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音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澄澈的桃花眼裏一片震驚,像是不懂為何皇後願意跟她說話。


    沈皇後笑得更和藹了,待謝瀾音走到身邊,她牽起小姑娘手,輕輕歎道:“瞧你這標致的模樣,早日讓我看見,我肯定會搶在郭家去提親前將你定下,留著做我的兒……咳咳,不過你也別難過,秦王雖然霸道了些,相貌頗為不俗,你見過的,婚後好好跟他過,早點為他開枝散葉,就別再為以前的事鬧別扭了。”


    在她提及郭家時,謝瀾音眼裏就轉了淚,聽到開枝散葉一句,那豆大的淚疙瘩就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慌忙跪下,低頭掩飾道:“瀾音謹遵娘娘教誨。”


    沈皇後示意謝瀾橋扶妹妹起來,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就讓她們下去了。


    自始至終沒有同謝瀾薇說一句話。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知道沈皇後是惱了謝瀾薇。


    謝瀾薇進宮時滿心算計,自以為能下了兩個堂妹的臉,結果反被二女看到她受皇後冷落,出宮路上小臉繃得難看極了,到了宮門,飛快上了沈家的馬車,獨自離去。


    謝瀾橋唇角微翹,扶著妹妹上了自家的馬車。


    “姐姐,委屈你了。”謝瀾音握住姐姐的手,小聲道,姐姐不喜歡跟夫人太太們打交道,如今卻要為了她與最招人厭的沈皇後虛以委蛇。


    “你該高興,咱們將她哄住了,不也變相著替你們家那位出了氣?”謝瀾橋點點妹妹的小鼻子,輕鬆地道。


    “姐姐替他出氣,迴頭我讓他好好酬謝你。”姐姐笑得開朗,謝瀾音也不再說那些見外的話。


    謝瀾橋哼了聲,摟著妹妹道:“他始終真心待你,就是最好的酬謝了。”


    姐姐惦記她,謝瀾音依賴地往她懷裏靠了靠。


    越記著姐姐對她的好,就越惱蕭元給她帶來的這些麻煩。


    夜裏蕭元過來,問她宮裏的事,謝瀾音就小聲強調了一遍姐姐為他受的委屈。


    冬夜天冷,滴水成冰,小姑娘裹著厚厚的鬥篷,雪白的狐毛將她小臉都遮住了,就露出一塊兒給他看,還不讓他進去。蕭元無可奈何,卻也想不到如何才能答謝謝瀾橋。


    送金銀財物,那是侮辱,事成後不動沈家?


    那是沈家得利,與謝瀾橋有屁幹係!


    至於沈應時……看在姨母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動他。


    “瀾音,你二姐有沒有什麽想要的謝禮?”蕭元靠著窗台,摟著她肩膀道,她們是姐妹,應該知道吧。


    謝瀾音哼了哼,低聲嘀咕了一句。


    蕭元笑了,抵著她額頭道:“這個不算,咱們很快就做夫妻了,我對你好是天經地義,不是為了答謝誰。這樣吧,明天你替我轉告她,就說這次的謝禮我先欠著,將來她有什麽想要的,盡管直言,我會竭盡全力報答。”


    他嘴甜,謝瀾音終於正眼看了他一下,恰逢一陣冷風吹來,她有點心疼了,勸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迴去吧,別凍著,以後別再來了。”


    蕭元乖乖點頭,手卻不老實,一把拽下她頭頂的兜帽,按住她腦袋狠狠親了口,親得渾身都暖和了,親得小姑娘關窗時手臂都發軟,他才對著窗子笑了笑,戀戀不舍地離去。


    很快就到了除夕,炮竹喧鬧,又是新的一年。


    正月裏走親訪友,京城處處喜氣洋洋,熱鬧過後,隨著上元節結束,百官開始上朝,百姓們也恢複了往常的生活,開鋪子的開鋪子,幹活的幹活。


    在某人殷切的盼望下,終於迎來了二月。


    謝瀾音要出嫁了。


    側妃,一個側字,注定了側妃出嫁與王妃出嫁會有諸多不同。


    首先蕭元不必去謝家迎親,新娘子到了王府這邊,兩人也不用拜堂。


    不過百姓納妾還會整頓兩桌酒席,蕭元娶側妃,自然也少不了這些熱鬧。


    太子、衡王蕭逸都來了,還有其他一些宗親,放眼望去,酒席上唯獨不見謝家人。


    蕭逸打了個酒嗝兒,仿佛喝醉了般同蕭元道:“大哥,謝家怎麽沒來人?哼,我早就聽說了,他們一直因為女兒隻能做側妃不滿這門親事,我看他們就是蹬鼻子上臉,迴頭我告訴父皇去,讓父皇懲治那幫不懂規矩的……”


    說話時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不巧葛進端著酒水從後麵過來,正好撞到他,潑了他一身酒。


    “殿下您沒事吧?”葛進趕緊拿出帕子幫他擦拭,口中不停地道歉,一點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蕭逸認出他是蕭元身邊的大太監,掃一眼那邊端坐的新郎倌兒,決定給他點麵子,罵了葛進兩句就讓他下去了。歪著腦袋盯著葛進的背影瞧了會兒,蕭逸坐下後繼續對蕭元道:“迴頭我告訴父皇去,讓……”


    “三弟。”太子冷聲斥道,眼含警告。


    母後讚成沈應時與謝家二姑娘成親,就是為了拉攏謝家,三弟這樣胡言亂語,傳到謝家人耳裏豈不是將人往外推?隻知道嘴上占便宜的蠢貨,若不是親弟弟,他才不屑與這種人為伍。


    蕭逸從小被太子兄長壓著,雖然心中不忿,依然忍了下來。


    蕭元始終麵無表情,見外麵天色漸黑,他站了起來,朝一眾賓客淡淡地客套了句,徑自離去。


    他這個王爺平時很少露麵,從不與官員宗親熱絡,可謂獨來獨往,無需求人也不會助人,就養成了隨心所欲的脾氣,眾人都習慣了,繼續喝了幾杯酒,也紛紛離開了這並不熱鬧的喜宴。


    王妃都有自己的院子,而蕭元將謝瀾音安排在了他的後院,那也是今晚兩人的新房。


    此時的新房裏,謝瀾音剛換好她自己繡的那身嫁衣,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


    她該不高興的。


    今日她雖然出嫁了,礙於名義上隻是側妃,他不能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她穿著的喜服不是正妃的大紅顏色,花轎品級也照正妃出嫁的遜了一籌。到了王府,他不能跟她拜堂,她直接來了新房,人都沒見著,新郎新娘該有的洞房禮就更不用想了,甚至宮裏派來的嬤嬤還要讓她給沈氏的牌位敬茶,被趕來的蕭元冷聲訓誡才免了。


    隨便哪一樣,她都高興不起來。


    但事實上,謝瀾音挺高興的。


    她終於嫁給他了,在兩人經曆了那麽多分分合合後,從最初的偷偷喜歡到明明喜歡卻不能嫁,到最後他想辦法求得賜婚旨意她則演戲裝苦哄騙宮裏的皇後,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名義上是側妃又如何,她知道蕭元隻喜歡她就好,她把自己當正妃就好。


    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事事如意,總想著不如意的地方,那叫自尋煩惱。


    “姑娘,殿下過來了!”


    留在門外放哨的鸚哥興奮地提醒道。


    謝瀾音聽了,忽然緊張起來,最後看一眼鏡子裏的新娘,她提著裙擺快步坐到了床上,桑枝緊接著將手中的鳳冠替姑娘戴好,迅速遮上紅蓋頭,再次確認一番,笑著退了出去。


    到了外間,正好看見一身大紅喜袍的王爺進門,桑枝低頭行禮,等王爺進去了,她才同鸚哥對個眼色,兩人一起到外麵守著。


    而那邊蕭元進門,看到她一身大紅新娘打扮坐在床上,嬌嬌小小的,人就定在了門口。


    謝瀾音看不見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這樣多此一舉,會不會顯得她太看重名分了?他會不會在心裏嘲笑她?


    這種平時根本不會想的傻問題,輪到心如鹿撞的時候,就都冒了出來,越想越不安。


    謝瀾音忍不住攥了攥袖口。


    蕭元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突然說不出來的心疼。


    她本就該這樣嫁過來,是他委屈了她。


    “瀾音。”他大步走了過去,心急想看她,手碰到那蓋頭邊緣,又停住了,有些無措地問道:“好像要用金秤杆挑起來?”


    他雖然被父皇趁他昏迷時辦了婚事,可他沒有迎親沒有拜堂也沒有掀過別人的蓋頭。


    他沒有暗示什麽,但謝瀾音卻想到了,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做這些,她心裏的忐忑不安瞬間變成了濃濃的甜蜜,看著蓋頭下他繡著蟒紋的衣擺,細聲道:“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真講究。”


    夫妻倆私底下掀蓋頭,再對飲交杯酒,她想要的就這兩樣。


    蕭元卻想要更多。


    他原本的計劃是,將來登位了,他再辦一場隆重的封後禮,他以天子之尊將她從謝家接進宮中,所以這次沒有太在意。但她在意,那他就必須給她一個有模有樣的大婚。


    蹲到她身前,蕭元捧住她手親,“瀾音,你再等等,我去安排拜堂,咱們先拜堂,再洞房。”


    “這……”謝瀾音真沒有折騰他的意思,在他起身時拉住他手道:“不用了……”


    “聽我的,很快就好。”蕭元攥了下她手,大步離去。


    新郎倌兒走了,守在外麵的桑枝鸚哥都嚇了一跳,急匆匆跑進來,“姑娘,殿下怎麽走了?”


    王妃不能亂叫,萬一叫習慣了將來在外人麵前說漏嘴會惹麻煩,側妃她們肯定叫不出口,就商量好私底下繼續喊姑娘。


    謝瀾音心裏甜的很,卻不好意思解釋,小聲讓她們不用管,她笑著等著,人坐的端端正正,一雙小腳卻孩子般搭在一起晃了晃,紅緞繡花鞋輕輕搖,泄露了新嫁娘輕快飛揚的心。


    夫妻倆沒事,鸚哥桑枝鬆了口氣。


    約莫兩刻鍾後,蕭元迴來了,緊緊攥住謝瀾音的手,牽著她往前院去。


    天已經黑了,謝瀾音慢慢地走。為了穿嫁衣好看,她裏衣穿的少了,在燒著地龍的新房裏沒什麽,出了屋頓時冷了起來。可她高興,心裏熱乎,那麽怕冷的姑娘,現在卻一點都不嫌棄,連哆嗦也沒打。


    蕭元這會兒就是個真正的新郎,就高興娶到媳婦了,完全沒注意到妻子穿的太少。


    “小心腳下。”前麵是門檻,蕭元輕聲提醒道。


    謝瀾音明白,這裏就是兩人拜堂的地方了,是誰充當主持拜堂禮的儐相呢?難道是盧俊或葛進?那也太難為情了吧,明天她怎麽好意思見他們?


    念頭剛落,就聽一道溫柔的透露著喜意的聲音道:“站好了,我要開始啦。”


    謝瀾音本能地朝蕭元那邊歪了歪腦袋,秦王府裏還有女眷?能讓蕭元請來見證他們大婚的人,除了值得信任,肯定還得有一定的資曆,至少說明蕭元敬重她,但她從未聽他提起過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蕭元捏了捏她的手,隨即朝前麵含笑注視他們夫妻的姨母點點頭。


    外甥有心補償妻子,小顏氏樂見其成,等夫妻倆重新站好了,她輕聲道:“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謝瀾音看不見,蕭元深深看了眼前麵母親的牌位,鄭重拜了下去。


    母後,我給您娶了天下最好的兒媳婦,您在天有靈,一定看見了吧?


    夫妻交拜後,蕭元辭別姨母,牽著謝瀾音出了門。


    二月中旬,夜風涼人,謝瀾音拜堂的興奮勁兒過去了,扛不住冷,沒走兩步就打了個激靈。


    這次蕭元察覺到了,一摸她衣袖,幾乎碰不到棉的,小胳膊細細溜溜,登時氣她胡鬧,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謝瀾音受驚哎了一聲,急著扶住頭頂的蓋頭鳳冠,這樣一抬手,露出小半條手腕。


    “手放下去!”蕭元低聲斥道,著涼了怎麽辦?


    “放下去鳳冠就掉了,你快點走吧!”謝瀾音心心念念著掀蓋頭,怎麽能提前讓他見著?


    她執著掀蓋頭,嬌嬌的,蕭元舍不得再訓她,隻能加快腳步往新房趕。


    謝瀾音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好。


    或許這次大婚有很多遺憾,但有他對她的心,她就滿足了。


    夫妻倆又折了迴來,桑枝鸚哥也早將新房裏麵重新布置好了,識趣地退到外麵,不再打擾一對兒新人洞房。


    蕭元穩穩地將新娘子放到床上坐好,什麽都沒做,先拉起被子裹住她,他緊緊抱著,“誰讓你穿這麽少的?就知道臭美是不是?”


    謝瀾音冤枉極了,隔著蓋頭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非要去拜堂,我根本不用出屋,屋裏這麽暖和,哪裏會凍著?”


    “行,今日你最大,我不跟你計較。”蕭元十分大度地道。


    謝瀾音無聲地笑,她受涼也是她的事,他計較什麽啊,好像她是他的一樣。


    甜言蜜語讓人甜,有時候這種乍一聽有點賭氣意味的話,迴味起來反而比甜言蜜語還讓人歡喜。


    “好了,拿開吧,有點熱了。”說不清是因為他抱得太緊,還是他唿出來的淡淡酒氣醉人,謝瀾音真的不冷了,雙頰甚至漸漸發燙。


    蕭元摸了摸她手,確實熱熱乎乎的,就將裹著她的被子放了迴去。


    謝瀾音輕鬆地舒展下手臂,眼睛被蓋頭遮著,看不見身旁男人似乎蘊含火種的眼神。


    “我去拿秤杆。”蕭元捏捏她手,站了起來。


    謝瀾音方才還因為擺脫被子舒服了的身子,立即緊張到僵硬。


    她隻是戴了鳳冠,臉上可沒有如早上出閣時那樣精心打扮,他會不會覺得沒有先前美?


    底氣不足地雙手交疊,謝瀾音垂下了眼簾,他的秤杆伸過來,將蓋頭一點點挑起。


    蓋頭越高,她心跳就越快,最後羞極了,閉上了眼睛。


    蕭元居高臨下看著她,忘了去接蓋頭,紅蓋頭飄落在地,像朵綻放在她腳下的大紅睡蓮。


    但紅蓮也不及她半分美。


    她的眉細如新月,她的臉頰燦若芙蓉,她的唇紅似櫻桃,都已經是最美,無需裝扮。


    蕭元很想馬上就抱她。


    隻是桌子上還擺著葛進特意為他們配製的酒。


    他得先把她想要的交杯酒陪她喝了,之後再一心做他想做的事。


    “瀾音真美。”幫她取下沉甸甸的鳳冠,再在羞答答的新娘耳邊沙啞地誇了一句,蕭元轉身去倒酒了。


    謝瀾音這才敢睜開眼睛,對麵窗下燃著龍鳳喜燭,屋裏燈光匯聚,沒有白日裏明亮,卻多了種讓人心慌的曖昧。而她的丈夫,此時正側對她站在桌前倒酒,雙手白皙修長,曾經在夜裏霸道地撫過她身。


    記憶陡然清晰,想到今晚他還會那樣,謝瀾音臉越來越熱了。


    蕭元端著兩杯酒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將一杯遞給她。


    這是她的主意,真的等到這一刻,謝瀾音才後悔了,麵皮上火燒一般,接酒時都不敢看他。


    雙臂交纏,她緊張到手微微顫抖,香醇的酒味兒在舌尖漾開,她才悄悄朝他看去,未料他也在看她,一雙鳳眼倒映著燭光,璀璨明亮,裏麵有溫柔,還有戲謔的笑,像是在說,他就知道她會偷偷瞧。


    謝瀾音慌亂地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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