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看你這麽眼熟……”


    不等張青山迴話,他緊接著道:“想起來了,你是會師前攔住我們團長的那個……那個……”


    “紅六軍團突擊連連長張青山。你好!”對方在給台階,他要不順著下那就太不上道了。


    “你好!天下紅軍是一家,大家用不著……”


    兩人握著手。前一秒還笑的很真誠,可後一秒,就發想起現在可不是寒暄的時候,彼此的笑容裏多了幾分尷尬,趕緊分開——沒達到級別,不許談戀愛,現在卻被抓個正著,那問題就嚴重了。可這一對偏偏又是友軍的,不歸32軍管,這樣一來,氣氛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甚至,對方連自我介紹都說不下去了。


    倒是一旁的向雪琴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這位同誌,真是對不住,誤會了。”


    “請問,你是……”


    “我是總部醫院的護士向雪琴。”


    那人點點頭,對向雪琴使了個眼色,可向雪琴根本就不想跟他到一旁,裝作沒懂他的意思。如此,那人就不得不直接開口了:“向雪琴同誌,他……他沒欺負你吧?”


    向雪琴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紅了,說話都結巴起來:“沒……沒……”


    倒是張青山笑嘻嘻地說:“我們是戀人關係,已經經過上級特批,長征勝利後就結婚。不信,你可以到我們六軍團十七師去問,大家都知道。”


    特批?那絕非一般的待遇,普通的戰士想都不要想。所以,一聽到張青山這話,那人心頭十分驚訝,忍不住多看了二人幾眼後,點點頭,微笑著說:“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事了,就不帶你們迴去了——反正有名有姓,還見過,出了事,這兩人也跑不了。不過,咱們都是自己同誌,有些話我可要說在前麵。”


    “請說。”


    “雖說不用帶你們迴去,可迴頭我還是會把這事向上級匯報。”


    這很正常。但也讓張青山知道,這情,自己得領。


    “謝謝!”


    “那行,你們繼續聊……”說到這兒,那人給張青山使了個眼色,這次,因為對方態度友好,張青山很自覺的跟他來到一邊。


    “我說同誌,可得注意一下影響。”


    “沒事,大家都知道。”


    聽到張青山這話,看著他如此大咧咧的樣子,那人不得不挑明了些:“我是說,你們結婚前,可千萬別……別鬧出什麽不好的風言風語,要不然,會你們增添不少麻煩。”


    張青山不解的看著對方。


    “我是說,女同誌的名聲很重要,這方麵,你作為男同誌,要多注意些。”


    這下,張青山總算是明白了,說白了,就是提醒張青山別讓向雪琴未婚先孕。可對方又是好意,張青山還隻能內心鬱悶,麵露笑顏的感謝對方。


    敬煙,說了些好話,對方滿意的走人。臨走時還不忘對張青山眨巴眨巴眼,提醒張青山一定要注意……後來,這位同誌把事情向上級反映,得到的答複跟張青山說的一樣,是特批了的,而且,是十七師前任師長吳正卿和現任師長劉永江都點頭的,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都怪你,都怪你,害我丟了這麽大的人!”


    “怪我……”張青山沒好氣的翻著白眼:是你把我叫到這裏的,現在卻怪我,真是倒打一耙的典範。可看到向雪琴那嬌羞樣,頓時甜如蜜的承認:“是!怪我,怪我。”


    兩人席地而坐,向雪琴頭靠在張青山的肩膀上,看著半月,聽著遠處傳來的歡聲笑語,很是滿足。


    “雪琴,你找我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


    “當然可以。不過,你剛才為什麽哭了?”


    說到這個,向雪琴坐直了身體,麵色帶著些許淒涼的看著張青山,原本還有些微紅的眼睛又紅了不少。


    從爬雪山開始到現在,兩人一直沒見過,因而,現在來看看,好讓自己徹底放下心來。二來,向雪琴是真的為一件事既傷心又感動,需要一個堅實的肩膀讓自己靠靠,所以,來找張青山。


    紅二、六軍團的戰士絕大多數是南方人,又多是貧苦子弟,穿的基本上是草鞋,這在平時沒問題,可走雪山,尤其是走在一兩尺深的雪地上,長了最大的困難。雖然做了大量的準備,但畢竟不是長筒皮鞋。一開始還能抵抗一些,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戰士的臨時包裹草鞋用的布和別的東西都磨爛或脫掉了,讓腳與雪直接接觸,凍傷就在所難免了,尤其是腳趾頭,那真是普遍性的凍傷,甚至凍死。


    無論是32軍還是四方麵軍本身也困難,加上紅二、六軍團被凍傷的人太多,因而雖然盡量準備了藥品,卻無法大量滿足。


    走下雪山,別的戰士在歡慶,可總部醫院及各師各團的衛生院都被緊急集中起來,給凍傷的戰士們的腳趾頭做切除手術:有的戰士腳趾頭凍傷,但因為現在還沒到甘孜城,無法長期修養,加上藥品不足,因而,隻能先給那些腳趾頭已經凍死,必須立即切除的重傷員做手術。


    僅僅四個小時,向雪琴就端著一小盆走了出來——裏麵全是腳趾頭。


    可最讓向雪琴感動和傷心的受不了的是,因為麻藥少,這些做切除手術的重傷員們知道這種情況後,居然紛紛要求不用麻藥,把麻藥留給最需要的同誌。於是,就有了讓人落淚的一幕:很多人嘴裏咬著一截木棍,雙手死死地抓著床沿……在這過程中,有不少戰士是硬生生地疼暈過去,可醒來後,反而安慰身邊落淚的護士……那一聲聲慘叫,那一聲聲硬挺的悶哼聲,那一生生驚唿病人暈過去的叫聲……向雪琴受不了了,又無法把內心感動於心疼的話對別人講,這才來找張青山。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把他們所有人的疼痛全都加在我身上,也不願意看到他們受到這樣的折磨。我……我……嗚~!嗚~!”


    “好了,別哭了……唉~!”剛安慰了她一句,張青山也說不下去了,關鍵是他不知道說什麽,因為他的內心也在煎熬。但沒有流血犧牲,沒有無私奉獻,沒有崇高的信念,哪來的勝利?而正是這種崇高的信念,紅軍戰士們同天鬥,同地鬥,同階級敵人鬥,克服了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戰勝了無數艱難險阻,部隊始終保持著旺盛的士氣,並對始終對勝利和對未來充滿信心的根源所在。


    長夜中,半月下,默默之時,張青山卻如同看到了血色半月。


    第二天一大早,當最後一批百餘掉隊的同誌,被四方麵軍派出的搜救隊帶迴來後,部隊開拔。


    看著被陽光普照的雪山,隻見山頂閃閃爍爍地發著寒光,冷透心肺,同誌們卻無聲的微笑,對大雪山揮揮手,繼續前進。到了一個叫稻城的小縣城,和紅32軍會合了……事後大家才知道,為了迎接紅六軍團,紅32軍的戰友們節衣縮食,主內了很長時間,甚至提出‘盡一切可能為友軍著想’的口號,在這樣艱苦的歲月裏,紅32軍的戰士們所體現出來的團結互助精神,讓人終生難忘。


    當天晚上,大家舉行了更盛大的篝火晚會。在晚會上,除了首長講話和唱歌跳舞外,張平化首長還代表32軍送給紅六軍團一批牲畜——這批牲畜是從遠處采購的,剛剛送到這裏。


    接下來的三天,因為全都是由32軍提供熟食,大家一時也沒在意這些牲畜,不曾想,一個讓所有人意想不到卻又哭笑不得的情況發生了。


    休整了三天後,紅六軍團準備向甘孜城進發。


    “連長,連長,有個事你得立刻解決,要不然會出大問題的。”


    張青山大怒:老子正做夢喝酒吃肉了,就被你叫醒了。睜眼向窗戶外看了眼,天都還沒大亮,看了下手表,得!早上五點過三分,讓張青山更是火大了——有事不早說,不知道今天一大早要集合出發嗎?不過,鑒於炊事班長老王一向沉穩,要沒有大事,他是不會如此的,所以,張青山隻能忍住怒氣,起床,問道:“老王,什麽事?”


    “鍋子,鍋子啊!”


    看著老王這副痛心疾首的樣,張青山覺得有點搞笑,問道:“鍋子,什麽鍋子?”


    “炒菜用的大鍋。”


    “怎麽了?”腦海裏已經幻出吃肉的畫麵了:突擊連分到一些牲畜,而且他昨天就下令了,今天一天,全連吃肉。一想到肉,張青山就開始吞口水了。


    “咱們沒有炒菜用的大鍋,這可怎麽辦啊?”


    張青山拿起水杯和臉盆,將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邊出門邊笑道:“沒有的話就去買,實在不行就到別的連隊借一下。老王,不是我說你,看把你急的,太不沉穩了。”


    話一說完,就被老王一把拉住。迴頭一看,卻見老王一臉不屑的叫道:“沉穩?嘿!嘿!連長,聽完我的話,你要是還能這麽沉穩,我就佩服你。”


    見張青山正色的看過來,老王才繼續說:“我一夜沒睡,走了好多連隊,卻發現,別說我們連,就是咱們整個紅六軍團也沒有一口大鍋。”


    “啊?”張青山楞了一下,隨即催促道:“那你還不快去街上買?”


    “我去了啊,可這個小縣城裏就一個鐵匠鋪,唯一的兩口大鍋早在幾天前就被32軍的人買走了。”


    “你怎麽不早說?”


    “我本以為就我們突擊連是這樣的,還打算出發前到別的連隊去借一口大鍋了,沒想到……”


    “算了,現在說這些都遲了,還是想想怎麽解決吧?對了,上麵對這事有沒有說法?”


    “我打聽的時候,聽人說,領導們正在想辦法。但也下了命令:不能給本地藏族同胞添麻煩。”


    “恩!那就等等看。”


    “那今天的早飯怎麽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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