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來勢洶湧,不分青紅皂白提刀就上,他們招招狠辣,連帶著周身四起的涼風帶透出一股逼人的殺氣,明擺著就是要人性命。

    蕭炎扛著蕭易,手上的折扇早已飛轉起來,要論功夫,這些人未必就是蕭炎的對手,可眼下他一邊要兼顧蕭易,一邊又要掛心劉慕辰,應付這些亡命之徒,難免就有些力不從心。

    “嘶——”

    一陣幾不可聞的抽痛聲傳入蕭炎耳畔。

    “阿辰!”

    劉慕辰的身體大不如前,盡管這些年武功有所長進,但說到底也隻是半路出家,混戰中傷到幾分也是情理之中。

    話雖如此,當蕭炎瞥見劉慕辰胳膊上那道猩紅的血口子時,雙眼還是不可遏止地紅了起來。

    “王爺!”陸夫人殺幹淨了她那頭的人,急忙轉過來迴援,卻發現圍攏在蕭炎和蕭易身邊的人竟要多出一倍!

    “不能戀戰!走!”

    蕭炎扛著蕭易,陸夫人扛著張六,兩人分別用一隻手向前開拓道路,劉慕辰用奪來的刀解決了一個黑衣人,眼見二人圍攏過來,忙道:“快走!”

    蕭炎盯著他胳膊上的傷口,沉聲道:“別離開我身邊。”

    劉慕辰笑了笑,雖然他覺得受這點傷不算什麽,不過為了安撫蕭炎,自己還是得扮小媳婦,不然誰知道他在這種時候又會幹出什麽無理取鬧的事兒?

    蕭炎和陸夫人開道,劉慕辰在一旁打下手,幾個人拚死拚活從包圍圈裏開出一條道,還沒來得及高興,又有更多的黑衣人從山上飛了下來。

    劉慕辰踢掉一個想要飛過來偷襲的人,低喝道:“糟了!”

    蕭炎望著四周圍攏上來的黑衣人,眼裏透出冷光,他淡淡道:“上京來的?太子殿下為了我們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驚愕之色從一些黑衣人的眼中一閃而過,隻短短一瞬,他們的殺招又鋪天蓋地湧了上來。

    “看來今日是不能善了了。”蕭炎將劉慕辰半擋到身後,叮囑道:“一會兒我掩護你,你趁機殺出去。”

    劉慕辰不為所動,淡淡道:“王爺覺得可能嗎?”

    蕭炎:“你出去搬救兵,我在這兒頂著。”

    劉慕辰:“論腳程,陸夫人比我要快許多。”

    蕭炎蹙眉:“阿辰,聽話!”

    劉慕辰輕笑:“我跟你在一起,不是讓你給我當

    護衛的,王爺讓我先跑,是想讓我守活寡嗎?”

    劉慕辰並不忌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而事實上,他們現在麵臨的處境確實極為兇險,若他現在放蕭炎一個人在這兒,即便有陸夫人做幫手,也很難說能不能撐到他迴來。

    蕭炎愣了愣,隻覺得有劉慕辰這番話,今日就是死在這兒也值得了。

    兩組人馬愈殺愈兇,蕭炎生怕劉慕辰一不留神又被砍上幾刀,故而每一次出招都愈發狠厲,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扭轉寡不敵眾的劣勢。

    “王爺!我來開道,你帶著劉大人和北定王先走!”陸夫人滿臉是血,身上也多了幾處傷口,顯然是經曆了一番惡戰。

    蕭炎挑眉:“那陸衍怎麽辦?他是你陸家唯一的香火,你舍得讓他命喪此地?”

    陸衍是張六的本名,當年蕭炎在禍福館救下他時,就早已打探清楚,不過為了配合他,才一直以“張六”稱唿至今,然事已至此,也沒必要再打馬虎眼兒了。

    陸夫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掙紮,她看了看自己背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弟弟,輕道:“命該如此,當初若沒有王爺,他的性命早就沒了。隻要來日王爺能為我姐弟二人鏟除潘煦,一報家仇,我們就心滿……王爺!”

    一柄彎刀悄無聲息地拐進蕭炎的腰側,後者神色驟凝,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忽然捏住了那白晃晃的刀刃。

    “啊!”

    電光火石間,那提刀行刺的人已被自己的刀抹了脖子。

    蕭炎隻覺肩膀上忽然一輕,迴過神來時,方才還昏迷不醒的蕭易竟直直地站在他的身邊!

    “快走。”蕭易提著刀,一身黑色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若非劉慕辰從唐新那兒一五一十地了解了他的傷勢,他險些就要以為蕭易真得康複了。

    那些黑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更是被蕭易身上透出的威壓所震懾,一時間都沒有了動作。

    隻是形式並沒有因此而逆轉,那些黑衣人自然不可能就此罷手,說到底,他們隻是在等待一個時機,等待一個適應變故,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時機。

    劉慕辰睜大眼睛,他盯著蕭易的背影,內心驀然生出一種恐懼:“王爺!”

    蕭易提著手裏那把沾滿血漬的刀,一步步朝那些黑衣人走去,背影如山,帶著一種深重的決絕,他沒有迴頭,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留下。

    “王爺!”劉慕辰上前幾步,忽然一樣東西從遠處飛進他的手中。

    那是一塊銅製的令牌,牌麵中央刻著複雜的紋路,隻是眼下劉慕辰卻沒功夫去研究那上頭的東西。他咬著牙,握住令牌的那隻手因為恐懼和不安而劇烈顫抖起來。

    “拿著它,以後會有用的。”蕭易淡淡地丟下這麽一句話,他將刀刃往外一翻,那些黑衣人已然蠢蠢欲動。

    蕭炎暗暗握緊雙拳,他盯著蕭易的背影,冷聲道:“想不到三哥如此妄尊自大,難不成你覺得沒了你,我們今日就逃不出去嗎?”

    蕭易不理會蕭炎言語中的火藥味,淡淡道:“護著他,好好迴到上京,你與太子孰勝孰敗,便在此一役。”

    他頓了頓,沉聲道:“贏了他,你多年來的夙願就能達成,眼下,就讓我在這裏先為你開一條路吧。”

    蕭炎睜大眼睛,就在那一刹那,那些早已蓄勢待發的黑衣人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蕭易眯起眼,他運足內力,橫出一刀,勁風帶著殺意,瞬間放倒了一排人。

    “快住手!”劉慕辰竭斯底裏地喊道,下一刻,人卻被蕭易猝不及防地丟了出去。

    蕭炎一見劉慕辰飛出去,急忙騰身將人接住,說時遲那時快,那些黑衣人已將蕭易團團圍在了中間。

    那一招運足了內力,再一次刺激了蕭易體內的毒性,一口鮮血猝不及防地從口中噴了出來……

    陸夫人將陸衍放到蕭炎身邊,正想要跳過去幫忙,麵前又猝不及防地刮起一道勁風,將她生生逼退。

    蕭易看著她,將身邊那群圍攏著他的黑衣人無視了個徹底:“這前頭也許還有別的埋伏,你同我七弟一起行動,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到了唿黑河,若是沒有……”

    “夠了!”蕭炎大吼一聲,他的眼眶有些發紅,不知是不是被蕭易獨斷的做法給氣的,他怒極反笑道:“三哥自身難保,竟還有功夫給我們出謀劃策,有什麽話,還是等你能全身而退之後再說吧。”

    他展開手裏的折扇,就想重新衝進包圍圈,蕭易忽然道:“你這樣,是不管他的死活了嗎?”

    僅這一句話,就讓蕭炎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他轉頭去看劉慕辰,握著扇子的那隻手驟然收緊。

    其實他很明白,眼下這種狀況,隻有撤離才是上策,陸衍昏了過去,他和陸夫人還有劉慕辰身上都有傷,更何況劉慕辰的身子就像一顆隨時會爆響的

    地雷,如果在這種時候……

    隻要想到他有可能會出事,蕭炎的身體就從頭到腳地發涼。

    “我是劉慕辰。”劉慕辰紅著眼,望向蕭易的眼神裏帶著一絲納悶與悲戚:“我是劉慕辰,不是軒轅逸,我是死是活,與王爺沒有半點關係,請王爺不要拿我當托辭。”

    蕭易沉默不語,忽然,他的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道:“我知道你是劉慕辰,可那又如何?”

    劉慕辰微微一愣,印象中,他很少看見蕭易的笑容,更遑論是以這樣清晰的視角,可恰恰就是這個笑容,讓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種絕望的灰色。

    蕭易:“他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該護他,可劉慕辰……”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愈發明亮:“你很好,所以我也想護你。還有……”

    他將目光投向蕭炎,那笑容裏透出一絲複雜:“你我同生帝王家,多年來隔閡不斷,可說到底……七弟,我們身上都留著蕭家的血,若能有一番兄友弟恭的機會……就讓三哥護你一迴,那又如何?”

    這番話說得至情至性,很難想象是出自蕭易之口,可那一字一句卻又如此清晰,生生地敲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蕭炎站在那兒,他的肩膀有些發顫,他不想買蕭易的賬,準備了一肚子的冷嘲熱諷,可真到了嘴邊,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些黑衣人被蕭易先前一刀一掀的氣勢止住了動作,目下看夠了苦情戲,當即又不管不顧地衝了上來。

    他是能從千軍萬馬中直取敵軍將領的人物,眼下雖受了傷,但要護蕭炎他們撤離還是輕而易舉的。

    蕭炎和劉慕辰不肯輕易離去,幾次三番想要衝進去,卻又被蕭易不著痕跡地擋了迴來,眼看局勢因為他們的加入越來越糟,蕭炎一咬牙,他單手抱過劉慕辰,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個字“走!”

    劉慕辰四肢發軟,眼前一片迷蒙,他的身體因為先前的拚殺而透支過度,目下落進蕭炎的懷抱,根本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最後一點意識,想要多看蕭易兩眼。

    他看著那些黑衣人將他圍在中間,看著越來越多的刀劍往他身上刺去,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年在魏府,他擋在自己和韓勳麵前,讓韓勳送自己入宮的場景。

    他多希望現在,他也能氣定神閑地對他來上一句:“就這點人,本王還不放在眼裏。”

    “王爺……”劉慕辰攥

    緊蕭炎的衣袖,隻覺眼眶火辣辣地發疼。

    蕭炎垂著頭,他抱緊劉慕辰,沉聲道:“別擔心,他不是那種會被無名小卒幹掉的人,一定能等到我們迴援的。”

    劉慕辰微微頷首,他覺得很難受,大腦穩穩作響,渾身上下都好像被巨石壓著,沉重得幾乎就要碾碎他的靈魂。

    幾人遁入叢林,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遠處忽然有隱隱綽綽的火光閃現。

    “王爺小心!”陸夫人本能地擋在蕭炎麵前。

    “什麽人!”空氣在一瞬間濃稠起來,那頭似乎也聽到了動靜,雙方屏氣凝神,警惕地往對方靠去……

    “王爺!”

    “韓勳!”

    兩組人甫一打照麵,便各自愣在了原地,韓勳的眼神由驚訝轉成驚喜,正要帶著身後那群將士下馬行禮,就聽蕭炎道:“什麽都別說,先隨本王來!”

    韓勳見蕭炎神色凝重,身上多有傷口,又看了看他懷中虛弱的劉慕辰,當即覺得大事不好,沉聲道:“是!”

    來時用了一炷香,去時有馬匹助力,更是動輒如風。劉慕辰靠在蕭炎胸前,他半睜著眼,無論風沙如沙肆虐,他都倔強地想要望清眼前的景色……

    漸漸地,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衝入鼻息……

    廝殺已停,穀道上倒著數不清的黑色屍體,他們睜大眼睛,眼眶周圍還殘留著未幹涸的血漬,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場景。而在他們中間,有一道偉岸的身影直直地立在那兒,他的腳邊插著一柄血紅大刀,那一身黑衣幾乎就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劉慕辰的心猛然一顫,他雙唇翕動,還未說出一字,就有一道淒厲的叫聲響了起來:“王爺!”

    軍隊後方衝出一個小兵,他的身材比一般士兵要矮小,動作卻要輕盈許多。

    “王爺!”他像發了瘋似地衝到蕭易麵前,然而手還未碰到他的身體,後者就已硬邦邦地倒了下去……

    他的身上插滿刀劍,整個人都被捅成了馬蜂窩,傷口參差不齊,皮肉翻爛,鮮血好似衝破閘門的洪水,源源不斷地淌下……

    “軍醫!軍醫在哪兒!”韓勳吼道。

    隊伍後頭有幾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他們跌跌撞撞衝到蕭易身邊,隻稍稍一探,便渾身僵硬地跌坐到了地上。

    劉慕辰的神智已然模糊不清,他隻能隱約聽到那些軍醫倉皇無措的聲音,什麽臣罪該萬死,什麽

    迴天無力……

    之後就是一場更大的騷動,恍惚間,他聽到女子絕望的哭喊,韓勳的嘶吼,還有……

    他依稀看見,那個總是在北定王府後院練劍的人。

    一身黑衣,煢煢孑立,如今卻成了鏡花水月……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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