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行軍,最不方便的就是怕敵人發現,尤其是隊伍不行,敵人是騎兵的時候,這要讓敵人發現,隊伍隨時都可能全軍覆沒,因而,不用張青山提醒,別說偵察,就是隊伍中間的眾人都時刻提高警惕,隨時躲避或者跟敵人拚命。


    探路的偵察兵是兩人一組,每次三組,呈扇形在隊伍前麵兩到三裏的距離探路。後麵的則是由兩名士兵負責收尾。其餘的走在中間,卻要隨時觀察兩邊的情況,同時,還要負責收集幹牛糞(用於當柴使用)和順路挖野菜……


    說實話,幸虧有那兩匹馬,否則,隊伍的行進艱難程度絕對要提高幾倍。因為把物資分發到個人,而偵察兵不用負重,他們的物資放在那兩匹馬上,如此,雖然不能騎馬了,可隊伍減輕了負擔,大家的士氣和行進速度都大幅度提高,甚至,大家還時不時的說笑幾句,跟先前沉默行軍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就連一直躺在擔架上,由馬兒拖著走的老田,不僅臉上有了笑意,偶爾還插嘴說個笑話。


    但大環境如此,就算眾人心情放鬆了很多,卻依然難以剪滅大環境所帶來的打擊。


    從早上一直到黃昏,眾人的運氣真是好到天了,雖然沒有碰到自己人,可也沒見到敵人。然而,到了黃昏時,一個算不上打擊,但絕對會對士氣產生影響的事發生了。


    大家都是軍人,沒有普通人對軍人那種強烈到什麽都想聽的欲望,可突擊連是在太出名了,而作為突擊連的連長,張青山的名氣和各種版本的故事也十分出名。而軍人對於那些智謀取勝的故事,卻異乎尋常的向往,於是,應大家的要求,張青山說了兩個故事:一個是飛渡大江,另一個是智取吳家堡。


    可他剛把智取吳家堡的故事說了個開頭,卻見正前方山頂上的偵察兵正在向他們這邊揮手。


    趕緊用望遠鏡一看,果然,一個偵察兵用右手向他們揮手: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如何都不能直接大聲喊叫來傳達命令,就隻能用簡單的手勢來代替手語。根據先前製定的手勢,揮舞右手就是前麵有情況,叫大家趕緊過去;揮舞左手,就是叫大家躲避,等待他們進一步確定;揮舞兩隻手,則是讓大家立即找有利地形,準備戰鬥——突擊連原本就是特種兵性質,製定這樣簡單的手勢代表手語,實在是太簡單了。當然,複雜的,一時半會別人也學不全,還不如越簡單越好。


    “同誌們,前麵有情況,大家加快速度。”說完,他杵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前麵衝。好在他是隊長,兩個戰士一看他這情況,主動上來連扶帶拉的,幫他加快速度,到最後,他的兩隻手幹脆搭在兩人的肩膀上,單腿跳動,由他倆半抬著飛奔。


    來到山頂,第一眼就見到三具屍體背靠背的坐在山頂上,雖然三人身上都有大片的血跡,但穿戴整齊,顯然,三人臨死前整理過自己的軍容。


    張青山杵著拐杖走過去,看了眼孫誌平:“怎麽樣?”


    孫誌平歎了口氣,搖搖頭,沒說話。


    張青山想蹲下,仔細觀察,可因為左小腿受傷,他不得不半跪著觀察:三人閉著眼,其中一具是吞槍自殺,另外兩句麵色平靜,表情安詳,顯然,他倆不是自殺。那麽,最主要的問題來了:他們三人為何會犧牲在這裏?發生了什麽?


    而作為全隊的最高指揮官,張青山的腦海裏雖然有著各種疑問,可僅僅是一閃而過,隨即,他就無比正確的旅行著一切都為全體戰士考慮的準則。


    “好了,都別圍在這裏,這裏是山頂,太容易暴露,大家趕快轉移。”說著,指著右邊的山脊:“老孫,你帶連個戰士和我留在這裏看看。老周,你帶著大家順著這道山梁往那邊走,找個地方落腳。”


    等眾人離開,張青山和孫誌平帶著兩個戰士,蹲下,仔細的觀察,卻始終沒什麽收獲,隻是猜測這三人犧牲的時間大概是一天兩夜到兩天前。


    “隊長,怎麽辦?”


    張青山知道孫誌平問這話的意思:需不需要掩埋掉這三位戰士的遺體?


    “算了,就讓他們這樣吧。”要放在平時,誰敢問這種蠢話,張青山絕對不介意抽他。可現在,他隻能再次長歎一聲,緩緩搖頭:雖然三人看起來是平靜的死亡,但別忘了大家目前所處的環境,誰敢保證敵人不會隨時出現?誰敢保證在掩埋掉這三位同誌遺體的時候不會被敵人發現?而一旦被發現,那麽,大家十有八九都得陪葬。還是以保證活著的戰友為最主要的目的——這些雖然聽起來刺耳,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但現實就是現實,必須要認清楚。或者說,要分清楚主次輕重。


    孫誌平楞了下,眼神有些暗淡,微微點頭。


    可就在四人轉身要去追趕大家時,最後麵那位戰士卻猛地指向山坡下方,驚道:“快看,那兒好像有血跡。”


    三人趕緊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確實,十幾米外,有一片不大的暗紅色血跡。


    張青山眉頭一揚:我怎麽就忘記了,可以順著血跡去尋找答案。


    在一位戰士的攙扶下,張青山和另外兩位快步跑到血跡旁,這才發現,這一小片血跡旁,還有零散地血滴,一直延伸向遠方。隨後,不用別人提醒,大家就順著這血跡延伸的痕跡,一路走下去。


    走了一百來米,卻見山頂上衝下來一個戰士。


    “隊長,快去看看,前麵山下拐彎處死了好多人。”


    順著血跡一路追下去,在大山拐彎處,讓人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這是兩個大山之間的峽穀,峽穀內,大約有六七十具屍體,從穿著上看,紅軍戰士占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則分成兩股:一股是國民黨的軍裝,還有一股是百姓的便裝。


    以軍人對戰場戰況的眼光看,從進入峽穀內的屍體上判斷,紅軍戰士顯然是想躲進這個峽穀,卻被人伏擊,所以,峽穀入口的不遠處,幾乎全是紅軍戰士的屍體。然後,越往峽穀內走,峽穀兩端的山上開始出現伏擊者的屍體,顯然,這是紅軍反擊造成的結果。到了峽穀後半段,敵我雙方的屍體開始增多,而且,幾乎都在峽穀內的平地上,鮮血四濺,屍橫遍野,有的甚至是箍在一起,卻沒了下半身,顯然,這是有人用手榴彈跟敵人同歸於盡造成的結果。而從這上麵判斷,絕對是敵人見紅軍要衝出峽穀,極力阻止,想一口吞掉這支紅軍,便集中兵力跟紅軍近戰,否則,就算殺的再慘烈,他們隻需要從山上往下射擊即可,犯不著衝下山來肉搏。


    然而,從打掃過的戰場情況看,不管伏擊者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但他們顯然是勝利者。能有這結果的原因很簡單:紅軍在長征後,漸漸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除非是逝者主動提出留下五角紅星,否則,生還者都會摘下逝者軍帽上的五角紅星,以表達會替逝者把五角紅星帶出草地的願望和決心。而眼前的紅軍戰士屍體的軍帽上,五角紅星依舊帶血存在。


    結合這裏的情況,再想想幾百米外山頂上那三具紅軍戰士的遺體,張青山心裏又了大致猜測:那三個戰士在戰鬥打響後趁亂跑到那兒的,或者是戰鬥結束後敵人匆忙離開,沒來得及打掃戰場,讓三人生還離開。然後,因為另外兩位戰士受傷極重,那兩位戰士跑到那兒後,實在堅持不住,就寧願死在那兒,而那位戰士受不了眼前的一切,絕望之下,幹脆吞槍自殺了。還有一種幾率小,但也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三人跑到這兒後,敵人追了上來,為了不當俘虜,三人幹脆如此。而敵人敬重於三人的勇武,並沒有移動他們的屍體就離開了……不管是什麽情況,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兒並不安全,敵人隨時可能原路返迴來‘打掃戰場’。也就是說,他們必須盡快離開。


    又人哭了,有人驚呆了,有人皺眉……但這就是現實,冷酷,卻無可奈何。


    “打掃戰場,收集糧食、水和武器,十分鍾後,馬上離開,這是命令。”


    聽到張青山的話,有的人張嘴想問什麽,可一見張青山聲色俱厲的叫道:“生者為大!沒時間管別的了。快行動!”


    眾人趕緊行動。


    可僅僅五分鍾後,周平就跑過來報告:“隊長,不能再收集了,否則,會耽誤行軍速度。”


    見張青山不解的看過來,老周小聲解釋道:“咱們在自家同誌的遺體上沒收集到什麽東西,可在敵人的身上發現了一些香煙、罐頭之類的好東西,同誌們隻想著接下來的路難走,盡可能的多收集一些,卻沒考慮過,負重太重的話,大家根本就背不動,更何況,咱們隊伍裏這麽多傷員……”


    “是我沒考慮清楚。”張青山直接道歉後,沉吟了一下,對大家喊道:“都聽著,大家別隻顧著收集,而忘記了自己能不能把收集到的東西背著走,要適量,否則,背的太多太重,走不了的話,還不如少背點……吃的要盡量多背點,武器一把就夠了,子彈可以多帶點……”


    隨後,張青山一個個地檢查,卻驚訝的發現,果然如老田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是盡量多背。其中有個戰士左臂受傷,麵色蒼白,一看就是失血過多,血氣不足,可他居然背了不少於六十斤,氣的張青山邊笑邊給他卸重。


    就算如此,每個人在離開的時候,都是一步三迴頭,戀戀不舍。


    可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是好的,接下來,他們會越來越多的接觸這樣的犧牲場麵。而敵人也不是笨蛋,遲早會發現紅軍缺少糧食彈藥的情況,並作出相應的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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