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然的靈魂像被抽走了。潘多拉的盒子被悄然打開,塵封的記憶一個接著一個慢慢迴旋,那種心碎的疼痛感再次像湧上來。

    前幾天,桑珊還在電話裏和她抱怨,手機被偷走了,她的信息都要曝光了,這個時代真是一點秘密都沒有。她手機裏還保存著好幾本小黃文、美男照呢。要是人家想勒索她,肯定容易。

    時間靜默,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葉然指尖用力地掐著掌心,“好,我一會兒過來。”她隱藏的小秘密被人發現了,那個人還是她的好朋友。

    “我在雲上咖啡等你。”時軼掛了電話,依舊站在窗前不動,背影寂寞。

    葉然收拾了一下心情,重新迴到病房裏。“媽,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

    “好,你去忙吧。注意安全。”葉母和所有的媽媽一樣,縱使再獨立,還是放心不下女兒。

    葉然心情沉沉的,她甚至現在都笑不出來。

    從醫院出來,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城市,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葉然匆匆下樓,腳步飛快。

    傅延北從停車場往醫院住院大樓走,陸風走在他的右側。“傅總,那是——”

    是葉然。

    傅延北看到了,她似乎很急。

    “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可能是去買什麽。你去車裏等我,我自己上去。”

    “好。”

    葉然昨晚已經把葉笙的病房號告訴了他。她說,“這兩天,小笙很想你,我——也想你。”

    總在不知不覺間,她會讓自己的心莫名的悸動。

    傅延北象征性地敲了敲門,才走進去。

    葉母迴頭看到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子,身高挺拔,五官俊美。“請問,你找誰?”

    “延北哥哥——”小葉笙到底激動地叫起來。

    葉母瞬間明白了,是他啊。她女兒大學裏交的第一個男朋友。葉母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白色襯衫,卡其色長褲,一雙大長腿,沉穩泰然,確實不錯。

    “伯母,您好。我是葉然和小笙的鄰居,傅延北。”他彬彬有禮地介紹道。

    葉母卻突然哼了一聲,傅延北眸光一閃而逝的怪異,“伯母——”

    葉母很快反應過來,趕緊彌補,“你好,謝謝你來看小笙,平時麻煩你照顧她們姐妹兩了

    。”

    傅延北迴道,“應該的。”他拿出禮盒,“小笙,送你的。”

    葉笙接過泰迪熊,一臉的笑意,緊緊地抱著小熊,“謝謝延北哥哥,我很喜歡。”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

    傅延北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葉母看著這一幕,自然、溫馨,他和小笙竟然如此熟悉。她不自覺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如果……

    算了,不想了。

    “傅先生,是寧城人?”

    “伯母,叫我的麵名字就好。我是寧城人。”

    葉母點點頭,“我們昨天剛到寧城,小笙和我提過你好多次,她很喜歡你。”

    傅延北薄唇淺淺一笑,“可能這是我和小笙的緣分。”

    葉笙眨眨眼,“哥哥,你前兩天去哪裏出差了?”

    傅延北一愣,想來是葉然和小笙亂編了什麽。“去很遠的地方出差了。”天知道,他一直都是公司和家兩點一線。

    葉母和他聊了一會兒,心裏滿是感慨。葉然在大學談戀愛,他們並不知道。那時候,她和老葉還在和好前期,確實沒有太多關注過女兒的生活。以至於後來,他們在最後才知道發生了那麽大的事。

    如果當時兩個孩子沒有出事,或許這兩人現在已經結婚了。隻是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隻是造化弄人。

    出租車一輛接著一輛從葉然麵前駛過,正式晚上高峰期,打車不容易。等了二十分鍾,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輛車。

    “師傅,麻煩你快點去雲上咖啡館。”葉然急切。

    很不幸,車子陷入到擁堵中。

    葉然無力地靠在車椅上,聞著汽車的味道。她不喜歡車,周圍的人都去學駕照了,可她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學了。

    她慢慢地抱緊手臂,大腦突然浮現出四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三月份,傅延北的生日,三月十二號,植樹節。

    很好記的日子,可是那天她卻忘了。

    那段時間,她和錢菲正在參加全國一個美術創意大賽,兩人拚了命,每天都在忙,恨不得一天有48個小時。就這樣,她把傅延北的生日忘了。

    等到第二天,她打開手機時,發現有32條短信,44個未接電話,都是傅延北的名字。

    四十四,似乎預示著什麽。

    她立馬打過去,

    可是手機關機。

    她慌亂地跑到他的宿舍,找到他的同學,可他們告知,他今天沒有來上課。很好奇地問道,“昨天不是和你去過生日了嗎?”

    葉然想起來,傅延北先前和她說過的話,她試著去了那家餐廳,在包廂找找到了他。

    她不知道他竟然在這裏坐了一夜,整整一夜。

    桌子上擺著一個生日蛋糕,這是他自己訂的。空氣裏彌散著濃濃的酒精味,桌子上擺著一瓶空的酒瓶。

    前幾日,他還告訴她,從他大哥那裏偷了一瓶酒。

    當她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圈通紅,布滿了血絲。“你來了。”

    葉然說不出來話。她來了,來遲了。“我——”

    他說:“葉然,這兩年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延北,我——對不起——”連道歉都是無力的。

    他說:“葉然,我們分手吧。”

    她怔住了。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她整個人都已經處在虛脫的邊緣。“延北——”

    他說:“我累了。”語氣輕弱無力。他放棄了,真的決定放棄他們的感情了。

    “不——”葉然崩潰。她知道傅延北不是隨便說說的,他真的生氣了。

    “對不起——”葉然道歉。是啊,她一次又一次地爽約,連他的生日都能忘記,她算什麽女朋友。她用力地抱著他的腰,“延北,別這樣,不要輕易說這樣的話。我們說好一輩子的。”

    傅延北的手慢慢握住她的手,隻是他一點一點掰開了她。“葉然,我是認真的。我決定去美國了。”

    葉然的大腦炸了。

    傅延北離開了,開著車走的。

    葉然留在了原地,她蹲下身子,爆頭失聲痛哭。

    這是一個不完美的結局。四年後,葉然希望以一個新的開始畫上一個幸福的句號。這是她關於未來的最美好的憧憬。

    終於到了“雲上咖啡”,寧城一家頗有名氣的咖啡店,聽說老板是個作家。

    在侍者的帶引下,葉然找到了時軼。

    他坐在那兒,桌上擺著一壺茶,茶水冒著氤氳的熱氣。

    葉然扯了一抹笑,“路上堵車。”她坐了下來,臉色如常。咖啡館裝修的極其精致,環境清雅,如果接下來他們不是要談論那些事,她心情愉悅地開始喝茶。

    時軼靜靜地看著她,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光線暈黃,他的胸口悶悶的。“喝點什麽?”

    葉然點了一杯花茶,玫瑰、枸杞、紅棗、冰糖,養顏美容。花茶放在她的麵前,熱氣騰騰。

    短暫的沉默後,他拿出手機遞了過去,“相機不能用了,其他沒有問題。”

    葉然指尖微顫,緩緩拿迴了手機。她低下頭,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凸顯著兩排長而密的睫毛,像扇子。葉笙的長睫毛大概是像她吧。

    她用力地捏著手機,喉嚨瞬間湧上來一陣難言的酸澀。“這個手機是傅延北送我的。大一,我生日,他買的。那時候我不用手機,他每次找不是打電話到我宿舍,就是問我室友。後來就送了我這部手機,那時候剛出來,他買了兩隻一模一樣的。”她慢慢抬起頭,找迴了聲音,看著他的眼睛。“我和傅延北大一時認識的,我們曾經在一起過。”

    時軼抿著薄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著往下說去。他可以談幾億的合同,可這一刻卻越發的沉默。

    “可他似乎並不認識你。”

    雲上隨處都放著蔥鬱的綠蘿,清新淡雅。舒緩的音樂繞耳,讓人慢慢放下心中的設防。

    葉然苦苦一笑,“大二下學期,他因為我出了車禍。車禍很嚴重,他撞到了腦子,醒來了忘了我,再後來,傅家把她送到美國,我們就失去了聯係。”

    四年,毫無聯係。

    她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時軼明白了,難怪她突然要迴來,要去深海百貨開店,都是為了傅延北。

    以前她什麽都不說,他秉著君子的禮節,也從來不問。

    “為什麽不告訴他你們之間的事?”時軼唇角幹澀,他端起麵前的水杯,抿了一口,喉間灼熱慢慢淡下去。

    她歎了一口氣,又喝了一杯水,才說道,“很多次我都想告訴他。看到他對我無動於衷的時候,我也難受啊。可他忘記了我了,為什麽獨獨忘了我?那時候他是鐵了心想和我分手。我告訴他,萬一他還是不接受我呢?時軼,我怕,我沒有勇氣。你知道嗎,醫生說,他這種情況是選擇性失憶,他選擇忘了我。”

    時軼怔默,“也許,會和你想的不同。”

    葉然搖搖頭,那雙眸子盛滿了無奈,“如果他一輩子想不起來呢?時軼,我以前對他並不好。”我愛他,遠沒有他愛我那麽多。

    何況,她當初還承諾過,四年內不再打擾傅

    延北,不出現在他的身邊。她發過誓。

    咖啡廳的人漸漸地越來越少。

    葉然說著以前的事,她和傅延北的故事。她一直在說,傅延北為她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時軼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一言不發地聆聽著。

    “所以,就當是我和他重新認識吧。”葉然抬起沉沉的眼皮遠跳著前方,萬物都是模糊的。

    這個夜晚,注定無眠之夜。從雲上出來的時候,竟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她站在台階,身影輕盈,“時軼,我發現說出來真的輕鬆了很多。很抱歉,不是有意瞞著你的。”

    “沒事。”時軼的眼底空落落的。“我們是這多年的朋友了。”

    “是啊。我們認識三年了。”葉然嬉笑著。

    而你和他認識六年了。

    時軼送她迴去。

    路上她的手機響起來,是傅延北的電話。葉然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他呢。

    “傅延北——”

    “你在哪呢?”傅延北剛從醫院出來,等了一個多小時,葉然也沒有迴來。

    “我在外麵有點事,剛要迴去。你呢?”她的聲音滿是雀躍。

    “喔,我在家。”傅延北摸了摸鼻子,自己這是做什麽,查崗啊?“晚上注意安全。”默了加了一句,“打車,把車牌發給我。”

    嘻嘻。

    嘴硬的傅延北其實還是很關心她的。

    掛了電話,葉然抑製不住地笑了。雖然當著時軼的麵,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太高興了。

    時軼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好了,別勉強自己,想樂就樂吧。”

    葉然歪著頭,嬌俏一笑。“時軼,以後我還是堅持初一十五吃素,我相信一定是佛祖的庇佑。”這才讓傅延北開竅了。

    時軼幽幽地提醒了她,“葉然,現在的傅延北和以前還一樣嗎?”

    葉然的笑容止住了,聲音沉了幾分,“他變了。”可能是忘了她,現在對她也是一般般。又或者沒有真正喜歡上她吧。又或者,他以前對自己太好,現在這麽對她,對比太強烈,她有些不適應。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坦誠、平等,缺一不可。葉然,你不能因為他失憶忘了你,一直讓自己處在弱勢的地位,去遷就他,委屈自己。”時軼一字一字地說道。

    葉然沉默,是啊。桑

    珊已經無數次的提醒過她這個問題了。

    可是傅延北不一樣啊,如果你真的和他說再見,那麽真的會是再見了。隻要傅延北再次愛上她,這些都不是問題。

    半個小時後,到了茂苑。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地落下來。

    時軼撐著傘,將她完完全全擋在傘下。如果可以,就這樣和她一直走下路也不錯。一路將葉然送到大門口。他的眸色清亮,“好好休息。”

    葉然抿抿唇角,“時軼,謝謝你,還請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時軼點點頭,似有深意地看著她,開口說了一個字,“好。”

    四年前,傅延北一定是快樂的。時軼心裏麵輕輕歎了口氣。“再見。”

    他撐著傘迴到車上,不一會兒,車子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

    葉然迴到家,洗了一個澡,再次拿起手機,沒有傅延北的消息和電話。

    外麵下著雨,她披了一件外套,走到走廊。

    左顧右看,隔壁的人還沒有睡呢。

    “傅延北——”她輕輕地喊了一聲,沒指望他能出來。

    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對方,等了十多秒都沒有反應。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準備迴去。就在這時候隔壁的門打開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出來。今夜,無星無月,雨水濺在裸露的肌膚上,帶著微涼感。傅延北緩緩看過來,棱角分明,線條深邃。

    他剛洗完澡,頭發還沒有吹幹,半濕半幹的貼在腦袋上。這樣子哪裏還有平日裏的淩厲感。

    “還沒睡啊?”葉然伏在欄杆上,她眨眨眼,真想揉揉他的發。

    傅延北斂了斂神色,靜默如水的眸子望著她,漸漸清明,“你的事情辦完了?”

    葉然鄭重地點點頭。

    傅延北靜靜地看著她,“我發現你和你媽媽長得不像。”

    葉然一愣,猜到他晚上去過醫院了。“我像爸爸。”

    “那小笙呢?”

    “她像爸爸。”

    茂苑裏一片寧靜,隻有雨水滴答的聲音。

    傅延北勾了勾嘴角,“寧城有句話說,女兒像爸爸有福氣。”

    “那你呢?你像誰?”葉然緊張地問道。

    “我一半一半吧。”傅延北淡淡地說道。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少,小時候,父母都忙著公司,他是在爺爺家長大的

    ,還好,那時候有傅延林陪著他。

    葉然想到他的母親,明麗高貴的婦人,做事風格雷利又狠厲。夜深涼意重,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很晚了,早點去睡。”傅延北開口道。

    葉然應了一聲,“傅延北,我媽媽今天又和你說什麽嗎?”

    傅延北腳步微頓,“喔——”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對我很滿意。”

    真是不要臉。

    而她藏在夜色中的臉卻是笑豔如花。一切都在朝著好的發展不是嗎?

    “傅延北,我去睡了,明天見。”她的聲音燦爛。

    傅延北驚奇到底發生什麽好事了。她迴來的時候,他聽見聲音。他一直站在二樓,她和時軼共撐一把傘,像是一副煙雨圖。

    “葉然——”這一晚上,他主動開口。

    “嗯?”

    “你和我在一起,希望你能一心一意。”

    葉然大腦一片空白,起初的羞愧委屈,漸漸地,她想明白了什麽。“傅延北,你是不是吃醋了?”

    怎麽可能!他要的是平等。

    葉然嘻嘻地笑著,露出一口小白牙。“那我也要提要求。”她一臉的恬靜,“你可不可以多喜歡我一點點?”

    傅延北低沉地笑了,“好啊。”

    晚上,傅延北對著電腦,翻看著葉然的作品。年輕的藝術家,她在英國獲得過不少獎。網上還有她領獎的照片。最新的是今年四月,她的作品“初戀”以高價被一位不知名的華人收藏家買走了。

    鼠標慢慢滑動,她的百科上,有詳細的介紹。

    葉然,二十四歲,出身於寧城。

    大學:寧城大學藝術學院。

    寧城大學——

    傅延北的目光緊緊地落在這四個字上。葉然說過她在寧城待過幾年,沒想到她是寧大的學生。當初他也被寧大錄取,可惜,後來他去美國念書了。不然,他們或許很早就會認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果他知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蔓並收藏如果他知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