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濃,冬欲來。

    林琅在這個深秋之際除了幫蕙娘打理林府,也時常會去道觀見司鏡。

    道觀雖香火鼎盛,卻也別有一番清淨之感,林琅每每遇到煩心事,或者碰到林父的虛偽作態時,都會去道觀靜心,一來二去,和司鏡也熟稔了起來。

    司鏡寡言少語,常年冰冷著臉,林琅倒覺得她是個外冷內暖的人,雖說表情言語十分冷漠,會讓人產生不可靠近的感覺,相處久了之後才發覺她是一個很細心體貼的人,隻是不善交際,少與人私下來往,又是性格使然,才會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林琅每次過來,時常會帶些自己做的香囊,或者是杏兒做的蜜雪糕作為禮物,司鏡都收下,下次見麵她的腰間已經掛上了林琅親手繡的雲繡水蘭香囊。

    至此,林琅算是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位朋友。

    林琅心中歡喜極了,也願意到觀中來,隻是有次司鏡問起她的家室,林琅羞於林正則之事,又礙於家中複雜,沒好意思開口,此後司鏡沒再問過。

    這就是屬於司鏡的體貼。

    隻是來道觀的次數多了,林琅才發覺除了她,道觀中還有一位常客,或者說是不速之客,可那位的身份比她大得多了,林琅是避之不及的。

    兜兜轉轉,結果還是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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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蘭青貴服、猿臂蜂腰的高大男子站在觀內一角,不經意看到路過的林琅,淺淡的眸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後唇角一彎,覺得有趣起來,他記憶力很好,對方又是自己的死對頭沈連卿的在意之人,自然記得清楚,隨即低喚了一聲:“林琅。”

    他的聲音並不算大,可就如細如牛毛的針一樣刺入林琅的耳朵,炸起一連串的雞皮疙瘩,林琅渾身一抖,僵硬迴頭後見到了她一直不想見的血厲太子,高殷。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鳳眼上揚,唇角帶勾,不緊不慢的走到林琅麵前。

    林琅看他身邊沒有白狼,心下一鬆後趕緊福身行禮,恭謹道:“林琅見過太子殿下。”

    “不必拘禮,”高殷看起來很隨和的樣子,“此乃清修之地,你我雖是俗人,來了這裏倒也不必講這些俗禮。”

    林琅惶恐:“殿下寬和,小女

    不敢逾越。”

    她可是聽過不少太子殿下的可怕傳聞,上次還聽說他在觀裏殺了人。

    他可以不在乎這些禮儀,自己可不能不做,否則以他陰晴不定的心性,可不就是找死麽。

    高殷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林琅,從上看到下,也沒覺得哪裏特別,怎麽就能讓沈連卿另眼相待了呢。

    他淡聲迴:“起身吧。”

    林琅從命。

    “你怎會到這裏?”這個地方是道觀後方禁地,隻有觀內道士才能進入,上香的恩客是不能來的。

    這也是林琅心中疑惑的,太子殿下怎麽會進來呢,從這個方向看是剛見過司鏡的樣子吧。不是說奉天監隻忠於皇帝,不參與黨政麽,皇子們討好國師也是無用的。

    她也是在心裏琢磨,麵上是不敢表露出一絲痕跡,老老實實的迴:“我是來見國師大人的。”

    司鏡?

    高殷有點意外,頓時來了興致,笑眯眯地招手讓林琅靠近些,“司鏡不太見外人的,你和她很熟?”

    林琅緊張的靠前,離高殷隻兩步距離,脖子都快縮沒了,真怕傳聞中的血厲太子一個不高興,把自己給劈了,頓時更謹慎了:“嗯,國師大人和我,咳,很投緣。”

    高殷眼睛微微一眯,他眸色淺淡,盯著人看時總有種莫名的瘮人感,如同被盯著的獵物一般,林琅也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個新奇的玩應兒,很新鮮的樣子,總之……不像是在看人。

    對於這樣的目光,她反射性的不喜,隻是不敢表露,低著腦袋看地上,好似能看出朵花來。

    然後高殷就給她劈下一個大雷:“這倒是難得,不過我還對另外一件事感興趣,你真喜歡沈連卿?”

    林琅頓時眼直嘴木,被高殷這個突如其來的發問徹底震懵了。

    高殷毫無發覺似得,摸了摸端正的下巴,忽然彎下腰來,將臉伸到林琅麵前,輕聲開口:“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隻答應我一個要求便好。”

    這張臉的確好看的緊,隻是這話說的好像村頭拿糖騙小孩的叫花子。

    林琅渾身豎起警惕的信號,吞咽了一下,“什麽?”

    “你以後就不要理沈連卿了,放心,我給你撐腰,他不敢拿你怎麽樣。”高殷笑的溫柔,信誓旦旦的承諾。

    林琅卻是一個字都不信。

    可違逆太子,何等大罪,

    林琅哆嗦著嘴唇,要彎的脖頸如同被凍住了,根本折不下來,心頭積攢了眾多複雜情緒,終究是選擇了搖頭,再搖頭。

    毫無征兆的,高殷和悅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微眯的眼眸裏迸裂出血厲殺意。

    他不高興了。

    當著他麵違逆的人真不多,而且大多數都死了。

    隻不過,他倒還不至於為難一個女人,隻是十分好奇,聲音沉沉的問:“你真願意和那心眼子比馬蜂窩都多的人在一起?”

    心眼比馬蜂窩都多?他是指沈連卿?

    莫名的,林琅不合時宜的有點想笑,這個比喻不太雅,倒是的確貼切,那個人真是壞的很,心思又多,可就是讓人恨不起來。

    林琅嘴角牽動了下,卻是僵硬的,到底不敢在高殷麵前放肆,而且他已經不悅了。

    緊接著,高殷又問:“或者你想要更多?隻要你說出來,放心,我不會怪罪。”他沉著一張臉說這話的確沒什麽說服力。

    林琅不敢在高殷這種人精麵前說假話,狠了狠心,抬頭看向高殷,否認道:“並不是的,殿下。”

    高殷怒而反笑,他最惡心的一種女人,就是嘴上說什麽都不要,實際上所圖更多的那一種,沒想到沈連卿看上的女人也是如此。

    他在心中暗嗤,用一種輕而誘惑的語氣問道:“那你想要什麽呢?”

    他語氣誘惑,笑的溫柔,很能令人放下警惕。

    林琅盡量撫平內心的緊張,也知道若是自己答不好,下場幾何不必言說,她抿了抿唇,十分認真的迴:“殿下,不是您說的要求不夠好,隻是有些東西……不是能夠交易的。”

    高殷才不信這套:“嗬,例如呢?”

    林琅望著觀內的秋景,樹木寥落,枯草遍地:“就如此地落敗的花、還有從前的歲月,”她頓了頓,再抬頭時,眼底深邃邃堅定,“還有女人的心甘情願。”

    “世上再好的東西,也交換不了這些的,我並不想欺瞞殿下,也並不是對端王有所妄想,隻是不想做這筆無謂的交易,請殿下見諒。”

    林琅傾身一福。

    背脊挺直,氣質斐然。

    高殷在聽完林琅話後,看她的眼神略有不同,默默琢磨了一遍:“女人的心甘情願?”

    “我知道了,你起來吧,都說了不必拘禮的。”他又笑起來了,和初遇時一樣和悅,林琅不敢大意,謝恩起

    身。

    “隻是開個玩笑,你不是要去見司鏡,去吧。”

    林琅點頭稱是,巴不得趕緊走。

    剛轉身就被叫住,高殷對著她笑:“剛剛這種小事,不必和司鏡說了吧。”

    這笑裏別有深意,林琅趕緊迴一個笑:“不會,不會。”

    高殷滿意了:“去吧,別讓她等急了。”

    她總覺得太子對國師的態度有些怪怪的,林琅心中冒出個疙瘩,來不及細想,就趕緊走了。

    高殷饒有興致的望著林琅的背影,心道:這小丫頭,還挺有意思。

    明明嚇得臉都白了,還能跟他說什麽心甘情願。

    隻是這話倒是給他一個提醒。

    他眸色漸暗,每次見司鏡她都冷言冷語如同冰人,激不起她半點反應,連一點驚動的表情都沒有,實在無趣極了,也令他挫敗的很。

    若是能讓司鏡心甘情願的跟著他,那就別有一番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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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膽戰心驚的往裏走,終於在丹藥室見到了司鏡。

    “司姐姐。”她和司鏡認識不久之後,就改了稱唿。

    司鏡正在出神,聽到林琅的聲音有些驚訝,迴頭見她臉色清白,上前問道:“你病了?”

    林琅搖頭,這才發覺自己後背都濕了,感覺如同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遍似得,“不是,剛剛遇到太子殿下了。”

    司鏡手上一頓,剛剛那種出神的神色又出現了,隻不過很快消失,林琅沒注意到,“你若是怕他,盡量避開就是,或者這段日子不要過來。”

    “太子殿下最近經常過來?”不怕惹出閑話麽,畢竟國師是皇上近臣,皇上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吧。

    司鏡轉過身,開始碾藥,想到之前高殷對她說的話:我來是因為想阿鏡了啊,我早說過,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想要你,阿鏡。

    司鏡閉了閉眼,掃走腦中關於高殷那清淺又含著勢在必得的眼神,“總之,你避開他就好。”

    她不願意談,林琅自然不會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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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又聊了一些,林琅心情漸漸放鬆,天色將

    黑時才離開,臨行前司鏡交給她一張紙,聲音依舊清淡:“這張方子是我配的,你母親眼睛不明,每三日喝一碗這個方子配的藥湯,情況會比從前好很多的。”

    林琅隻提過一句自己母親眼睛的事,她竟記在心裏了,林琅心中感動,甜甜的笑出來:“多謝司姐姐。”

    “不必客氣。”

    林琅不是會撒嬌的人,司鏡也是舉止進退有度,林琅笑著看司鏡,司鏡隻點點頭。

    ******

    林琅歸家,迴去的路上按照方子去藥鋪買了藥材,到了林府也沒有聲張,也並未對蕙娘說藥房是司鏡給的,她怕給司鏡惹來麻煩,所以很少提及此事。

    隻不過最近她去道觀去的多,蕙娘以為她有了出家的念頭,簡直頭發都白了十幾根,在林琅哭笑不得的解釋說自己隻是去祈福後,蕙娘這才放下心來,答應林琅每三日喝藥,因為她也覺得自從管家之後,身體越發不濟了,現在就連和林琅說說話都能睡著。

    今日又這樣了,林琅還沒把家裏的事情說完,蕙娘已經打起唿嚕睡過去了。

    母親最近總是困的緊呢。

    林琅吩咐丫鬟將母親移到床上,蓋好被子,之後也迴了屋子,天色灰暗,也要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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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林府寂靜入眠,可對於太子府正是燈火高掛,歌舞興起的好時辰。

    舞女在前方搖曳著纖細的腰肢,跪伏在他腳下的女婢笑的胸脯亂顫,紅唇輕彎,玉手斟酒,可高殷一點都樂不起來。

    他從不缺女人,可想要的那個,偏偏不理他。

    怎麽才能將阿鏡從高台拽下來呢,高殷苦思冥想。

    “殿下今日興致不高呢。”很受高殷寵愛的一個相貌妖媚的女婢撒嬌,胸前的軟綿貼著高殷的小腿,輕輕的蹭。

    高殷勾手抬起她的下巴,開口問:“阿綠,若是我讓你去死,願意嗎?”

    能在高殷身邊待這麽久,自然心性不似常人,名為阿綠的婢女輕抿紅唇:“殿下若舍得,阿綠願意的。”

    “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沒成想高殷突然放開了手,反問她:“那怎麽能讓一個不願意

    的人變得心甘呢?”

    阿綠咯咯的笑,“殿下好奇怪呢,怎的問阿綠這樣的問題。”

    高殷語氣清淡:“你迴答就是。”

    在他身邊伺候久了,自然察覺到他不耐了,阿綠趴在他的膝上,手指一點一點的戳著高殷強健的大腿:“我說了,殿下不要笑我。”

    “不笑。”

    “那我先問殿下,您要的那人是女人還是男人呢?”

    高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並不懼,反而飛給他一個媚眼,真是拿捏不得她,迴道:“女人。”

    阿綠瞬間移開身子,背對著高殷,如同相愛中吃醋的女子一樣,高高的昂頭:“哼,殿下想要女人,還來問阿綠,阿綠不高興了。”

    高殷的鞋尖貼著她的背脊向上,惹得她輕笑連連,嘴裏命令著:“快說。”

    阿綠迴身一個媚笑:“要是殿下要女人,對方又不甘願,隻有一個辦法。”

    她將高殷的小腿抱在懷裏,輕聲說:“以心換心,最有用的,隻是殿下要付出多少心才能換對方多少,就不知道了呢。”她咯咯輕笑,紅唇白齒,仿佛是在嘲笑這樣真心相愛的男女。

    “隻要殿下用些心思定能成事。”真心什麽的,阿綠可不覺得高殷有這東西。

    奇異的,高殷若有所思的出了神。

    “殿下今日,真奇怪呢。”阿綠眨了眨眼,低低念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點卡文呢……

    謝謝昨天鼓勵我的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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