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學孟沒有再出去洗臉洗腳,也忘了脫衣服,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的。

    早上七點,來小公園晨煉的人放的音樂把他吵醒了。他揉揉眼爬起來,準備去廁所。一開門,秦芝站在門外。從表情上看,如果不是江學孟恰好這時開了門,她就要砸門了。

    “江學孟,啥也別說了。這房子是我的,你現在就滾!”

    江學孟明顯地感覺到,此時在他胸膛裏的不是心髒,而是一塊冰。他冷笑著說:“在沒有正式離婚之前,所有財產都是夫妻雙方的共有財產,你沒有權力趕我走。”

    “那就離婚!離婚!”

    “離婚用不著吵,該到哪兒辦就到哪兒辦吧。”

    秦芝瞪著江學孟,臉色鐵青,半天沒有說話。

    江學孟進了衛生間。

    秦芝氣急敗壞地穿戴完走出家門,防盜門重重地摔進門框裏。

    上午九點半,坐在母親身邊的江學孟還象往常一樣笑容可掬。兩年前父親去世之後,江學孟要把母親接到自己家來,母親還沒有忘記十多年前秦芝跟江學孟鬧離婚的事,說什麽也不來。老二,老三也要接,母親誰家也不去,非要到養老院。兄弟幾個隻好挑了一家養老院把母親送去了。

    母親在養老院過得還算不錯。一間房三個人,有電視,有服務員服侍。早晨有牛奶雞蛋,中午是米飯饅頭包子燴菜,晚上是粥和小菜。每天的飯菜基本不重樣,一個星期吃一次餃子,住養老院確實比一個人住家裏好。兄弟幾個輪著來看望,拿來的水果糕點飲料多得沒有地方放,經常得叫同屋的夥伴和服務員幫著吃。

    江學孟兩天前才來看過母親,弟兄幾個一般都是一星期去一次。按正常情況,江學孟應該在下星期再來,他今天來,是因為發生了特殊情況。

    坐到十點半,江學孟正要告訴母親自己準備去上海,這時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妹妹小五子打來的。

    “大哥,你們是咋迴事呀?大嫂剛從我這兒走,說非要和你離婚不可,大哥,到底怎麽啦……”

    小五子連說帶哭,聲音很大,母親都聽見了,臉色驟變。

    江學孟說;“小五子,她就是那麽說說,沒事……”

    小五子打斷江學孟的話,哭著說:“這次是真的,她說你和那個女人天天在一塊兒,她下決心要跟你離婚。她迴到家就要把你趕出去,不讓你進家。大哥,她要是真趕你走你去哪兒呀?大哥,你就服個軟說兩句好話吧,啊,大哥,你就聽我一迴吧,大哥……”

    電話裏已是泣不成聲。江學孟隻好說;“小五子,我知道了,我現在在媽這兒呢,一會兒迴去我就跟她說。”

    小五子突然止住哭聲,勉強用鎮定的語氣說;“大哥,你告訴媽,我明天去看她。你一定聽我的,跟她說句軟話,啊?行了,我掛了。”

    江學孟裝起手機。他本來想編一個去上海的理由,現在不用編了。

    “她又跟你鬧了?”

    江學孟點點頭,等著母親問“那個女人”的事,可是母親沒有問。

    “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啊?上一迴就把我和你爸爸鬧得半個月吃不下飯……看她年輕的時候不是挺好嗎?是不是咱家運氣不好,好人來咱家也得變壞?”

    母親兩眼含著淚光,直勾勾地對著前方自言自語。

    母親所說的“上一次”,已經過去十幾年了。

    一九七九年,江學孟從雲城鋼鐵廠調到市文聯編輯部當編輯。家還在鋼鐵廠住,每天要騎自行車往返四十多裏。一九八0年,文聯給他分了一間互助裏的平房,他家搬到市裏。就在這一年,秦芝也離開鋼鐵廠,調到雲城市建設銀行。

    在互助裏住了將近五年。到了一九八六年,秦芝從建設銀行分到了一套兩居室樓房,平房就閑下來了。秦芝把它租了出去,一個月五十塊錢,相當於一個人的工資,家景頓時顯得寬裕了許多。

    又過了將近五年,一九九0年,小五子的兒子,也就是江學孟的外甥冬冬,到了上學的年齡。小五子的婆家也是雲城鋼鐵廠的,小五子的丈夫是雲城鋼鐵廠的原料采購員,家自然住在鋼鐵廠的家屬區。鋼鐵廠有子弟學校,小五子嫌它不正規,想送冬冬到市裏的學校上學。於是四處打聽,要在城裏租房。

    恰好這個時候互助裏那間平房的舊租戶到期,新租戶還沒有找到。江學孟跟秦芝商量,平房不要出租了,讓小五子他們住吧。

    秦芝滿肚子的不樂意,可是礙於情麵,勉勉強強答應了。

    小五子過意不去,經常買東西去看大哥大嫂。快到春節時又給江嬌,江嬈姊妹倆買鞋買衣裳。

    盡管這樣,秦芝還是經常嘮叨。

    有一天正吃著晚飯,秦芝和江學孟不知怎麽又提到了小五子的事。秦芝說:“你們家的人,就知道占便宜!”

    江學孟聽著刺耳,想不吭聲,又憋不住,就說;“誰占便宜啦?占了你啥便宜?”

    秦芝說:“小五子白住咱們的房,還不叫占便宜?”

    江學孟說;“人家怎麽白住你的房了?小五子三天兩頭來,迴迴買魚買肉買水果,那些不是錢?給嬌嬌嬈嬈買鞋買衣服,那不是錢?”

    秦芝說:“那點兒東西才幾個錢?租房子一個月就是五十塊!”

    江學孟聽到這裏,抓起啤酒瓶子一摔,把彩電的熒光屏砸了個稀爛。那是一台二十一英寸進口原裝日立彩電,一九八九年買的。進口原裝彩電非常緊俏,有錢難買。得要商業局的批條。秦芝所在的貸款科是個要害部門,她就是憑這個弄到商業局的批條的。那台日立彩電價格是一千九百六十元,相當於江學孟和秦芝兩人兩年的工資。如果沒有那間平房的租金,他們要買彩電就隻能借債了。

    現在,這台好不容易搞到的,價格昂貴的彩電讓江學孟砸爛了。

    秦芝哇啦一聲嚎啕大哭;“你個毛驢!我不跟你過啦!我跟你離婚……”

    秦芝跑到公婆家大哭一場,非要和江學孟離婚。江學孟的父親半夜十一點送秦芝迴來,自己一個人還得騎迴去。江學孟住在振華街,位置在市區西南。而父親住的雲城鐵路分局家屬區在城北,騎自行車得走一個小時。江學孟要送父親迴去,被父親罵了一頓。

    小五子很快另找房子搬走了。她年前八月份搬來,年後四月份搬走,實打實住了不到九個月……

    “她要是真趕你走,你咋辦呀?當初你那套房子真不該賣,弄得現在連個去處都沒有……”

    母親淚眼巴巴望著江學孟。她住的房子給老四了,老四是個臨時工,沒有房子。如果不是這個情況,她也不會堅持到養老院來。

    “我想去上海,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的。”

    母親點點頭;“去吧,順便看看嬌嬌,嬈嬈……分開一段時間也好。”

    江學孟從養老院出來沒有迴家,直接到火車站買了第二天去上海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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