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歌舞絲樂,笑聲不斷,眾位皇子推杯換盞間其樂融融,一派祥和之中,就顯得坐在首位的高殷鶴立雞群起來。

    當今皇上高淵膝下有四位皇子,除了太子高殷與五皇子高秉,還有兩位九、十二皇子,一位腿斷,身損絕緣於皇位,終日沉浸於酒色之中,另一位年紀尚小,今年才剛剛十歲,九皇子與高秉交好,頻頻碰杯,歡樂之語不斷,十二皇子性格羞澀,隻在別人問話的時候才答上幾句。

    高淵生病良久,年紀漸大喜愛熱鬧,可即使在這樣的日子,皇後依舊身居宮中,陪在高淵身側的是豔麗不可方物的榮妃,端看高淵對高秉的親和,顯然從前的結締已除。

    高殷飲酒冷言旁觀,冰冷的目光如同帶刺,令人觸之立即避開,高淵看到亦是不喜皺眉。

    其實這算是高殷成為太子後在皇宮過的第一個新年,上次在宮中過年時,他的母妃還活著。

    高殷思及此,嘴角勾起,淺淡的眸子如同冷血動物,被盯著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他盤子的獵物。

    唯有一人例外。

    他諷刺的目光掃過,對方會給他一個春風般和煦的笑,高殷被惡心的立刻的收了視線,低頭飲酒。

    眾人在心頭唏噓,惡人也有人磨,還好這次請來了他。

    身著錦服,麵如冠玉的溫潤男子眼如平湖,裏麵好似摻著碎星熠熠生輝,卻因為眸色太深似得目光幽深難辨,可隻要你與這雙眼睛對視,很難不為之沉淪。

    今年的新年和以往不同,有兩位意外之人,一位是高殷,另一位是端王沈連卿。

    前者令人避之不及,後者令人欣然向往。

    宮女們都不由自主的覷著目光,望著人群中心身著錦袍的翩翩仙人。

    高殷舉杯飲酒,不再如之前冷眸掃蕩,幾位王爺皇子都稍稍鬆口氣,九皇子高鳴抬起酒杯對沈連卿道:“端王今年能在宮中過年真是幸事,當浮一大白。”

    沈連卿拿起玉蓮茶盞,神色清淡。

    九皇子多年來搶辱女子,耽於藥物不知多少年了,整日沉浸酒色,名聲醜惡,沈連卿對這樣的人並無好感。

    九皇子見沈連卿隻拿茶杯一臉不悅:“辭舊迎新之日端王怎能不飲酒呢。”

    沈連卿前些日子才剛剛熬過司鏡的針灸,暫時壓製住體內的奇毒,自然不能飲酒,就連這茶還是皇帝親賞的。

    他倒是體貼。

    沈連卿嘴角浮起一個嘲諷淡笑,輕聲迴:“陛下所賜清茶必要細細品過,美酒由九皇子飲下即可。”

    沈連卿對外一直是個春風般溫煦的人,可也是奇怪,當他拒絕時,少有人能繼續強迫,總會莫名的覺得他不願意做的事任誰也無法強壓。

    這也是因為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懼怕,不同於高殷狠辣的手段,沈連卿為人並不嚴苛,可就算令人產生一種奇異的畏懼。

    因此九皇子雖負氣的握緊了酒杯,到底還是一飲而盡,隻是重重放下杯子,再不看沈連卿一眼罷了,連一句過多的勸進都不曾開口。

    沈連卿輕抿一口清茶,在舌尖上一掠,確認無誤後才緩緩咽下。

    對於九皇子胡亂的脾氣是一概置之不理的。

    他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宴上,以往他都會在京外的莊子過年,而不是在這皇宮中。

    他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很簡單。

    高殷迴來了。

    沈連卿乜了他一眼,同樣覺得對方礙事的很。

    要知道去年他還是跟林琅一起過的年,今年換成這樣一批麵和心不合的虛偽人,真心煩悶極了。

    他的目光移向上首,高淵癱坐在榻上,榮妃正附耳對他說些什麽,他立刻笑了出來。

    是真的高興麽?

    高淵不知台下人心中所想,稍稍抬手,粗啞的聲音低緩的命令道:“進。”

    兩扇朱門打開,寒風吹入,獨立在門前身姿窈窕的女子舉起手臂,絲樂聲響,琵琶清然擾亂了席上人心。

    門外的女子隨聲翩翩起舞,於月下旋轉,細腰纖臂,舞姿動人,令人目不轉睛。

    舞畢,讚歎聲四起,最先誇讚的人竟是榮妃:“璿衣舞鮮有人會,今日舞上一曲陛下可喜歡?”

    眾人簡直不敢置信,哪個宮女妃嬪敢在榮妃麵前如此行事,不怕明日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麽。

    誰料榮妃豔麗的臉上盡是歡笑,對著門外女子唿喊一句:“明瑩,還不來向你父皇謝恩。”

    身形窈窕的年輕女子走入殿內,柔柔的跪拜:“明瑩祝願父皇福壽綿長,身體安泰。”

    明瑩公主,榮妃的女兒,眾人同時心道:原來如此。

    高淵心情好極了,低喊道:“起來吧,此舞甚難,想必準備良久,辛苦了吧。”

    明瑩輕輕頷首,側影美好:“隻要父皇能高興,

    明瑩心滿意足,不覺辛苦。”

    高淵笑了笑,突然有點懷念地低喃道:“說起璿衣舞,還是文德跳得最好。”

    他聲音粗啞暗沉,每個字卻宛如冬日裏房梁下的冰錐,根根刺入沈連卿的兒子,令他猝不及防地停住了端起茶盞的手。

    似乎猶嫌棄不足,高淵低頭看了眼沈連卿,這孩子相貌出眾,和父母均不相似,唯有一雙眼。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雙淚眼,卻滿含堅韌。

    “皇兄,文德從未求過您,這一生,文德隻求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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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淵長長的吐了口氣。

    “齊光,”他喊了聲沈連卿的字,唏噓的低歎道:“璿衣舞是你母親最擅長之舞,你可知曉?”

    明瑩聞言希冀的抬起臉來,紅暈覆上,閃亮的一雙眼小心翼翼的望著沈連卿。

    沈連卿起身正色迴道:“臣下無福,未曾見母親舞過。”

    “可惜了啊,”高淵拍著扶手,目光飄過,似乎又迴到往年的歲月,年輕美貌的妹妹在花園中輕舞,那時的他還是個被冷待的皇子,身邊隻站著趙聞,可如今,隻剩下自己一人了,他低低又念了句:“可惜,若你能看上一次——”

    終究是妄念,高淵搖頭,默默飲酒,榮妃輕輕勸著:“陛下,國師說您不可多杯,您可要適量呀。”

    “……朕知道。”

    沈連卿重新坐下,低眸垂頭,不曾抬眼一次,站在一旁的窈窕女子失望地低下頭顱,耳邊絲樂再悅耳,亦惹不起心中的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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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一過,沈連卿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皇宮,皇宮外馬車停駐,木伯站在最前頭,兇神惡煞的一張臉令羽林軍警惕極了。

    沈連卿上了馬車,詫異的開口:“怎麽不是季明來?”

    木伯駕車,輕揚馬鞭,嘴裏訓道:“那小子來我怎麽放心,整天飄飄忽忽的!王爺在他這歲數的時候都將暗衛訓好了,唉,別提那小子了,”他小聲問著:“皇上可為難您了?”

    “他還想讓我牽製高殷,怎會為難,”沈連卿想到方才高殷在殿前提起他母親的話,冷冷地說道:“隻不過是老了,談起

    從前的時日。”

    往日不可追。

    這個道理看來皇上還想不明白呢。

    “您身子可覺得還行?”木伯關切道。

    “嗯,迴去再吃一次藥就好。”

    木伯忍不住抱怨,隻隱晦的說:“那位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您身子不行,還非得將您留在宮裏,真不怕您壓製不住,當場……呸呸呸!”

    他胡說些什麽!

    他還沒見他家王爺娶親生子呢!

    以他家王爺肚子裏的黑水來算,能活個一百年不是事!

    “你當他為何非要我入宮過年?”沈連卿反問道。

    木伯梗著脖子迴:“不是人老了想過年團圓?”

    沈連卿冷笑一聲,“他的確是老了,卻不是因為想著舊時,而是心中懼怕。”

    木伯納悶了,皇上能怕誰?

    他試探著問:“爺是指……太子殿下?”

    “否則呢,這些日子高殷將朝堂攪得天翻地覆,六部九卿十之去除三四,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他始終身居內宮不發一語,你以為是為什麽。”

    木伯是最傳統的軍人,階級分明:“九州之中,為君一人爾,怎會怕太子呢。”

    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連卿冷笑了一聲:“因為他不能動高殷。”

    皇帝於高殷是不得不依仗,又懼怕他手裏的威鐵營,那是趙大帥培養出的精兵,一代代傳成,以一敵十,隻需數百人,將皇宮壓製隻需一夜。

    隻要高殷想。

    然而燕國虎視眈眈,不知何時又會派兵進犯,高殷這些年來名聲外揚,與燕國也是一把利劍,決不能折。

    進退維護,兩邊為難。

    這便是高殷如今的艱難境地,也難怪,他會懷念從前,若是以往,何曾有人能將堂堂申國帝王逼迫至此。

    木伯想明白了,長長的吐了口氣:“唉,他們父子之間就都去吧,隻要火不燒到咱們這兒來,而且如今還有一事迫在眉睫!”

    沈連卿靠在軟榻上,疲憊的閉了閉眼,“我迴去會盡快用藥的。”

    “誰說這個了!”木伯一扯嗓子,直接道:“爺,我就直說了吧,今年,您必須,務必,一定要娶一位王妃!夫人那邊可來信催了!您弟弟的孩子都生了三個了,您連個妾都沒有!”

    沈連卿覺得太陽

    穴直突突,啊了一聲:“木伯,將國師配的藥水給我,我頭疼得緊。”

    木伯駕著馬車不得空,氣的臉都紅了,他家王爺一到這時候就轉移話題,胡亂撒嬌!

    心底明白的很,嘴裏還是變成老媽子一樣發問,隻是語氣硬邦邦的:“之前要死了也不喊疼,現在就喊了,呃,馬上到王府了,你再忍忍!”

    沈連卿輕輕牽起唇角,木伯總是嘴硬心軟的。

    這令他突然想到了林琅,被他氣的急紅了眼,聽到曾經被刺傷,第一個反應不是生氣,而是急切的問:“傷得重嗎?”

    他撚起腰間的香囊,上麵繡著可愛圓胖的白瓜子,忍不住眼眸輕彎,笑意盈滿嘴角眉梢。

    小丫頭,也不知她今年的新年過的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我不要沮喪灰心,我要勤奮起來!

    t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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