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和我爸並未料到這個點我會出現在這兒,見我推門進來,兩人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惶恐的神色,小雅最先反應過來,看著我,說:“姐,大清早的你嚇人呀,怎麽進來之前都不敲門,真是的……”


    我的雙眼落在小雅的五官上,以前我倒是從未注意我們五官上的差別,現在一看,差別的確還是很大的,小雅的雙眼又大又圓,鼻梁高挺,卻帶著微微的鷹鉤,這一點像極了我爸,而我,雖然也是雙眼皮,卻長著一雙杏眼,這麽一想,不像我爸,更不像是我媽。


    是我聽錯了嗎?


    小雅見我盯著她看,臉上立即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說:“姐,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呀……”


    我淡淡的瞥了小雅一眼,繼而轉向坐在床頭的我爸,恰巧目光相撞,我爸慌張的瞅了我一眼,說:“幹嘛呢這是,小玉,你總是盯著我做什麽?”


    我想著剛才聽到的那些話,故作平靜的說:“爸,你覺得我和小雅長得像嗎?”


    我爸的眼神裏忽然暴露出了一絲慌張,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小雅便開口了,我聽到她說:“姐,你怎麽忽然問這個問題呀,我長得像我爸,你長得像我媽,這個問題我們不早就討論過了嗎?”


    我轉臉看向小雅,說:“可是我跟剛才的小護士說我們是姐妹,她還覺得不像呢。”


    “什麽像不像的,你妹妹現在這種情況,哪裏還有時間跟你討論這個,小玉,沈澤明要跟你妹離婚了,怎麽說你也是她姐,總得幫忙想想辦法不是,”我爸忽然起了身,看了我一眼,說:“說到底,我們才是一家人,你不會看著你妹吃虧的,對吧?”


    我看著我爸那狡黠的眼神,忽然扯了扯嘴角,說:“爸,我是你的女兒嗎?”


    我爸驚愕的看著我,瞪了我一眼,說:“什麽意思啊,你不是我女兒,那你是誰的女兒?”


    我盯著我爸,那圍繞在心口的疑惑揮之不去,於是笑了笑,說:“那我該怎麽幫我這個妹妹呢?”


    “你男朋友不是大律師嗎?”我爸看著我,又露出了那副要出主意的嘴臉來,說:“小雅現在剛生了個女兒,沈澤明和他媽就想著法子讓他們離婚,沈家怎麽說也還有好幾套房子,小雅帶著個女兒怎麽再找對象,所以我們可以先不離,如果談不攏了,就讓大律師幫忙想想法子,看看婚姻法裏怎麽說的,要求對方賠償小雅青春損失費等等費用,還有孩子,那老太婆想要孩子對不對,我們就不給,他們要是一定要,那就要給錢,我們家小雅可不是白生這個孩子的!”


    我看著我爸那說話的語氣,聽著他那算計的心理,頓時覺得萬分沮喪,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忘不掉錢,我特別想知道,在他的心理,到底是錢重要,還是自己的女兒重要,還有那個剛剛出生的小生命,才多大點兒,連名字都沒有,他們就想著用這個孩子來換錢,還有點兒良知嗎?


    我知道斷然拒絕我爸事情肯定會更麻煩,於是笑了笑,說:“爸,這事兒我會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吧。”


    我爸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看著小雅,說:“看吧,這就是有姐姐的好處,這可是你親姐啊,還是一家人比較靠譜。”


    我將煮好的早餐是放在了病房,又去看了一眼那放在保溫室裏的小寶貝,因為早產的緣故,這個小家夥比同一天出生的寶貝要小許多,看著就特別可憐。


    與此同時,我又想到了小雅。


    本以為有了沈澤明這棵大樹依靠之後,她就會有所收斂,可事實證明,我想錯了,她的人生有著爸媽的庇護,已經沒了基本的是非觀念,並且覺得自己為了父母從婆家索取是非常正確的行為,甚至不惜欺騙他們孩子的性別,就她這樣,我怎麽能助紂為虐。


    與此同時,另一個問題又冒出了我的腦海,我確信自己在病房聽到了那段聊天並不是玩笑那麽簡單,不然我爸的臉上怎麽會露出那副慌張的神色來?可如果我爸和小雅說的是真的,我並非是我爸的親身女兒,那麽,我到底是誰?


    原本我以為,我爸以前的偏心隻是源於父母對於我們兩個孩子性格的不同反應,偏心也就隻是偏心,可細想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妥,就算是偏心,那麽妹妹勾搭姐夫這件事情上,為何我爸會是容忍的態度?這件事,偏心能夠解釋,可也不能解釋?


    想到這裏,我的心忽然萬分的淩亂,跟護士交代了兩句,我便準備離開,誰知在樓梯口,居然碰到了我媽。


    我媽驚訝的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絲絲的憐愛,說:“小玉,這麽早你怎麽就來了?”


    我笑了笑,說:“給你們送了些早飯。”


    我媽聽我這麽一說,眼睛忽然就紅了,歎了口氣,說:“小玉,小雅剛剛生了孩子,又是早產,心情肯定很差,醫生說讓我們注意一些,以免得了產後抑鬱,所以說起話來也是沒頭沒腦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看著我媽,笑了笑,說:“我知道了,迴去之後我會諮詢相關的離婚事宜,媽,你也注意身體。”


    和我媽告別之後我便打車迴了去處,左思右想,都覺得心底十分不安,一個大膽的推測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一方麵我給急於知道現實,另一方麵,我又生怕麵對現實,腦海裏忽然冒出了幾個字,叫親子鑒定。


    查找了一些資料之後,我才知道原來親人之間隻需要一根頭發一個牙刷就能判定是否具有親屬關係,瞥了一眼本市的一家醫院的電話號碼,我便撥打了過去,對方告訴我,最快一天就可以拿到結果,自然收費也不低。


    電話掛斷之後我忽然有些惱火,我在想我是不是瘋了?叫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怎麽可能不是我爸?喊了我二十多年姐姐的女孩怎麽又不會是我的妹妹?不不不,我一定是多想了。


    就在這個時候耳旁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渾身一怔,蓋上筆記本之後便跑去開門,沒想到站在我麵前的,居然是李宇彬。


    李宇彬笑著看著我,忽然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問:“小玉,你怎麽了?”


    我瞥了李宇彬一眼,暫時不想將在醫院了發生的事情告訴他,扯了扯嘴角,說:“你怎麽忽然就來了?”


    李宇彬臉上一愣,我這才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不大好,瞥了一眼麵前的男人,卻見他也看著我,目光交織,李宇彬忽然伸出雙手,緊緊地抱著我。


    幻想是虛無縹緲的,而擁抱卻是最為真實的,靠在李宇彬的胸前,我這才覺得踏實了一些。


    “小玉,對不起,昨天晚上我……”


    我聽著李宇彬的言語,疑惑的抬起頭,說:“為什麽道歉?”


    李宇彬笑了笑,輕輕地刮了刮我的鼻梁,說:“昨晚我不應該讓你睡客房……隻是……”


    “所以?”


    李宇彬看著我,認真地說:“我隻是擔心自己把控不住,所以才那麽做的,早上起來見你不在,我心裏很亂,小玉,如果我說,我心底現在冒出了一種叫做嫉妒的情緒,你信嗎?”


    昨天在病房門口,李宇彬應該聽到了小雅的一些風言風語。


    “抱歉……”我想找出幾句安慰的台詞來安慰麵前的男人,可我發現我的大腦現在處於一片混亂的狀態,根本想不到合適的言語,“辛苦你了……”


    “你不生氣了?”


    “我本就沒生氣,”我看著李宇彬,笑了笑,說:“可能是太累了吧。”


    “那我們去吃點東西,然而,好好的睡一覺?”


    “等等……”我看著李宇彬,認真地說:“你覺得,我和小雅長得像嗎?”


    李宇彬臉上一驚,說:“你怎麽忽然會問這個問題。”


    “我就是好奇……”


    “確切來說,你們的五官確實不大一樣,”李宇彬並不知曉我問這個問題的緣故,笑了笑,說:“第一次見到你妹妹,我還以為是你的表親。”


    果然。


    就在我準備將自己懷疑的事情說出來時,李宇彬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歉疚的看了我一眼,而後去接電話。聽得出來,是他們公司是同事要和他一起去給一位名人拜年,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猶豫,而後看了我一眼。我不想耽誤他的工作,就讓他先去忙了。


    李宇彬雖然十分不情願,卻還是被我勸走了,等房間裏隻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忽然做了一個決定,而後起身,拎著包便去了醫院。


    彼時已是晌午,街道上依然是喜氣洋洋的局麵,而我的心,卻頗為混亂,為了不讓我爸和小雅產生懷疑,我特意帶上了一些水果,而後才趕往醫院。


    顯然,對於我的出現,病房裏的三位都露出了驚訝,我爸最為積極,立馬湊了上來,問:“小玉,是不是李律師那邊給消息了?”


    我這才想起早上答應了我爸的事兒,尷尬的搖了搖頭,說:“還沒呢,離婚不是一件小事,肯定要……要多加謀劃的,不是嗎?”


    小雅朝嘴裏塞了一個香蕉,看著我,說:“那你倒是和大律師一起幫忙呀,又往我這兒跑做什麽?難道想借著機會見沈澤明一麵……”


    我惱火的看著小雅,卻看到了我爸遞給他的一個眼神,這時候我媽走了過來,笑著看著我,說:“小玉,正好媽要迴家一趟,要不你跟我一起吧?”


    我想著毛發和牙刷之類的日用品,笑了笑,說:“好啊。”


    我和我媽是打車的迴去的,路上我媽又安慰了我兩句,可惜我都聽不進去,此時我滿腦子都是早上聽到了那段對話,抬眼看了我媽一眼,說:“媽,我問個事情吧。”


    我媽疑惑的看著我,說:“什麽事兒?”


    “當初你和我爸生了我之後,怎麽沒立即要孩子?”我想著我和小雅之間的年齡差,說:“是怕忙不過來嗎?”


    我媽臉上一愣,笑了笑,說:“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


    “我就是好奇……”我想著我爸的年紀,說:“這麽一算,你和我爸倒是屬於晚婚晚育呢,要知道,你們那一代人,早婚早育的多。”


    我媽低著頭,忽然露出了一絲緊張,說:“都是巧合吧。”


    看得出來我媽是在迴避我的問題,她越是如此,越是加大我的心底的那一份懷疑,下了車,我媽一同去了小區,而後便上了樓。


    小雅在醫院裏需要換洗的衣服,我媽進屋之後便去整理了,我一個人去了家裏的衛生間,瞥了一眼梳子上的頭發,取了一些裝了起來,生怕這個測出來的不準確,又看了一眼洗漱台上的牙刷,兩隻都裝了起來。


    拿了這些之後我便出了衛生間,借口有其他事情,跟我媽打了個招唿,而後便下了電梯。打車的時候我又給醫院去了個電話,聯係之後我便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


    繳費之後我又問了護士檢測的準確性,對方告訴我他們技術先進等等之後,我才轉身離開。


    明天這個點,就有答案了。


    忙完這些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鍾了,我沿著醫院外的馬路往前走,這個季節,冷風可一點都不含,吹到脖子之後,冷冷的,涼涼的,我找了一家咖啡館,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在那兒發呆,仔細的迴顧這過往這二十年來的一切,忽然間覺得時間太過漫長。


    我期待,同樣,我也怕。


    親情缺失是一方麵,可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會跟我的身世有關係,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隻是電視劇裏的橋段,卻從未想過某一天,居然會發生在我自己的身上。


    如果現在的父親不是我的父親,那我的父親在哪裏?


    想到這兒,忽然鼻頭酸酸的,年前那次在福利院,看著那些無父無母的孩子,我曾慶幸過自己還是有個期待的,而如今,那一份期待,忽然也成了泡沫,手指輕輕地一點,就沒了。


    六點鍾的時候李宇彬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今晚會有酒局,讓我不必等他,說等著酒局結束之後再來找我,我想著自己的狀態,就拒絕了他來看我的要求,而後一個人返迴住處。


    時間是漫長的。


    大約是喝了咖啡的緣故,躺在床上的我卻沒有絲毫的睡意,翻了翻電話薄,想要給晴子去一個電話,卻想著她現在和強子還在老家,而後,目光落在通話記錄裏的那串數字上。


    這個號碼我記得,是謝子瑜的。


    即便從趕往醫院的那一刻我就有給他打電話的衝動,卻還是克製住了,我知道我們現在的關係隻是最為普通的朋友,我不應該去麻煩他,可不知道為何,我就是想要見他。


    沈澤明的那番話其實在我的心底還是引起了一絲絲的觸動的,可我更疑惑的是,如果謝子瑜知道小雅故意挑撥我和沈澤明,那今天我懷疑的這件事,他是否早就知曉?


    他如果早就知道了,那麽當初他十分反對我跟爸媽還有小雅有任何關聯的事情,也就十分明了了。


    隻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呀。


    糾結到淩晨兩點,睡意終於席卷而來了,而我並不知道的是,這一覺醒來之後,我的世界則是變了個樣。


    洗漱之後我便匆匆忙忙的出了門,沒去別處,而是去了那家鑒定醫院,路上我接到了我爸打來的電話,按了接聽之後,就聽到他說:“小玉,都過了一天了,大律師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我聽著我爸焦灼的聲音,說:“還沒呢。”


    “你妹妹的事情你到底有沒有上心啊,這又不是別人,你把那個李律師的號碼給我,我親自給他打電話!”命令的口吻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我聽到我爸說:“讓你辦點兒事怎麽比請觀世音菩薩還難,真是……”


    我吸了口氣,說:“爸,這件事我會跟李律師溝通的……”


    “聽你這麽說,就是還沒溝通了!”我爸怒吼了一聲,說:“哼,他拽什麽拽啊,以後到底想不想娶你了,真是……”


    我聽著我爸那聒噪的聲音,立馬掛斷了電話。這時候司機提醒我已經到地方了,我抬頭一看,忽然覺得有些恐懼。


    諮詢了護士,對方讓我下午兩點鍾再過來一趟,百無聊賴之下,我便繞著馬路亂逛,不過今天天公不作美,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逛了一圈之後,我便迴了鑒定醫院,問了小護士,這才知道,結果已經出來了。


    我戰戰兢兢的去拿材料,打開之後,看了一圈沒明白什麽意思,於是就去找了護士,護士看著我,說:“否定親子關係。”


    “這一份呢。”


    “一樣的。”


    “那……什麽意思呢?”


    護士悠悠的看了我一眼,說:“就是說孩子不是父母親生的唄。”


    “和父親母親都沒關係?”


    護士見我表情嚴肅,又看了看材料,而後肯定的說:“是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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