水,才終於洗淨。

    皎皎幫她梳頭,院子裏的丫鬟嬤嬤依次進來拜見她。本來拜見後打賞完,便也沒她們什麽事了,卿如是卻忽然叫她們等下。

    她想起月隴西在信中提到的那位故人,他後來解釋說那是府裏新來的丫鬟。

    卿如是打量著她們,姿色皆是上乘,且各有千秋。她也不清楚自己怎麽就想問,“你們誰是這裏新來的?”

    丫鬟們麵麵相覷,有些疑惑,一位領頭的丫鬟向前走了一步,施禮道,“迴夫人的話,奴婢們都是才從郡主院子裏新調過來的。”

    卿如是一愣,本想繼續追問,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無趣,便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外間筵席上,燭火斑駁,映襯得每個人臉上俱是五光十色。觥籌交錯間,有的人趁著酒興上演一出大悲大喜,有人琢磨著如何灌倒月隴西圖個樂子,也有人調侃月將軍最終還是找了個文臣之女作兒媳,還有的人借機攀附郡主,巴結奉承……眾人嬉笑哄鬧,紛紛討趣。

    月隴西正跟著小童的引導,挨個向月氏族親們敬酒。

    敬到月世德的時候,他的笑意明顯生冷了許多,慢悠悠地抬手示意身後捧著紅案的仆婢和一旁侍酒的小廝,小廝拿起酒壺將酒杯倒滿,遞到他手裏,緊接著,又給月世德倒了一杯。

    “長老年事已高,又剛出獄,身體受不住。不如就以茶代酒罷。”月隴西命人給他換成茶水。

    月世德虛著眼睛看他。眼前這個人將他困死在牢裏耗了這麽些天,臨著他住的那間牢房對麵便是用刑的地方,刑部尚書手段狠辣,牢裏所用刑法皆出自《酷刑寶典》,他就被綁在十字樁上,正對著被用刑的犯人,整日裏看他們受非人的虐。待,那酷刑雖沒用到自己身上,但精神上給他折磨得不輕。

    後來得知在他入獄這段時間,月隴西把國學府所有的權力全數交給了卿錚,連著他從月氏帶來的人一並被繳了權,統統插不上話,原本被他精挑細選來要入國學府的月氏子弟全被踢出了國學府,美名其曰是選拔競爭合該公平公正。

    這話說得好聽,他把蕭殷和喬景遇介紹給自己讓開後門的時候怎麽不想公平公正了!?

    若不是看在陛下的麵子上,月隴西怕是打算讓崇文黨隻手遮天。他不想想自己到底姓什麽!

    月世德接過茶水,緊握在掌中,咬牙低叱時不慎灑了出來,“她的身份你還是不清楚嗎?!陛下不追究是賣你和郡主的麵子,月氏若知道了定會追究到底!她若真的問心無愧,敢不敢讓我當眾說出來?!族親在此自會分辨!我是怕你被妖女蠱惑!我是為你好!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懷疑的是什麽!?我有九成的把握……”

    “長老。”月隴西打斷他的話。周圍的人都顧著吃酒,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樣,但這桌的族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們身上。

    稍一頓,月隴西垂眸摩挲著酒杯,微勾起唇角,“長老的衣裳被茶水打濕了,我差人送您迴房間換一身。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咱們私下說。”

    月世德若有所思地沉吟了會,“我且等著你!”

    月隴西示意旁邊待命的小廝將月世德攙扶迴房,小廝領命,伸手扶住人往客房的方向走。

    他一走,族親們就先按捺下了好奇的心思,打算筵席散盡之後親自去詢問月長老。月隴西心底自然清楚他們都打著什麽算盤,麵上仍是風輕雲淡地逐一跟他們敬酒,喝了兩杯後,又浮起笑意,仿佛方才不曾與長輩發生過什麽齟齬。

    聽月世德講些廢話,再拿月世德前些年背著族裏殺人攬財作威脅堵住他的口,這兩件事和顧好婚宴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月隴西打算等敬完酒再去客房找他。

    誰知他方敬完這一桌族親,遠遠就瞥見一名麵生的小廝朝著月珩疾步走去。跟著

    上稟了什麽,月珩便立即點頭要隨小廝而去。

    月隴西眸中衍出幾分陰鷙,側身朝斟隱低語了幾句,便放下酒杯徑直朝月珩走去,假意阻攔他的匆忙,故作疑惑地問,“父親要上哪兒去?”

    “你敬你的酒,長老尋我過去有事。”月珩微蹙眉。

    月隴西低笑作恍然模樣,“父親不必擔心,長老不過是方才喝多了酒身體不適,又不慎打翻了茶盞,此時正在客房裏換衣裳。剛巧孩兒跟他說好了要去探望一二,就交給孩兒去罷。孩兒剛看到母親在找您呢。”

    得知郡主找他,月珩根本無暇再去管不過是打翻了茶杯的長老,把事情交給月隴西後便轉頭去尋郡主了。

    那麵生的小廝見形勢有變,僵硬著腿不知如何是好。月隴西惻然低笑了聲,抬眸盯著他,淡聲道,“愣著做什麽?長老不是有事要交代嗎?帶路啊。”

    小廝喉結一動,腿幾不可見地抖了下,躑躅地轉過身,走出兩步便要跑,被月隴西一把揪住衣領,咬牙吐出兩個字,“帶路。”

    小廝不敢再違抗,隻好帶著他往月世德所在的客房走去,額間的汗卻狂然而下。

    不消多時兩人到了客房外,月隴西將小廝甩到一邊,斟隱早悄無聲息地跟了過來。月隴西拿走他手上的匕首和長鞭,一腳踹開門,看見仍在安穩吃茶的月世德那刻頓時火起,掃了眼屋裏的下人,反手一鞭甩出去,笞在月世德手邊,那長鞭如吐信的猛蛇,瞬間帶翻了茶具,“都滾出去!”

    下人駭然,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月世德抖著手放下茶杯,“你、你你你想幹什麽?!”

    “關門!”月隴西踏過門檻,左手反握起刀,右手將長鞭盤繞三圈,果斷朝月世德走過去,頭也不迴地對身後人道,“斟隱,守在門口!誰敢闖進來格殺勿論!”

    月世德並起雙指叱他,“你……你你反了你要!!”

    “我看是你反了!!”月隴西咬牙切齒,一腳踩在桌上將他定死在圈椅間,俯身將匕首抵在他的喉口,盛滿怒火的眸中倒映出的人臉幾乎猙獰扭曲,“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爺是誰?!月世德……你認得出秦卿,卻認不出我來嗎?!”

    話脫口,月世德猛地瞪大雙眼,額間的汗涔涔而下,猛地從圈椅滑了下去,聲色登時嚇得扭曲變形,“你、你是……你是……!!”

    眼前的人一身紅衣恍如羅刹,眼中血絲遍布,猩紅的眼角亦如染了血般,此刻這雙鬼厲的眼睛正

    緊緊逼視著如螻蟻般的自己。一如當年!

    “認出來了?表叔可忍你很久了!”月隴西挑眉冷笑,眸底淩厲的寒意如冰劍從地麵噌地拔起,“牢裏讓你見識的那些酷刑不過是我幼時閑來無事隨意折騰的,算不得什麽!你若是想見識別的,我多得是辦法!”

    月世德拚命搖頭,仿佛被扼住咽喉幾近窒息,漲紅著臉猛烈地咳嗽,整個人縮在圈椅中說不出話來。

    “這輩子表叔打算修身養性,陛下賣我麵子放過了秦卿,我便也想著賣他麵子留著你……”他別有深意地將話音留長,稍一頓,他將匕首豎起,往下施力一捅,卻懸停於他的腿麵,冷鋒微芒,在他驚慌的慘叫聲中,月隴西咬牙說完了後半句,“你若再尋她不自在,這麵子我也可以不賣!”

    話落,他猛地將匕首插。進腿間,一把穿透。月世德慘聲尖叫,一口氣沒提上,跌倒在地。大汗淋漓間低頭一看卻見匕首不過是從雙腿之間穿了過去,劃開了褲子,冰涼的刀鋒剛好緊挨著皮肉,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月隴西拂衣轉身,走了兩步又轉頭隨手將長鞭給他留在了桌上,惻然一笑,偏頭意味深長地道,“長老,隴西告退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藥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

    踢開門,邁出檻,月隴西皺緊眉,朝倚在院門口的斟隱走去,“那幾個下人收拾了?”

    斟隱立時頷首,“屬下教訓過他們了,您今天到此處的事他們絕不敢亂傳一個字。”

    “派人把長老送迴國學府去。”月隴西提步往西閣走,“再去迴了父親,長老不過是染上風寒,尋他來也隻是講究禮數,想親自知會一聲,再懇請他安排馬車罷了。”

    斟隱頷首,“是。”

    月隴西又叮囑了些細節,斟隱一路跟著他走,聽他安排,待一切周全妥當後,月隴西的人已經到了西閣。他停下腳步,瞥了眼斟隱。後者心領神會,麻溜地辦事去了。

    房間裏傳來卿如是和丫鬟嬤嬤們的歡聲笑語,月隴西聽了會,方逞完威風的心再度緊張起來。院子裏的丫鬟看見他,笑著向他請安報喜,他皺眉“噓”了聲,仍是擾到了房內的人,歡聲笑語漸弱,他的喉結微微一滑。

    不消片刻,房門打開了,嬤嬤見果真是他,笑著請了安。

    月隴西點頭,從懷裏掏出一疊封紅給她。那紅包每一個都格外厚實,嬤嬤笑得合不攏嘴,轉頭招唿兩個丫鬟出來。

    大丫鬟是乖順的

    ,皎皎卻不舍得卿如是,生怕今晚自家姑娘要遭大罪。被嬤嬤嗬斥了兩句才慢吞吞地出了房間。月隴西亦拿了封紅分別遞給兩個丫鬟,道過謝後,丫鬟就跟著嬤嬤站到院子裏去了。

    饒是人都打發幹淨了,月隴西自己仍是猶豫了片刻才跨進門,再順勢關上。卿如是坐在床沿,邊搖晃著腳丫子,邊把玩他掛在四個床角的鬼工球。

    聽見腳步聲,卿如是方抬眸看他。這身喜服好合適他,襯得他愈發俊美無儔……卿如是暗蔑自己,孫輩的,不能多想。

    月隴西勾唇慵懶一笑,提步朝她走去,站定在她麵前後蹲下身稍仰頭瞧她,“吃東西了嗎?”

    卿如是依舊搖晃著腳丫子,心底分明怦怦亂跳,惦念著前些日看破他對自己有意思的事,麵上卻故作自在地搖頭道,“沒有,隻在轎子裏吃了些,而今不是很餓,就想著姑且等你迴來再吃。”

    話落,她一時不察,小腳搖晃時無意踢到了他的膝蓋,尚未來得及收迴,便被他捉住握在掌心裏。

    “為什麽不穿鞋襪?這麽冰。”月隴西的聲音微微低啞,他故作不知,捉著卿如是的雙足站起身,解開自己的腰帶,把她的雙足藏在懷裏,用衣襟捂住後才挨著她在床沿坐下,舔著唇笑道,“給你暖暖。”

    卿如是沒有反抗。私心裏卻想著,自己身為他的長輩,這樣依賴他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可是,他身為自己的小輩,對自己有意思就算好了嗎?

    那今晚……是允許他跟自己睡一個被窩,還是……

    她正苦思冥想,糾結著輩分之說,月隴西忽然湊近她,與她鼻尖相點,唇角挽著仿若窺破天機的笑,“時而愁,時而笑……小祖宗,你在想什麽壞事?好啊你,我還憋著什麽都沒做呢,你就開始臆想如何勾。引我了。”

    “我沒有……!”卿如是臉頰噌地被羞意燒紅,雖沒他說得那般輕佻齷齪,但她的確是在想要不要讓他跟自己睡一起,允許他繼續對自己有意思……她頃刻便有種被人戳中心事的錯覺。

    她躲閃著眼神,別過臉去不看他,卻不想他竟巴巴地湊過來,直將她一把按倒在了床上,被他捂在懷裏的雙腳順著動作蜷曲,他覆身過來,正好從中間分開了她的雙。腿,讓她的腿架在他的腰上,姿勢曖。昧。

    他勾唇,用輕啞的聲音說,“我知道了,你剛剛是不是在臆想我美好的軀體?卿如是,我發現你這個人好煩啊,想看直接跟我講不就行了……”

    “

    誰想……?!你才好煩!這是我要說的話!”鋪了滿床的花生棗子硌得她生疼,她羞惱地皺眉想要起身,稍一抬眸卻看見他正在脫衣服,登時口齒不清地結巴了,“你……你脫衣服做什麽?”

    “我給你看啊……”月隴西笑得愈發燦爛,左手縛住她的雙腕,右手為自己寬衣,“距離禮成不是還差一個最為關鍵的步驟嗎?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雖說我們原本不是這麽說好的,但既然你已經開始想了,那我又豈能不遵從小祖宗的意思?”

    稍一頓,他俯身挑眉問道,“小祖宗,你看我單手解衣服的技巧高超嗎?”

    “我……月隴西!你放開我!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不能強迫我!”卿如是皺眉苦惱道,“你還叫我一聲小祖宗,你不嫌膈應啊!我且當你是孫子,你且當我是祖宗,我們不能行這等越軌之事,你這樣是會遭天譴的!”

    “……為什麽我們一起行越軌之事,卻隻有我遭天譴?”月隴西挑眉,慢條斯理脫下最後一件婚服,丟到床下去,笑著伸出一根指頭逗弄她的下巴,“那就讓天譴來罷,照著我們劈,我們一起榮登極樂……小祖宗,極樂前可還有什麽遺言?”

    他的聲音愈發沙啞,最後幾近無聲。

    卿如是咬住後牙槽瞪著他,雙頰通紅。

    “你沒有啊?”月隴西笑,“……我有。”

    須臾,他卻沒有動作,隻勾著唇與卿如是對視良久,直凝視到兩人的雙眸都好似灼熱發燙,最後,俯身湊到她的耳畔,用口形說——

    “小祖宗,我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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