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門!”

    “這群蠢驢!俺早說過留著這門沒用,誰能傻了吧唧的還在這個時辰進來,一看就是陷阱嘛!”

    “多說無益,快走,晚了頭兒該發火了。”

    繁雜的腳步聲逐漸遠離,過了不知多久,冷風襲來,使得渾身冷汗的林琅狠狠打了個哆嗦,有隻冰涼的小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林琅反射性的一抽,低頭見博之嚇得臉色煞白,立刻咬緊了下唇,自己不能怕,她還要保護博之,無論多恐懼,自己也不能在他麵前怯場。

    “他們走了,別怕,”她拍拍博之的後背,他小小的身子堅硬如鐵,林琅的聲音低柔了些,在黑暗中帶著有一種琴音般的悅耳聲調,“好像有人闖山寨,這是在幫我們,現在局勢越亂對我們越有利,按照計劃,我們點火,火勢大了,我們去救人,會成功的,相信我。”

    她的聲音無形中撫慰了博之的驚懼不安的心,他抬眼看向林琅,一雙黑眸像是沁足了水,盈盈如波,而後聲音輕的幾乎如同耳語的應了一聲。

    打火石的聲音再次在黑暗中響起,這次比起之前順利許多,火苗燃起,照亮了林琅與博之戰戰兢兢的臉孔,林琅撚起點燃的荒草,投入馬廄旁堆起的草料。

    隻聽“嘶拉”一聲響,火苗上躥將一小堆草料迅速變成一顆大火球,速度快的驚人,緊接著火苗如同一條閃電遊走的火蛇,將圍繞馬廄外一圈草料全部燎著了,前刻仍黑暗寂靜的馬廄瞬間變成一麵火牆,照亮夜空,白晝如日。

    耳邊充斥著馬的嘶聲長鳴,整個馬廄近百匹馬全部驚慌躁動起來,塵埃與煙霧四起,火海肆意蔓延,整片大地都在震動,聲勢浩大,場麵即將失控。

    “姐姐小心!”熱氣蒸騰撲麵,林琅被瞬間的猛漲的火勢嚇得怔愣,還好博之上前將她拉開,才免於火舌纏到她的裙尾,空中滿布燒焦臭味,他仔細的嗅了嗅,仰頭道:“有人事先撒了火油,也許是放煙火的那波人事先做的布局。”小小的人兒,火光照亮的臉上麵不改色,說起話來語氣也十分平穩,平常這個年紀的孩子看到這般火勢早嚇哭了,就連林琅都不禁嚇住,他竟然還能冷眼旁觀分析原由。

    林琅已經不想去猜博之的身份來曆,對她而言這些都無足輕重,她的目標始終如一,就是成功救出平叔杏兒,因此她飛快的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大火很快會吸引人來,我們一旦暴露絕無生還之力,趁亂盡快行事,關人的地方往哪邊走?”

    博之小臉一凝,

    道:“往北。”

    兩人起身離開煙霧繚繞的灼熱馬廄,才沒走出幾步,便見前方跑來一個神色匆匆的年輕男人,定睛一看發現竟然還是個熟人!

    林琅渾身的汗毛豎起,脖子一圈奇異的引起一片刺痛。

    若說她一生中最不想見的人不是心機狠毒的王氏,更不是曾輕薄於她的雲飛揚,而是那個壓在她身上差點掐死自己,而後又被她和博之協同用石頭砸死的蛤`蟆男!

    而出現在兩人麵前的,赫然就是他!

    林琅沒想到對方竟沒有死,他腦袋上包著一圈布條,眼睛已成獨眼,另一隻外凸的蛤`蟆眼借著火光認出林琅時,瞠目欲裂的目光顯得他的眼睛幾乎要掉出來,他伸舌在嘴角上舔了一下,獰笑道:“他娘的老天有眼,讓我抓到你個臭娘們,還敢燒我們的馬,老子送你去火葬!”說完他人高馬大的身子衝向林琅。

    “跑!”林琅大叫一聲,將博之推開,“你去救人!”說完她朝南邊跑去。

    ************************************************同時,山寨的南邊傳來一連串的“轟隆”聲,起初以為是雷聲,今夜天公的確不作美,整個天陰雲滿布,風雨欲來,若不是事情緊急,林琅也不會挑這樣不占天時的日子放火,緊接著,就連在奔跑逃竄中的林琅都辨出不是雷聲,一連串的炸鳴連綿不絕,氣勢如同年節時的炮仗,若是雲飛揚在,馬上便能知曉這是軍中獨用的地火雷,專門用於攻城!

    急促瘋狂的雷聲炸碎了蛤`蟆男滿心的怒火,他本被叫來守門,意外遭遇馬廄被焚,遇到林琅的興奮與怒意燒著了他的腦子,都沒來得及去通知他人救火,如今轟隆咆哮的爆炸聲仿佛拉迴了他僅有的一點理智,腳步放慢下來,抬頭看向南方,心中生出一個恐懼至極的想法:寨子……保不住了?

    他的獨眼浮上一層迷茫,轉頭看向前方心頭猛地抽緊,媽的,那個臭娘們呢!就算是死,他也得拉她墊背!

    林琅正死命的往前跑,被蛤`蟆男抓到的話,她的下場絕對比死還慘,然而經過反複折騰,她的體力實在不支,在眼前漸漸變花,雙腿重如灌鉛,以為自己再跑不動時,旁邊一個帳篷突然伸出一隻手,迅疾地扯住她的胳膊一抻將她拽入帳篷中,還未等她叫出聲立刻捂住她的嘴巴,聲音粗啞如砂紙,低聲嗬斥:“別叫,找死啊。”

    林琅都不用看頭上的人是誰就認出這此生中所聽過最難

    聽的聲音,她一時喘不上來,掀開蓋在她唇上的粗手,先是重重的吐了口氣,撫著狂跳的心髒,接著道:“王大哥?你怎麽在這?”

    來人果然是王鴨子,他對林琅問出的傻話的迴應是直接翻了個白眼,他小心翼翼的掀開帳篷一角,見沒人過來,壓低聲音對林琅道:“有人夜襲,帳篷裏的人都去迎戰了,放心,剛才追你的那個估計沒空來找你。”

    林琅驚奇道:“你是迴來幫我們的?”這家夥不是怕死怕的要命,對她和博之的行為一直嗤之以鼻當他們是瘋子嗎,林琅當然知道他不是壞人,但真沒想到如此惜命的他能折返迴來幫她們。

    林琅驚訝的語氣太明顯,氣的一時良心發作的王鴨子眼角直抽,他忍住了沒當場發作,口是心非道:“狗屁,小爺白給你們帶路了啊,寶石還沒拿呢,是來取報酬的!”這時候他才發覺少了一個人,納悶道:“餑餑呢?”

    林琅低聲道:“走散了,我負責引開那個匪人,博之去救人了。”

    王鴨子驚愕一瞬:“什麽?”迴味過來後他滿臉的恨鐵不成鋼,憋著嘴想對林琅狠狠的吼罵一通,又怕引人注意,隻得壓低了公鴨嗓子,粗啞程度加重,當真是魔音穿耳:“我都不知道怎麽說瘋丫頭你好了,讓個孩子去救人,你怎麽這麽想的開呢?”

    林琅迴的坦蕩又有道理,堵得他心肺齊停:“你的意思是,讓匪盜去抓博之,我去救人?我沒跑幾步對方就能扛著他來追我了,換博之反而機會大些,你別小看了他。”

    王鴨子正待怒急的破口大罵,外麵突然響起男人惡狠的話語。

    “賤人出來!老子知道你躲在這裏,”蛤`蟆男的聲音肆意猖狂,長嘯道:“等老子抓到你,先將你脫光了綁柱子上,整個寨子的人輪流玩你,等你死了,再扒了你的皮掛在旗上,日日風吹雨打,永世不得超生!”

    這蛤`蟆男不僅狠毒,而且是個死心眼,山寨被攻,馬廄被燒,他竟一概不管,鐵了心的要抓住林琅泄憤,報瞎眼之仇!

    他狠毒入骨的話語如同一根根細如牛毛的毒針紮入林琅的毛孔,她隻想象了一下,禁不住渾身發抖,兩條腿軟的幾乎要站不住,唯有狠狠咬住舌尖,才堪堪穩住身形。

    一隻手輕輕按住林琅的肩頭,黑暗中,王鴨子的聲音輕細,不再如之前刺耳,倒像一根羽翼輕輕飄到林琅的耳際:“別擔心,他找不到的。”

    身後,有一個陰沉無比的聲音問他:“是在說我嗎?”

    兩人周身一震,齊齊迴頭,入目是蛤`蟆男的陰騭黑臉,他抬手一揚,刀光雪影撲來。

    “快走瘋丫頭!”王鴨子推著林琅的後背將她送出帳篷,林琅如脫韁野狗般抬腿就跑,驚恐後怕的迴頭一看,隻見到蛤`蟆男的長刀朝王鴨子背後一劃,王鴨子想是片被割破的長布,從中裂開,鮮血噴湧而出,高高揚起,頃刻撲倒在地,他艱難的抬了一下腦袋,朝遠處的林琅做了個口型:跑。

    林琅心頭巨震,眼眶發熱漸漸模糊,隱約看到蛤`蟆男踏著王鴨子的身體追來,強撐著一股氣,胳膊在眼前一抹,足下猶如生風,立式跑的飛快。

    王鴨子趴在地上,整個人蔓延成一片血湯,他輕輕閉眼,耳邊似乎傳來說書先生的拍案聲,還有年輕女子唱曲的絲樂,嘈雜的大堂,說書先生嗓音洪亮,說的戲正是梁山英雄。

    他不由自主的想著,他此遭若是編到話本子裏,會不會也是位舍生取義的英雄?

    他的嘴角勾成一個諷刺的弧度,隨即否定了自己,不對不對,話本裏的大俠高大偉岸,懲惡揚善,危救美人譜成佳話,而他不過是整出戲中最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曲終人散,無人記得。

    瘋丫頭,也會忘了他吧。

    耳畔拍案聲絕,絲樂曲寂,隻餘少年一人的躺在冰冷的大地上,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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