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慕辰展開手裏的紙粗略掃了一眼,他眉頭緊縮,那張引人的臉上幾乎能刨下冰渣來,他抬眼看了看魏孝和,沉聲道:“大人這是何意?”

    魏孝和淡淡道:“軒寧王蕭炎黨同伐異,為除太子,不惜陷萬民於水火之中……”

    魏孝和將那紙上的話一一誦出,劉慕辰聽得臉色鐵青,不禁揚聲吼道:“究竟是誰黨同伐異!大人此話可對得起天地良心?!”

    劉慕辰緊緊攥著那張紙,上頭寫的盡是魏孝和幫著太子詆毀蕭炎的汙蔑之詞。

    魏孝和從不拉幫結派是朝野皆知的事,有他一番說辭,勝過旁人千言萬語。蕭世顯派莫許任副使之際又命他親自跟去,約莫也是存了以防萬一的心思,可如今……

    從未見過劉慕辰憤怒至此,韓勳一時驚愣,他匆匆奪過劉慕辰手裏的東西,隻是稍稍看了幾眼,那紙就已被他攪爛扯破,他盯著魏孝和,咬牙道:“大人素來清明,如今何以助紂為虐,若是讓青寒知道,他又該作何感想?!”

    魏孝和不語,片刻他的臉上竟浮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那不是冷笑或者譏笑,它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柔和,像極了那日他在城郊教他們熬粥時的神情。

    “他早已不在這了。”魏孝和輕笑道:“老夫迴來,就是為了送他走。”

    難怪這宅子如此清冷,原來竟是都搬走了……

    劉慕辰微微一愣,為何要搬走?若說是因為魏孝和知道太子這麽大的秘密,想要明哲保身,那更應該在朝為官才是,不然隱遁他鄉,太子要殺人滅口,豈不是更容易?

    魏孝和看著劉慕辰變幻莫測的臉,輕笑道:“公子請隨我來。”

    魏孝和徑自往那亮著燭光的屋子走去,在碰上蕭易時腳步一頓,他微一躬身,禮數周全道:“見過王爺。”

    蕭易微微頷首,正想隨著劉慕辰一同進屋,卻被魏孝和攔了下來:“臣鬥膽,請王爺留步。”

    蕭易看了看他,魏孝和又偏頭對韓勳道:“韓世侄也請留步。”

    語畢,他繞過韓勳和蕭易繼續朝前走,劉慕辰跟在後頭,卻被韓勳拉住。

    “小心有詐。”韓勳輕聲道,劉慕辰看了他一眼,後者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劉慕辰愣了愣,他想起書裏,魏韓兩家私交甚好,尤其是魏青寒與韓勳,可謂是眾官家子弟中關係最鐵的,孰料如今卻出了這等事……

    “去吧。”蕭易垂首看了

    看劉慕辰,淡淡道:“有我在。”

    劉慕辰微微頷首,韓勳和蕭易站在庭中,目送他的背影遁入門後。

    韓勳道:“王爺是如何認識曦源公子的?”

    蕭易道:“中秋那夜。”

    韓勳紅著眼笑道:“王爺能為旁人做到這番地步,可不像是才認識的。”

    蕭易不語,隻是盯著前頭那扇緊緊闔著的門。

    屋內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味,書櫃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書籍,劉慕辰四處打量了一番,此處該是魏孝和的書房。

    魏孝和走到書櫃前,他將手伸到櫃子後頭摸索一番,隻聽“哢擦”一聲,隱藏在角落裏的一個暗櫃忽然被打了開來。

    劉慕辰微微一愣,隻見魏孝和從裏頭拿出一卷紙遞到他手裏,沉聲道:“待老夫去後,公子可讓王爺將此物呈予聖上,如此可保王爺安然無恙。”

    劉慕辰聞言,臉色驟變,他匆匆攤開手裏的紙去看內容,那上頭記敘的東西與先前蕭易發現的那張大相徑庭,裏頭指控的對象從蕭炎變成了太子,用詞更為懇切,甚至連太子如何布下陰謀,自己又是如何對那些糧食動手腳的部分都記敘的一清二楚。

    劉慕辰麵色凝重地往下看,末尾處是魏孝和的請罪詞,上頭還留著他親手摁上的血指印。

    原來莫許說得竟是真的,那夜行蹤鬼祟之人正是魏孝和。

    劉慕辰深吸一口氣,問道:“那般數量龐大的口糧,大人是如何做的手腳?”

    “並非是所有,隻是令士兵將第二日要派的糧隔了出來……”魏孝和頓了頓,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劉慕辰察覺到,魏孝和的手從先前開始就在不住發抖,隻聽他道:“此藥乃太子親自所賜,藥效詭譎,隻需從缺口處灑入,毒性便可蔓延至整袋。”

    劉慕辰接過那小瓷瓶,魏孝和見其垂首打量,說道:“此為何藥,老夫亦不知曉,公子可讓……咳……讓王爺上呈聖上,到時自有分曉。”

    劉慕辰用拇指摩挲著瓶身,他看著魏孝和疲憊蒼白的臉色,輕道:“大人身居高位,卻肯為難民親自熬粥,如今又為何要幫著太子做這助紂為虐之事?”

    魏孝和又咳了兩聲,他單手扶住桌沿,歎道:“助紂為虐……太子以老夫族人性命要挾,老夫何以有退路?”

    劉慕辰想起潘煦在獄中對莫許說過的話,蹙眉道:“大人身為戶部尚書,舉族性命豈是兒戲,太子如何

    ……”

    “當今德妃乃太子生母,多年以來不得聖寵,先皇後還在世時,皇上與其伉儷情深,軒寧王德行又遠在太子之上,卻為何到頭來他卻隻是個王爺,公子可有想過?咳咳——”

    劉慕辰皺著眉頭,他努力迴想著原著裏的設定,輕道:“太子勢大,潘家世代門閥,又與葛家有姻親之聯,故而……”

    魏孝和咳得愈發激烈,他搖頭道:“太子勢力之大,遠非公子可以想象。”

    劉慕辰看著魏孝和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不住道:“所以大人便用那些災民的性命來換家人的性命?”

    劉慕辰抿著唇,他這話問得其實很沒有底氣,因為如果換作是他,如果蕭炎的命和天下人的命放在一起……

    “公子以為,老夫不受要挾,那些難民便不會有此一劫?”魏孝和看了看劉慕辰手裏的瓷瓶,沉聲道:“我不過是灑了一星半點,就釀成如此大禍,若是換了旁人……”

    劉慕辰不語,太子為了陷害蕭炎,還特意弄了莫許來混淆視聽,顯然是誠心想弄死蕭炎,即便沒有魏孝和,他必然也會想別的法子……如今難民傷病大半,若是換了哪個想討好太子的,隻怕那大半人就不是傷病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有可能,隻盼……咳咳……隻盼王爺能求皇上留下我九族人的性命……”

    劉慕辰沉聲道:“大人不是已將他們都送走了嘛?”

    魏孝和捂著胸口,淡淡道:“我與太子作下約定,事成之後,準我告老還鄉,族中人需先行一步,還特意要求親自送走他們,如此精打細算,太子才會相信,我是誠心為他辦事,不然依他的性子,為防生變,寧肯先殺了我,在皇上麵前責我畏罪自殺,也不會讓我有開口的機會。”

    劉慕辰聞言,心中驟然一凜,魏孝和既寫下這東西,又為何不親自麵見皇帝,難不成是……

    “公子來得比老夫想象得……咳咳……還要快,我本約定送走家人後,醜時隨太子入宮麵聖,之後公子尋上門,再得此物,然……眼下時辰已過……怕……”

    “三弟和韓公子深更半夜在此處,不知所謂何事?”門外那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讓劉慕辰渾身一顫,他聽到鎧甲與兵器相碰留下的脆響,以及,韓勳的那一聲,太子殿下。

    “在見到公子與北定王之時……老夫便已下定決心,若太子前來,老夫因太子之藥身死,再由北定王為證,太子落實謀害朝廷命官之罪,對皇上發

    落太子,必然更有助益……”

    魏孝和的身體抽搐得愈發厲害,劉慕辰想要上前去扶他,後者卻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身體不住抽住,魏孝和眼白發黑,他伸出那白斑滿布的手去抓劉慕辰,嘴裏不住吐出白沫與鮮血,他囁嚅道:“切不可讓……讓太子……為……為帝……”

    劉慕辰瞳孔驟縮,袖子上的力道漸漸鬆去,待劉慕辰迴過神來時,隻見魏孝和蜷著身體,整個人已毫無生息。

    身體如置冰窖,劉慕辰動了動已經僵硬的手指,手側撫上魏孝和的雙眼,劉慕辰慢慢替他闔上那眥欲裂的雙眼。

    死不瞑目……

    劉慕辰在心裏念著那四個字,從前隻是他們擱在嘴上的一句笑語,原來到了真正麵對的時候,心裏湧上的悲痛與憤怒竟足以將人活生生地撕裂。

    劉慕辰慢慢起身,他感覺自己的雙腳已經失去了知覺,門外的爭執聲愈發激烈,似乎已經開打起來……

    他上前拉開房門,肆虐的狂風貫入屋內,天空不知何時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門外蕭易和韓勳並肩站在一起,他們各自手裏都執著一把劍,腳邊倒著幾具屍體,太子帶著一眾士兵與他們對麵而立,每一個人皆是麵若寒霜。

    “爹!”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忽然響起,一個青衣男子手執長劍衝入屋內,他看著倒在桌案旁的魏孝和,眼眶驟紅,片刻,他仿佛發瘋一般咆哮了起來。

    太子麵無表情地看著那青衣男子和倒在地上的魏孝和,淡淡道:“軒寧王意圖剿滅人證,方令此等逆賊行刺尚書大人,如何,本宮說得沒錯吧?”

    太子偏頭看了看劉慕辰,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啊!!!”那青衣男子大吼一聲,他直起身體,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盯著劉慕辰,電光火石間,手裏的劍已直直地向他砍去。

    “青寒!不要!”韓勳大吼一聲,正要提劍救人,麵前的那群士兵卻忽然一窩蜂地湧了上來!

    蕭易身體一轉,不顧受傷之危就想去挑魏青寒的劍,孰料平時一直畏畏縮縮的太子卻忽然跳到了他麵前。

    蕭易微一晃神,下一刻,劍尖刺穿肉身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劉慕辰垂首望著插在自己身前的那柄劍,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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