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瞪著眼睛一夜未眠。

    清晨濕潤的空氣席卷客棧,掌櫃的起了個大早,吃力的將大堂內的木板門搬開,小二端了盆清水,賣力地當著自己老板的麵兒擦洗桌椅。

    “喝!”

    掌櫃揉著惺忪的雙眼,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迷迷糊糊探頭往大街上一看,立馬嚇得縮了迴來。

    門外密密麻麻站了大約上百名刀劍盔甲俱全的兵將,直挺挺如同白楊一般佇立在客棧兩端,趕早集的居民們圍得遠遠兒的,七嘴八舌地指著這一側談論著什麽,卻不敢走近。

    將士們充耳不聞,目不斜視,心理素質好極了。

    這這這……看著頭盔的等級,這分明是鎮南王府的護衛!

    掌櫃的驚恐萬分,當即跪地大聲討饒——

    “官爺饒小人一次罷!小人再不敢了!再不敢偷稅了!”

    小二拿著濕淋淋的毛巾不知所措地跟著跪下。

    “嗬嗬嗬……”

    女子銀鈴一般的嬌俏笑聲遠遠傳來,兩側的將士十分自覺讓出條不窄的空隙,小二膽子大些,伸著脖子張望。

    須更,便見兩名身段妖嬈的丫鬟輕搖羽扇緩緩而至。

    打頭的那名眼睛大些的歪著脖子瞅著店小二笑,身邊的同伴推她一把,女子迴過神來,十分禮貌地問候道:“打攪了,我們此番前來,並不願多做打攪,隻是想請問小哥,昨夜與世子妃結伴到這兒的那位高人,可還在店裏?”

    小二怔了怔,緩緩重複道:“……世子妃……?”

    女子直起身,雖說是言語溫婉,卻不見她有一點兒讓麵前二人起來的想法——

    “昨兒傍晚,難不成你沒見著有位女子來過麽?單憑我們世子妃的容貌,我便不信你沒把持不住……”

    照理說,這樣無忌的話,沒有哪家仆役敢於掛在嘴邊,可這女子反倒講的十分大膽,眉眼之中還頗有些鄙夷興味的模樣,一邊兒的同伴無奈地搖搖頭,卻也沒指摘她半點不是。

    掌櫃的雖覺著不對,可對於這樣的人家,平頭百姓們為了自己的活路,多半是不敢深究的。

    還不待小二迴答,掌櫃的便十分慌忙以頭搶地道:“原來二位小姐是說的這個!草民今早才開店門,我身後那不成器的,平日裏也多半是睡在大堂的,沒見著有人出去,想必天兒尚早,還在歇著呢……要不——草民這就去喊那客人起來!”

    我滴個乖乖,這小店開了好幾十年,頭一迴來了大人物啦!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千萬別給惹惱了!

    掌櫃的說著,便迫不及待要起身上樓,先前那趾高氣昂的女子慌忙叫住他,瞪大了眼睛大罵道:“哎——誰叫你自作聰明的!快去尋對幹淨些的桌椅來,把後廚打掃輕省了,阿彪,你跟著那個……”

    女子皺眉瞥向跪在地上的小二,十分不耐地吩咐道:“跟著那個跪著的去後廚,阿林,你去叫華姨將咱們帶來的食材搬進來,那大人物的早膳,咱們可馬虎不得。”

    女子的同伴拽拽她衣角,有些責怪地輕聲道:“春梅你小聲些,若是吵醒了貴人,迴去世子妃可有的是手段。”

    女子一荒,趕忙捂嘴四下張望一番,而後又好似想起了什麽,不屑道:“那貴人我自然不敢得罪,好賴王爺世子還頗為恭敬呢……世子妃……哼,哪兒又輪得著她了呢?若不是憑借那狐……”

    “春梅!”

    同伴瞪起眼小聲地警告了一聲,眼角餘光打量著跪在地上豎著耳朵的掌櫃及小二,示意春梅。

    春梅訕訕地住了嘴。

    掌櫃的見勢不妙,立馬諂媚地哈哈一笑,弓著身搞了句罪,手一伸拽著身後的小二一溜煙不見了。

    哎呀媽呀,可怎麽那麽蠢,好奇心害死貓啊!

    蓮蓬打了一夜的坐,正是神清氣爽真氣蓬勃,這輩子頭一迴的禁忌體驗沒讓他感覺到什麽不對,反倒是有些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

    後頸尚餘留著酥麻的電擊感,蓮蓬翻了個白眼,伸手一摸,果然小小地腫起一塊。

    蓮蓬有些埋怨地想到:這東方也太沒輕沒重,好好地道個歉,也能將人弄傷。

    也罷,看在這過程美妙的份上,也不去計較了……若有下迴……

    蓮蓬步出房間,高聲朝樓下喚了一句:“小二,送盆熱水,天字一號房,順便給上盤吃的。”

    奇了怪了,今兒這店裏怎麽忽然這麽多人?

    蓮蓬不多想,關門進屏風之後脫了個幹淨,這山下不見溫泉,早間沐浴還得另叫熱水,真是搞的大家都辛苦。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輕輕的腳步響起,蓮蓬迴過神,漫不經心地提醒道:“我在這裏。”

    腳步聲又輕又巧,蓮蓬尚自奇怪,一夜不見,怎麽這店裏就招來個武功高強的跑堂了。

    “哆哆哆……”

    有敲擊屏扇的聲音,蓮蓬扒下褻褲,逕自摸了摸下腹,昨夜濕濕黏黏的東西已經幹涸了,湊到鼻尖處輕輕一嗅——

    怪了,一股腥味兒。

    那人還在敲個不停,蓮蓬皺皺眉,爬進桶裏,道:“你在做什麽?腿抽筋了麽?”

    不同於男人的低沉,猛然響起的女子嗓音幾乎嚇得蓮蓬跳起。

    “大人的意思,可是叫女婢入內侍奉?若是如此,自然沒什麽不可……”

    脆生生,尚帶些嬌羞的綿綿,女子說罷,便抬步欲入內。

    蓮蓬趕忙出聲喝止,伸手在身側拂過,晾掛在屏風之上的外袍倏地一聲便翩然飛至——

    “你先出去。”

    女子垂下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驚詫,隨即被很好的掩藏起來,低頭柔柔地應了一聲,果然放下水桶出去了。

    蓮蓬莫名其妙地沉靜半響,還是不緊不慢地泡了一把澡。

    什麽都沒有這個重要。

    又是神清氣爽,蓮蓬綁著腰帶,腦內想起方才無緣出線的女聲,思來想去,還是出麵迎敵。

    右側有木門嘎吱一響,蓮蓬停在走廊口,反射性迴頭看去,東方正頂著亂糟糟的長發滿麵不豫地探頭出來。

    蓮蓬朝樓下一看,叮叮哐哐桌椅板凳交錯發聲,心下了然,這樣吵鬧,不生氣才是不正常呢。

    也不知是怎麽了,難不成客棧被包下作席宴?

    東方看到了他,二人對視片刻。

    蓮蓬鼓鼓氣,既然昨天人家這樣鼓起勇氣道了歉,合了好,沒理由今日見到不打招唿的。

    蓮蓬唇角勾了勾,正想說話,便聽見

    “哐當”一聲

    東方腦門兒磕在了門框上。

    蓮蓬看傻了。

    東方急急忙忙捂著額頭再看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刺溜一下鑽迴去了。

    蓮蓬:“……”

    蓮蓬被侍女們架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女人竟有這樣大力氣。

    麵前穿著鵝黃紗袍袍的女子提著銀筷一樣一樣細細夾著菜,麵上巧笑倩兮。

    蓮蓬聽聲音辨出來,正是方才上樓提水的那個。

    這種待遇實際也沒少得到過,蓮蓬自然沒有什麽手足無措,反倒吩咐了幾個站得遠些的上樓去將東方與一幹人等一並請下來。

    東方顯然經過了一番心理爭鬥,埋著頭隻顧吃喝,一語不發。

    蓮蓬飽食漱嘴,便聽另一個紅袍女子輕輕道:“大人這吃的順暢,可是該與我姐妹二人走了?”

    蓮蓬茫然。

    這難道不是喜酒麽?

    東方亦是莫名其妙,稀裏糊塗被拉下樓吃飯,還不知這飯是哪兒來的。

    紅衫女一呆,隨即那眼睛瞪黃袍女子:“你上樓這樣久,什麽也沒說麽?”

    黃袍女不甘示弱地瞪迴去,低頭笑道:“瞧我,這都是什麽記性。前輩有所不知,我姐妹二人此番前來乃是王爺的吩咐,客棧中多少不方便,還請前輩與這幾位少俠與我姐妹二人迴到王府,住處早已準備好了。”

    蓮蓬聽得不明不白,叫那女子解釋幾次,原是一大早王爺便派人來接。

    東方皺眉,林婉容心中彎彎繞繞的鬼主意隻怕不少,自己實在不願意去,可若叫蓮蓬一人前往,那估計蓮蓬來鳥什麽時候被吃進肚裏的都不可能搞清。

    無奈之下,人家文縐縐地派來大隊人馬,總不好還繼續清高拒絕,東方糾集了一夥兒自還逕自在床榻之上口水嘩嘩的下屬們一道跟著蓮蓬走了。

    *********************這裏是百無聊賴的分割線*******************

    顧長安一等需收拾了細軟另行,蓮蓬與東方一道,坐在空當當的馬車裏一晌無言。

    蓮蓬此事的麵色才真真是高深莫測,東方有心搭話,也被他冷冽的氣場憋迴,加上昨日尷尬曖昧事件,心中多少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段雙河正在蘭亭內擺下一樁茶盤,盤邊溫爐上的小壺渺渺升煙,遠遠能嗅到茶氣清淡的芬芳。

    蓮蓬與他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段雙河抿嘴一笑,抬手輕托——

    “坐。”

    蓮蓬亦不客氣,二人之間流轉著一種旁人難以插入的親密錯覺,東方一下慌亂了。

    他的確知道蓮蓬在與自己冷戰期間常來王府,可卻不知道他具體是來做什麽。

    可現下先是一個林婉容,而後竟連段雙河也冒出來了。

    難不成真的……

    東方恨恨咬牙。

    “東西準備好了?”

    蓮蓬伸手取過桌上紅豔豔的茶盞,輕抿一口,漫然問道。

    段雙河手頓了一頓,隨即十分認真地抬頭盯住蓮蓬的眼睛,眼裏熾熱的懇求與堅定讓一旁的東方更不安了。

    段雙河點點頭,複又道:“已經綁在後間,隻希望前輩答應好在下的,別言而無信才是。”

    蓮蓬也不在意他話中的無禮,麵無表情答了一句:“自然。”

    他轉頭張望一會兒,又轉向段雙河:“世子呢?”

    段雙河麵色一下難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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