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臨的注視相當直白。


    黑眸的中心那一小塊凝聚的光亮亦沒有半絲搖晃。


    他看上去很平靜,但我知道對於喬十一的事,他不可能真的會無動於衷。


    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他的苦難排山倒海,可能連他自己也已經習慣在黑色中尋找安全和沉靜,所以第一次進他房間時,窗簾被拉得很死,連一絲光亮都沒有透進來。


    我沉默著,目光鎖住他,忘了說話。


    燈光下的他挺直了身板,不安地舔了下嘴唇又說:“我問起她你是不是生氣了?那不問了,我信你能辦好。”


    這句話卻比砒霜還要毒,我深知自己做了不太好的事。縱然心裏有一百種送走她的借口,但我無法心安理得。這件事會讓我無法坦坦蕩蕩告訴所有人:我程乙舒這輩子問心無愧。


    從今天起,我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我必須要為自己生出更多的鎧甲,它會讓撞上來的人頭破血流。


    眉心隻是輕輕一蹙,他便伸手輕握了我的肩。


    他俊朗的臉上依舊溫柔,甚至比剛才問我話時還要溫柔些。


    不畏金剛怒目,隻怕菩薩低眉。用在當下最合適不過。


    他像是誤解了,誤解我沉默的原因是女人最容易產生的嫉妒。


    於是他像是說錯話的小孩,轉身去廚房忙活,炒了好幾個我愛吃的菜。然後再把碗筷擺好,然後才解開圍兜掛迴原處。


    其實我很明白,剛才他沒有繼續那個話題不是因為他不想知道,而是在以往的相處方式裏,他有自信我會在某一個心情舒暢的時候主動告訴他。


    但這一次,他算盤真打錯了。


    飯後,我們各自沐浴。


    我也記得他白天出門前說的話,深知今晚他會想在床上和我翻雲覆雨,沉溺在情愛帶來的衝擊裏。


    突然就下了雨。


    這個季節的陣雨不算太稀奇,窗外劈裏啪啦了一陣,幾分鍾後就聽了。


    商臨洗完澡打開了窗戶,腰上裹了條浴巾在窗口抽了一支煙。


    近一米九的身高令他哪怕駝著背都像是一個巨人,鮮豔的色彩在他背部勾勒出三海經裏記載的那頭神秘兇獸。


    他真的像我小時候看漫畫時會毫無理由去崇拜和信仰的男人。


    “把窗戶關上吧,冷氣要跑光了,還招蚊子。”我靠在床頭說。


    他微側了下臉,然後乖乖照做,又去了一次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他的手還站著水滴,站在床邊抽了幾張紙擦拭一下,紙團落進了垃圾桶。


    他刷一下掀開被子,整個人都張狂地匍匐在我身上。


    我的臉頰被他的大拇指輕輕掃了幾下,他叼住我的嘴唇,用牙齒輕輕撕磨。在我沉醉於這個吻時,他的右手就滑了位置,大鎖被撬開,長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耐心得對我。隨著他又開始加碼,我開始咬住嘴唇。床單潤了大片,有輕微的水聲躥過。


    他慢聲調笑了句:“這麽愛我?”


    他不停,我哪裏能迴答,隻怕一出口就暴露了自己有些受不住這挑逗。


    他開始自說自話:“力度還是速度?”


    我搖頭。


    “都不要?”他笑了笑。


    我點頭。


    於是他從我身上下來,又扯幾張紙巾,像平時擦鋼管一樣擦拭自己的手指。


    我的唿吸終於順暢了些,直接對他說:“你以前不喜歡這樣。”


    他一個眼神陰測測瞥來,慢聲說:“你還很年輕,我不敢老。假如十幾年後我不行了,你怎麽拴住你這種妖精。”


    他說得一本正經,惹我發笑。


    聽著意思是,以後他哪怕用手也要把我搞定。


    這實在是萌壞了。


    我坐起來,在他扔紙巾的時候抱住他的腰,然後把臉貼在他後背說:“別再說話了,讓我抱會兒。”


    他當真沉默了,連動一下都沒有。


    這一晚,雖然沒有他向我吹牛的十次,但後來的一次就讓我喉嚨發癢,疼痛,且忘了做什麽措施。


    他說自己那時候多麽幸運,擁有了最完整的我。


    隔天,我們一起吃早飯,午飯,上午的空閑時間我們在桌上擺了一瓶紅酒,兩個骰盅,他手法嫻熟,猜篩子把把準確,以至於把把都能贏。可能是他早就知道我會輸得片甲不留,故意在玩之前定下規矩:贏的才能喝酒。


    十幾把結束,輸贏一邊倒,遊戲也徹底失去意義。


    我把骰盅一合說不玩了。


    他笑了笑,攬我入懷,靜靜坐了會兒,用眼神糾纏著我。


    我絕口不提喬十一的事,像他這麽聰明的人怕是早就聞到了不對勁,但他沒有問,原因取決於對我無條件的信任。又或者說,他比誰都怕聽到不好的答案。


    下午四點,沈芳上門。


    她和商臨說想讓我陪她去商場買幾件衣服,晚點她會送我迴來。


    他不放心,眉頭微蹙。


    但出租車就停在外麵,到時候直奔商場,出來了也是車子直接開來別墅。加上沈芳一聲聲臨哥喊著,他沒辦法,隻能放人。


    臨走的時候他從皮夾裏抽出銀行卡遞給我,投了我一個眼神,沒說多餘的話。


    我欣然接受,但並沒有準備唰他的卡。


    因為我是越來越害怕某天還會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跳出來說,我嫁給一個比我大十四歲的男人是為了錢。


    和沈芳上了出租車後沒多久,她輕抿了下嘴唇說:“程乙舒,其實找你的人不是我。”


    我心裏咯噔一下,挑眉問:“姓霍的?”


    她點頭。


    我有一絲絲心寒,但很快就自我調節過來,嚴肅地問句:“和他還聯係著?”


    沈芳很無奈地向我歎息:“可能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


    她一解釋,我心中也就釋懷了許多。


    “他見我做什麽?”我開始不安起來。原因是那天霍佑伸聽完我的話後,那種洞穿一切的眼神實在的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時至今日,不管是孫霆均還是趙飛,哪怕是路鋒地產那幫子人,那些人的動機和憎恨都有跡可循,隻有霍佑伸沒有,隻有霍佑伸是個讓我摸不準,甚至讓商臨也探尋不到原始目的的男人。


    往往,這種人最可怕。


    沈芳搖搖頭,但再三向我保證霍佑伸不會傷害我,一會她也保證把我安全送到別墅。


    我看向窗外,還有什麽好說的。


    人都被載上車了,不就等於砧板上的魚肉,至於霍佑伸的刀俎會不會下來,決定權在他。不過我心中也有幾分把握,因為趙飛那層關係,霍佑伸還不至於傷我,那等著我的會是什麽?


    帶著這個疑問,我在車裏閉目養神。


    後來車子停下,我和沈芳被帶去霍佑伸買下不久的一處大院。


    周圍環境極好,還很安靜。


    我和沈芳進門後不多久就在客廳看見了西裝革履的霍佑伸。


    桌上擺放著一整套複雜繁瑣的茶藝器具,茶香在屋裏縈繞,角落裏擺放著一個牛皮的金杯鼓,整套房子的裝修頗有點異域風情。


    說來也怪,在看見屋裏裝修風格,又聞到茶香時,我的心竟然莫名沉靜下來。


    “坐。”霍佑伸抬了下眼皮子,無害地勾起嘴角。


    我和沈芳坐下,霍佑伸分別給我們遞來了一小杯茶。


    茶杯是紫砂製作的,很小,就像十來年前老程老家那邊的老頭老太祭祀祖先時會用的小盅,隻能盛一口的量。


    我大膽喝下,味兒實在不錯。


    茶味很淡,但唇齒留香。


    我把小盅在桌上一放,直接問:“有事就直說吧。”


    霍佑伸說:“就是喊你來品茶的。”


    我自然不信。


    後來他支開沈芳叫她出去買點水果迴來,沈芳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霍佑伸立馬說:“芳芳,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去吧。一來一迴也就半個小時,我能對她幹什麽?”


    我深知沈芳是個什麽性格的女人,她骨子裏到底有那份伴隨她長大的懦弱在,更別說是在麵對霍佑伸這種沒傷害過她,還一直給她提供著好處的優質男人。


    我看不得她為難,擺擺手:“去吧,我沒事。”


    後來沈芳離開,霍佑伸又給我遞了一盅清茶。


    我再次欣然接受,可耳邊隱隱約約卻聽見了似乎有人在屋裏。


    我順著聲音迴頭,目光鎖在一個巨大的落地櫃。


    霍佑伸放下茶壺,站了起來。


    走到櫃子前麵一腳勾開衣櫃的門。


    裏麵滾出來一個被繩子捆住的人。


    那人嘴裏被塞了一團布料,額頭上全是汗。


    我手中的茶盅掉落,發現被捆的人竟是周明,他衣服都破了,一道道全是被皮帶抽出來的血痕。


    眼睛立刻瞪大,心靈上的衝擊差點讓我癱在椅子上。


    霍佑伸朝我淡淡笑著:“來。”他朝我勾勾手指頭,然後從腰後摸出那把很短小的軍刺在手裏嫻熟地轉了幾圈,置在了他的掌心上。


    “什麽意思?”我心跳起來了。


    霍佑伸掃我一眼,彎腰從周明嘴裏拿掉了布團。


    周明橫在地上哀嚎地向我叫道:“程乙舒,我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說實話,我嚇到了。


    是什麽讓周明如此恐懼,甚至連求生的欲望都沒了,直接向我發出索要死亡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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