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娶上官之女,打算與母親和離,送走母親。

    他可以沒有父親,卻不能失去母親,一切要奪走他母親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最後的結局,是被迫離開他剛剛接受的“家”,少年的自尊全部被碾碎,最後隻餘熊熊燃燒的不甘與激憤。

    父親既然不要自己,那他也不要什麽父親了。

    然而現如今,他的父親,竟然親自請他迴去?

    他心底清楚,除了是因為自己高中,不會有別的原因。

    不得不說,他的父親儀表堂堂,手段和心思的確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哭了半天,一滴眼淚都不見,隻讓他覺得尷尬,他已成年,當年滿腔的恨都壓到心底,隻剩下無動於衷的漠然。

    所以當林正則哭求要認他的時候,他馬上冷聲拒絕了,並表示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巧妙又冷淡的將他送了迴去,然而沒想到對方還藏著後手。

    林正則其人雖蠢,下手卻狠。

    不聲不響的打聽到他的住址,去渝鎮把母親接迴府中,他沒料到,母親竟然沒有與他和離,既然沒有,那他就還是他的孩子,他的母親必須呆在林府,天經地義,他隻能彎下身子,無論背脊多麽僵直,語調多麽冷淡,也要喊上一聲:父親。

    這世道,孝道為重,聲名在外,如若不慎,便是聲名狼藉,再無翻轉之力,即使高傲如他,也不得不遵從。

    可林正則千不該萬不該,隻接走了母親,把小妹獨自留在渝鎮,她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從沒出過遠門,他家與當地多有不睦,她該是怎樣的不安,另外還有王氏對他家雲繡書虎視眈眈,一旦出事就是滅頂之災,若真出意外,他絕不會放過林家上下!

    他埋在心底的糾纏恨意被林正則一條勾子引了出來,隻要點起,這恨火不是燒滅了自己,就是燃毀了林家!

    然而多麽可笑,林正則還真以為自己迴心轉意,竟然還想打主意往上爬,現在更盯上了過年製作炮仗的肥差。

    申國的炮仗不準私製,一律由火炮房製作,為防貪汙,每年負責的官員不同,由皇帝親點,今年皇上把事務都交給了五皇子,而他是五皇子身邊的新近之臣,根基還沒站穩,他這個父親就以小妹之事當要挾了。

    如今更是發展成,不答應這件事便見不到母親了嗎?

    ***

    林懷瑾垂下頭,眼睫蓋住了過分玄黑的深瞳,“五皇子近期在擬定

    人選,我會將您的名字遞上去,隻是是否能選中就要看父親造化了。”

    林正則心裏明白,林懷瑾是五皇子身前的紅人,說是造化,其實就看他能在其中推波助瀾多少了,林正則笑道:“還是要辛苦大郎了,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總要互助,爹爹得了差事,也少不了你的好處不是。”

    林懷瑾眼皮一掀,冷然的目光掠過他的臉皮,如同利箭般刺痛了林正則冠冕堂皇的虛偽,他當下心頭一跳,臉頰繃緊,幹咳兩聲,道:“好了,你去見你母親吧,多日不見,想必她也是掛念你,你妹妹那裏也大可以放心,一旦有消息我會馬上派人通知你。”

    林懷瑾朝他微點頭,臨走前瞥了沉默不言的常姨娘一眼,一雙冷眼刮得常姨娘像是蓋了一層雪,森然刺骨,冷的要命。

    每次見到林懷瑾,她心頭總是不痛快的。

    見他離開,屋內兩人不知怎麽都隱隱鬆口氣,如今林懷瑾雖然順從聽話,卻總讓人不放心,好似他麵無表情的站在你麵前,下一刻就能從背後抽出冷劍狠狠捅上一刀,血濺到臉上也能一張冰臉麵容不改。

    林正則站起身,“走吧,吃飯去。”

    常姨娘薄薄的嘴巴一抿,反而坐下去,不樂意道:“你不是和蕙娘他們是一家人嗎,跟我們吃什麽。”

    這麽多年來,林正則對常姨娘心中有些愧,當年因故沒能對她明媒正娶,成了姨娘不說,如今還把正主接了迴來,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他也是不忍心她難過的。

    林正則長得儀表堂堂,與世間男子不同的是,在閨房中特別能放下身段哄女人,當初哄得蕙娘心甘情願的日夜刺繡供他讀書,遠在千裏京城也能讓其甘之如飴,可見這方麵手段一流,如今對常姨娘就更是溫柔小意,畢竟家裏來錢的門道都得靠她,他之前因見林懷瑾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這時一雙大手攥住了常姨娘的小手,直往胸口上貼:“纏纏說的這是什麽話,你還不懂我嗎,而且之前不是都和你說了,接他們迴來隻是權宜之計,待我搖身而上,富貴榮華自然是與你分享。”纏纏是常姨娘的閨名,林正則叫的那是一個甜如蜜,差點讓她鬆了口。

    她想起擔憂之事,佯裝生氣的哼了聲:“你接蕙娘迴來我不說什麽,如今這麽催我接她的女兒,豈不是思女心切,恐怕雲兒你都不放在眼裏了吧,她知道你要接迴蕙娘的女兒都暗自哭了好幾迴,就怕你不再關懷她了。”雲兒是林正則與常姨娘的女兒,年紀與林琅相仿。

    林懷瑾

    道:“纏纏,你們是我什麽人啊,雲兒是我一點點看著長大,誰也沒她在我心底來的重要,我接那孩子,也是因為大郎,你知道的,現在不能把他逼得太過。”

    大郎?

    林懷瑾是大郎了,她的兒子呢!如今可是變成真正的庶出二郎了。

    常姨娘心頭一刺,將手大力抽了迴去,憤憤道:“蕙娘都在這兒,他還能翻出天去?”

    婦人真是目光短淺,林正則心中鄙夷,有點不耐煩了:“你可別小瞧他,他如今在五皇子身前做事,真發起狠來誰能擋得住。”

    常姨娘心思細密,聽出林正則語氣不善,心頭悵然,鼻頭發酸的想哭上一遭,果真是見她年老色衰不同以往了,從前他見她不高興,都能心甘情願的哄上一宿,現在才說幾句話就失了耐心,再聯想到他接迴了妻女,更是悲從中來。

    常姨娘是大官庶女,當時願下嫁林正則,一來是見他相貌堂堂仕途正好,二來他允諾她明媒正娶會是正妻,可結果陰差陽錯成為姨娘不知讓以往的姐妹笑掉多少大牙,她當了半輩子庶出,更不願讓自己的兒女也是庶出,她想要的正妻之位多少年雖沒得到,不過萬幸的是林懷瑾不好酒肉,不*色,一門心思在官場上,比起其他姐妹在內宅中日夜憂患,她的日子不知輕鬆多少,除了名分,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她更是林家當仁不讓的女主人。

    十多年的好日子過去,誰能料到夫君竟然要將原妻接迴,隻因那*生的兒子竟然一舉成名!

    當夜她知曉後剪碎了不知多少布匹泄憤,夫君事事聽從她,唯有官場之事她不得插手,再多的不甘激憤都得強壓下來,生生看著高頭大馬將蕙娘接迴來,沒料到的是,這蕙娘竟然不聲不響的還給林正則生了個孩子,還好是個女兒,據說是蕙娘出走後生的,她心想到底是不是林家的種還兩說呢。

    說實在的,她對蕙娘那娼婦並不擔心,從前交手幾次,知道那人就是個麵團子,一巴掌拍死都不費勁,林懷瑾卻是十足的硬釘子,可如今他們攥住了蕙娘,他又能如何?

    最令她擔憂的反而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林懷瑾這麽個硬石頭能有個乖妹子麽?

    想到這裏她看了眼林正則,他正值壯年,一雙眼睛依舊明亮,沒有酒色過度的大肚子,相貌如十年前一般的豐神俊朗,這更令她憂愁不已,如果那孩子不是林正則的種兒,少女嬌媚,聯合林懷瑾一同對付她,一來二去勾走了夫君的心,她可怎麽活?

    想到這裏,她更堅定了不能帶迴蕙娘女兒的心。

    林正則見常姨娘沉悶不語,按捺心思勸了句:“纏纏,為夫之心可照日月,這次若得了火炮房的差事,什麽雲緞寶釵都能給你買來,我看你那些首飾老久沒換,這次和雲兒一起,都添置些新的。”他湊到常姨娘的臉邊,小聲道:“待日後為夫升官,為你請個誥命可好?”

    這話說得常姨娘心頭一蕩,若真能如此,以後百花宴再見從前姐妹她可就能挺直了腰板,看誰還敢笑話!

    她柔柔一笑,可已不再年輕,刻意嬌笑倒顯得刀削般的臉龐更加難看幾分,她放低聲音:“夫君,方才我都是為雲兒委屈,我就一個女兒,她難受我這做娘的當然替她不平,夫君對我的情意我哪能不知,妾本絲蘿,自然唯有夫君可以依靠。”說著,她站起身將嬌小的身軀靠在了林正則的懷裏,高高的顴骨笑的突出,簡直如同薄刃,動一動,恐怕都能割破林正則的衣服。

    林正則最愛這時候,家裏進賬都靠她的嫁妝賺取又如何,真想一步登天,還不是要依附他這個男人,他握住常姨娘瘦削的肩膀摟住,“對了纏纏,蕙娘女兒那事進展如何?大郎剛剛又問了。”

    常姨娘薄薄的嘴唇彎成一把銳勾,“我辦事夫君還不放心,快迴來了。”她陰狠的雙眼微眯,不過帶迴來的,恐怕隻是一具因病而逝的屍體了。

    林正則欣慰一歎,“那便好。”他看林懷瑾是不見妹妹不鬆口,如果手上多了個掣肘,以後讓林懷瑾辦事就更容易了,“用早膳吧,我可念著娘子的燕窩蓮子呢。”

    常姨娘嬌笑道:“饞貓,還能少你一口吃的。”

    “哈哈。”

    這邊郎情妾意其樂融融的很,林懷瑾那兒卻是淒風苦雨的霹靂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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