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是奉惠帝的旨意去給當朝宰相月一鳴做妾的。

    扈沽月氏家族,曆朝曆代受封列侯者不計其數。月一鳴更是扈沽月氏數位大佬中的大佬。

    惠帝將秦卿丟給月一鳴做妾是抱著一種希望她能順利死在月家的美好祝願。

    她和當朝文壇泰鬥崇文先生是至交好友。崇文自有思想以來就唿籲“天下大同,人人平等”,這個思想無異於將惠帝的腦袋按在地上摩擦。

    很快,亦師亦友的崇文將秦卿也教導成了一名反惠帝分子。

    他們摩擦了惠帝的腦袋,惠帝就想要他們的腦袋落地。但在惠帝的朝代,文學家的地位不低,何況崇文這樣的泰鬥。

    有幾分理智的皇帝不打算殺人,他打算殺雞。惠帝委婉懲處了秦卿,將她丟給月一鳴做妾,以警告崇文停止散播他的摩擦思想。

    扈沽月氏這個百年大族,偏就推崇帝王至上、男尊女卑。

    所以惠帝的意思很明顯,把秦卿這個反他分子拎到月家接受“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的文化熏陶,並希望月一鳴好好讓她體驗一把“生而為人,三六九等”。

    秦卿超前的思想並不妨礙她貪生怕死,抗旨就是去死。在生死麵前,她屈服得很快。

    那日,她一腳踏進了月家史冊。

    秦卿坐在轎子裏把玩一顆鑲嵌了銀蝠花紋的夜明珠,聽見不遠處傳來少女的哭聲,正細聽時,轎子忽然刹停,她身子往前一送,徑直撲出轎門。夜明珠滾落,不知所蹤。

    等她爬起來了才有嬤嬤湊上來說明情況,“姑娘,街頭鬧事,有個女娃被打得可慘,圍觀的人多,把咱路給堵了。”

    秦卿正低頭找夜明珠,聞言從袖中摸出一袋銀裸子,往聚眾處去。

    鬧事的是官宦子弟,閑得慌。

    少女的賤命不值錢,他們圖個樂子,這下玩盡興了,遠遠瞧見一頂八抬大轎,月家的,以為是什麽重要人物,沒等秦卿帶著人走到跟前就全跑光了。

    說來費解,她是去做妾的,又不是明媒正娶,不曉得月一鳴搭錯哪根筋,怎麽就給她派了八抬大轎。

    秦卿拿錢打發了周遭看客,等人散盡,才蹲身把剩下的銀子遞給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沒有接銀子,抹了把臉上的泥,隱忍著啜泣聲低喃,“反正不想活了,要銀子作甚。”

    秦卿點點頭,認同道,“說的也是。”

    少女錯愕地抬眸看她,欲言又止。

    “又想要了?”秦卿晃了晃錢袋示意。默然片刻,見她沒有動靜,便徑自將錢袋塞到她手中,“死就死,活就活,猶猶豫豫的便是還想活。”

    少女躊躇地握住錢袋,“誰又想死。”她輕呢喃著,目光偏至一旁,堪堪落在一顆鑲有銀蝙蝠紋的珠子上。

    “拿著罷。”秦卿撿起夜明珠,放在她掌心,“錢袋裏的銀子剩得不多。這顆珠子倒是值些錢,熬不過去的時候就把它變賣了。若不願賣,拿著它去郊外雅廬找崇文先生,就說秦卿給的,看他願不願意接濟你一段時間。”

    她覺得少女是過客,打發就打發了。

    晃過日頭就到了月府。

    忽而鞭炮聲震天響,嬤嬤喚她下轎,“相爺在門口呢,仔細些。”

    仔細什麽?自打幾年前相識,月一鳴見天兒在她麵前晃來晃去,一會兒秦卿我渴了,一會兒秦卿這個字怎麽念,再一會兒秦卿你真是冰雪聰明機智過人。兩人熟得不能再熟。

    她撩起簾子走出來,瞧見月一鳴身著銀紋絳服,就立在轎前,青絲以玉簪綰正。

    默立須臾,月一鳴唇畔笑意漸深,朝她伸出手,兜著慵懶的調子,“秦卿,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兩個時辰前帶著侍衛跑來我家敲門喚我起床嫁人的難道不是你?”秦卿挑眉,隨即上下打量著他誤穿的婚服,“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

    月一鳴不知從袖中拿出個什麽,一邊拽過她的手將東西按在她的掌心,一邊戲謔道,“我每次看到你就醉得甚是不清醒。拿著,過府禮。”

    秦卿低頭看掌心,一塊花紋奇特的玉質印章,刻的是他的名字。

    “我手邊一塊不打緊的破爛印子,交給你管管。”猝不及防間,月一鳴將她抱了起來,瞥見她驚慌的神情,不禁低笑,他的聲音倦懶,似有醉意,“奉陛下旨意,我這個破爛人,也好好管管你。”

    稍一頓,他將她在懷裏掂了掂,唇角輕漾,“頭迴抱,有點不稱手啊。秦姑娘賞臉,搭個肩可否?”

    秦卿不情不願地將手臂摟在他的肩膀上。

    月府正門,他就那麽抱著她跨進去了。抬轎子的小廝提醒他要走後門,他頭也不迴,語調不屑,“八抬大轎都沒把你們累清醒。”

    如夢似幻,耳邊有女子的聲音和鞭炮聲重疊在一起,“姑娘,姑娘……?”忽而

    喚得她有幾分清明。

    卿如是睜開眼,夢散了。

    秦卿已經死了,她穿過百年,成了晟朝二品左都禦史家的千金卿如是。緩了整整一月,她接受了這個現實。今次是她來到晟朝後頭迴出府。

    她錯過的這一百年異常精彩,因為此間有兩任女帝顛覆了男尊女卑的傳統,打開了新思想的大門。

    盡管不久前女帝被滅,如今的晟朝皇帝仍是推崇男尊女卑,但經曆過女帝王朝,子民們的想法無疑產生了巨大分歧。

    這是最混亂的朝代,卻也是思想和言論最自由的朝代。人們的作為很大程度上決定著皇帝的統治方法和整個朝代的走向。

    而她憎惡的月氏家族,仍在扈沽城內活躍著。

    所謂盛極必衰,衰極必盛,扈沽月氏熬過了女帝時期的衰微,便又要趨於鼎盛了。

    她的丫鬟皎皎還在喚她,“姑娘,姑娘?你可算醒了,今日戲魁蕭殷親自上場,這般精彩你也能睡過去。”

    卿如是的視線挪至戲台。她其實不大愛聽戲,不過是找個清閑處待一待,免得被卿母抓迴去相親。

    “姑娘,府裏傳來消息,月家來人了。你真的不打算去和西爺相看相看嗎?”

    卿如是撐著下巴,“月家人沒什麽好的,流水相親宴我還上趕著去,沒麵子。”

    “就算不與西爺相看,姑娘借口抱恙,也應當在府中臥著罷,若被熟人看見你在此處聽戲,轉口告訴月家的人,麵上不好看。”皎皎皺起眉。

    卿如是不甚在意,“不能迴去。等到了時辰,我要去采滄畔。”

    在惠帝統治之前,沒人管得著采滄畔,各路墨客以文會友,暢所欲言。一卷草席為簾,來者隱姓埋名,隻談文墨,不分貴賤。高談闊論後各迴各家,誰也不認識誰。

    直到有一日,崇文在會上寫了一篇文章,涉嫌藐視皇威,入了獄。同日,她的文章也被挑出錯處,官兵衝入采滄畔,當場將她杖責二十。

    從此後誰都知道惠帝已暗中掌控了鬥文會的言論風向,誰也不許再說出“天下為公,男女平等”這等妖言。

    鬥文會無人敢隨意放言,便也沒什麽意趣了。

    成為卿如是的她昨日卻聽聞,鬥文會已在幾十年前被女帝勒令脫離皇室掌控,如今晟朝又正值言論自由的時期,采滄畔不受帝王束縛。

    “鬥文會有甚好看?西爺可是扈沽四魁中最

    搶手的人物,多少閨秀擠破腦袋想見一麵都不成,姑娘也太不當一迴事了。”

    卿如是搓著下巴,“扈沽四魁……?”

    “喏,戲魁蕭殷,男生女相,那把千金嗓子雌雄莫辨。”皎皎指了指戲台,又掰著手指數,“文魁倚寒公子,采滄畔裏可比當年崇文先生的墨客,不過戴著麵具沒見過真人就是了。茶魁沈庭,是扈沽第一茶博士,常來戲樓,聽說前日失蹤了。西爺是君魁,舉手抬足都是君子之風,清風明月般的人物。”

    卿如是點頭,中肯道,“隻有月家那位是靠臉吃飯的。”

    她這方語罷,廊間迎麵走來一人,是名黑衣勁裝的侍衛,手執佩劍,從她的桌邊擦身而過時微眯眸瞪了她一眼。

    卿如是不解地挑眉迴看,侍衛挪開了視線,抬手示意身後官兵,“刑部接到案子,沈庭公子失蹤兩日。我奉世子之命搜查照渠樓,閑人避退。”

    照渠樓老板迅速迎上來,拱手作揖,“斟隱大人,世子也到了?”

    被喚作“斟隱大人”的侍衛往卿如是這方瞥了一眼,迴道,“世子有要事在身,今日我代勞。”

    卿如是蹙眉,轉頭輕聲問皎皎,“誰是世子?”

    皎皎搖頭,一臉死相,“姑娘,你近日怎麽迴事?西爺是襄國公的獨子,襄國公是世襲爵位,你說誰是世子?完了,斟隱大人是西爺的近侍,西爺今日在小樓等著與你相看,你卻裝病在此聽戲,還出言不遜……”

    作者有話要說:

    1.西爺是扈沽最靚的仔,月一鳴是惠帝手底最騷的狗,同一個人,兩種靈魂(?

    2.開坑啦,客觀裏邊請,一篇蠢作姨母笑敲鍵盤的瑪麗蘇輕鬆甜文!西爺撩撩撩撩到飛起!就是爆炸撩,土味兒情話不要錢的那種撩!

    3.不要和以前的文對比撒,不同的故事,喜歡就看,不喜歡就等下一篇~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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