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林琅明顯色變的嬌顏,高殷也不忍美人煩憂,隻是這美人是沈連卿喜歡的,他也就沒那麽多閑心了。


    隻不過因為她是司鏡的好友,也不能看著人不管,“不是早提醒你離沈連卿遠點,如今是想甩也不成了,說實在的,難道你就不覺得看他那張虛偽的臉很惡心麽?”


    相比京中知曉高殷手段的人,林琅倒沒那麽怕他。


    她沒有親眼見過高殷的殘酷手段,畢竟一切了解他陰狠的那一邊都是來自謠言。而至於那些可怕的傳言,因為她自身也卷入不少傳言之中,因此也覺得傳言的話十有□□之不真,況且每次見到高殷,對方就算冷著臉,態度也是和悅,沒有半分冷酷殘忍。


    林琅自小習慣了和肅冷的林懷瑾相處,再加上一個冷漠寡言的司鏡,對比之下,高殷在她眼裏還算是個好相處的人,而且她也知道林懷瑾是為他做事,自家的宅子奴仆都是他賜的,因此說起話來倒沒太拘謹,聽到他這麽問,林琅實誠的答道:“我覺得端王爺笑時很是美麗。”


    高殷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哼了聲:“隻重皮相,真是膚淺女人。”


    林琅並沒有不悅,她本來就喜歡沈連卿的樣子,並不覺得羞恥,頓了頓,補充了下,“其實我知道他心思重,可能是在少時遇到了一些事,不過我覺得他隻要不騙我就好。殿下可能覺得這種想法很蠢,可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有自己的世界,在我們自己世界中,世人的想法、批判都無法傷害到我們,也許男人覺得輕如鴻毛之事,在女人眼裏重如泰山,男人覺得能夠舍棄的,女人卻絕不放手。”


    高殷訕笑了下,“你這說辭倒新鮮,但在我看來不過是詭辯,罷了,你跟著他往裏走吧。”他隨手指了指侍從,意思是要離開了。


    今日若未碰到高殷,林琅可能真要惹上大禍。


    高殷早在之前聽聞自家的事後特地將雲繡屏風賜予自己,大大的打了林正則與常姨娘的臉,包括她與哥哥能夠徹底脫離林府,也多虧了高殷在暗地裏的運作。


    她福身行禮,聲音真切:“多謝殿下相助,殿下多次幫我,真是善人。”


    這句話徹底逗樂了高殷,這麽多年來習慣了被罵,頭一次有人當麵說他是好人,而且他知道林琅說的是實話。


    他大言不慚的接了句:“這麽真誠的話我頭一次聽呢。”


    林琅:“那……以後見到殿下我多說點?”


    “哈哈,真話說得多了,別人也會不當真的。”高殷整個人的思緒突然一頓,頓時醒悟了。


    怪不得,他說喜歡阿鏡,她都不信呢,原來如此,接下來,就該想想怎麽讓她信自己了。


    高殷將一直困惑自己的問題想明白,心情暢快的很,他唇角輕彎,眉眼上鉤,顯得更加邪魅動人,氣質大變,勾起人心中最動人的那一塊,沒有任何人看到這般雄偉英姿的男子不受影響,尤其是女人。


    林琅眼神一凝,瞬間明白了為什麽高殷在京中有這樣可怕的名聲依舊女人不斷,這樣強大危險、又難以駕馭的男人,女人不可能不為之迷戀。


    女人追求刺激的欲望不亞於戰場對男人的吸引力,征服一個強大的男人,對女人而言就是一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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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高殷離開,林琅吃了龜苓膏,幹燥的口舌被潤澤,氣色稍微好看一點,跟著那位侍從一同去見皇上。


    也不知這位侍從是不是看林琅與高殷交談甚歡,從始至終畢恭畢敬極了。


    一位臉色慘白的王公公將林琅領到宮室門前,在林琅進去前,捏著一把尖嗓特地提點了句:“陛下氣躁,小姐可要注意點。”


    林琅雖不明白此人為何會幫自己,倒也乘了他的好意,小聲道:“多謝公公。”


    王無常知道林琅是沈連卿心尖人,他這些年來受了不少端王爺的照應,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剩下的,就得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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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門一開,裏麵香氣撲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擺在前頭中央的一座仙鶴欲飛的金爐,鶴喙有一縷嫋嫋白煙縈繞而上,熏香從此溢出。


    王無常領著林琅進門,她腳下踩的是金藍磚石,裝飾顏色多為暗紅,莊嚴肅穆,越往裏走,越覺得喘不過氣,這裏的光線實在是太少了。


    她有點不明白為什麽皇帝要在這麽黑的屋子裏。


    走到裏麵,王無常示意了下,令林琅停在前麵,他再上前在床邊輕聲道:“陛下,人過來了。”


    一聲囔囔的吞咽聲在空寂的室內響起,林琅覷著眼睛,看到明黃色的床上一隻瘦的隻剩一層皮的枯瘦手抬了一下。


    王無常哎了一聲,一招手,他和一個宮女將床上的皇帝扶坐起來,擋在前麵的床帳也被綁好,終於露出高淵的麵容。


    他臉上無肉,雙頰微凹,上麵有星點狀的褐斑,垂垂老矣的模樣,若沒有那身黃色寢衣,和一般的老人別無二致。


    見林琅局促緊張的愣住,王無常趕緊眨了眨眼。


    好在她反應極快,馬上跪下身軀,恭謹道:“民女林琅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淵悶咳了聲,像是嗓子裏卡了一大口濃痰吐不出似得,聲音含糊的很:“你上前來。”


    林琅起身,心驚膽戰的走近了幾步,才又跪下。


    高淵擺擺手,王無常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拂塵一甩,宮室內的所有宮女都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當室內隻剩下皇帝與林琅兩人時,她整顆心都揪起來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太過緊張,她身子都感覺道自己的背後都微微出了熱汗,明明剛吃了龜苓膏,又開始口幹舌燥,心底像是有隻貓尾巴一下一下的掃,攪得她身子都發癢。


    坐在床上的高淵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抬頭。”他似乎身體很是不適,說話盡量簡短。


    林琅心裏狂跳,順從抬頭,眼瞼微微下垂著,不敢直視帝王。


    這樣的姿態,在暗光的室內,有一股動人心弦的嬌憨,但更有副不可褻玩的矜貴之氣。


    美人不在皮,林琅出眾的,更是她獨特的氣質,就如司鏡,眉如遠山黛,眼若清波水,可人第一眼見到司鏡,注意到的是她身上飄渺出塵的氣質,這便有別於一概隻有皮相的女子。


    高淵低頭看著林琅,眼珠微微一動,詫然間心頭有一處很久沒有震動過的地方開始猛跳,連他耷拉著的眼皮都不禁猛然掀開了些。


    這模樣……


    很熟悉,很熟悉……曾經在哪裏見過,他記不起來,可為什麽身子這麽熱,心底癢的緊呢。


    他又吞咽了下:“你再過來。”


    林琅敏感的發覺到,說話的皇上嗓音突然變了,帶著一點粗喘和微啞,很不對勁。


    她提著心上前,心思惴惴,跪到皇上身前時,聞到一股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味道。


    高淵看著林琅,發烏眉黑,雪膚紅唇,那挺翹的胸和纖細的腰更惹人眼,他本想將人叫來探探沈連卿態度,可這時候突然心癢難耐,一隻手伸過去便想將她的衣衫扯開。


    當高淵的手摸到她的衣領時,林琅刹那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經曆了上次被騙遇襲之事,她已不再是單純的閨閣女子,男女之事更是了解了一些,怎會不明白接下來是要做什麽。


    她神色幾變,渾身發熱,心跳的如同不是自己的,到了這一步,再加上之前門前公公的提醒,她應該明白這時候千萬不能反抗,麵前的這位可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帝王之怒,伏屍百萬。


    天下之大,四海之內,率土之濱皆是他的。


    她算什麽?


    難道就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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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令林琅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她的身體自己動了,剛剛被抓到衣襟,對方才剛施力,她的身體便靈巧的一扭,立刻起身向後退去。


    在她反應過來後,她已站在幾步之外了,而皇上隻來得及抓住她脖頸上的細線,手上隻剩下一根細繩下墜著的黑玉。


    兩人同時都愣住了。


    林琅意識到後,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形依舊挺直,隻是在微微發抖。


    完了。


    她絕望的想,抗拒帝王該是何等大罪。


    可等了半響,高淵始終沒有出聲,莫不是氣昏過去了?


    林琅小心翼翼的抬眼瞥了下,竟見皇帝一張年邁的臉不住的輕晃,嘴唇抖得比林琅還重,一雙渾濁的眼直直盯著他手上的東西,那裏,正是林琅自小帶著的黑玉,在昏暗的宮室中發著淡色的光。


    “這、這東西……你從哪兒得來的?”高淵好像唿吸不暢,一口氣堵在胸口,說話一頓一頓的。


    林琅抬起頭,眼神有點發愣,不懂他的意思,“什麽?”


    “朕問你這玉你從何而得!”高淵聲音一下子拔高,充斥到整個宮室內,震得林琅耳朵嗡嗡直響。


    她緊促的吸了口氣,立刻低頭迴:“這玉是我自小戴的。”


    高淵聲音一頓,啞然道:“這是你的?”


    “是,陛下。”


    “你抬頭,”高淵的聲音幾乎都發顫了,“你抬頭再給朕看看。”


    林琅哪裏敢違抗,順從的抬起臉龐。


    “眼睛睜開,看著朕。”


    林琅目光直視,見皇上麵露驚色,眼中說不出是驚訝還是恍然,他甚至沒讓林琅上前,著急的自己探下身子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過後終於反應過來什麽,整個人倒在身後的軟榻上,整個身子都癱了。


    然而他的目光一直留在那黑玉上,一瞬都不肯離開。


    “你、你下去吧。”過了好一會兒,高淵微微閉了閉眼,淡聲道。


    林琅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一鬆,知道自己算是逃過一命,她不敢去找皇帝討要自己的隨身玉佩,磕了一個頭向後退了幾步才轉身離開,臨走的時候她又聞到了那股濃重的無法描述的味道,現在終於知道,那是皇帝衰老的體味。


    待林琅出了宮室,王無常趕緊進去,年邁的老皇帝手上握著黑玉,另一隻手無力垂下。


    臉上竟然垂垂淚矣,嘴上含糊不清地低喃著:“……美人肌,珍如玉,情人淚,玉丹碎。”


    王無常一見高淵這迷糊模樣心底咯噔一聲,忙道:“陛下您怎麽了,哎呀,陛下,您的皮膚怎麽這樣燙,來人,快傳禦醫!還有國師!派人將國師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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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林琅正打算出宮,半路又被人截住,一位身著紗衣的宮女走過來,略微一福,對林琅道:“林小姐,公主殿下有請。”


    林琅感覺自己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心跳還沒平息呢,又來一個不能得罪的主,也是奇怪了,難不成這皇宮裏的人都想見見自己是什麽模樣?


    林琅道:“恕我無禮,想問一句,是哪位公主想見我?”


    宮女道:“是明瑩公主,我家公主說曾與林小姐有過一麵之緣,無意中知你入宮,想見上一麵。”


    原來是明瑩公主,去年在百花宴中,她曾為自己解圍,還要帶自己去淨臉洗去那女鬼模樣的可怕妝容,當時她賢惠寬和的姿態令林琅印象極深,隻是……這位明瑩公主就是傳言中要和沈連卿結親的吧。


    她心底沉了沉,還未迴答,宮女便催促道:“林小姐請跟我來,莫要公主多等。”


    這些貴人林琅是一個都得罪不得,無法拒絕,隻能跟著過去,一路上見過不少高大巍峨的樓台,隻是路過的宮女太監的臉上疏無歡愉之色,每一個都是木著一張臉,像是一張張僵硬的麵具。


    林琅莫名的看的心驚,待在宮裏的人似乎都將人的七情六欲給磨沒了,如同披著一層肉身的傀儡,木然的唿吸,已不知開心悲傷。


    這宮裏步步殺機,林琅是再也不想來第二趟了,隻求今日能平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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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明瑩公主是很受寵愛的,她的院落距離皇帝的居所不遠,沒多久,林琅便到了明瑩公主的明義齋。


    一身霞衣的明瑩公主端坐在院內,花團錦簇,芬芳沁人,花兒再嬌,也美不過她唇邊的笑,她明亮的雙眸在見到林琅時閃了一閃,露出一個微笑來。


    林琅走上前,傾身一福:“民女林琅見過明瑩公主。”


    “起身吧,”明瑩笑起來時十分親和,她模樣長得明豔,讓人一看就是心喜的,她讚道:“之前在百花宴中見你後,便想再見上一次,沒想到原來你是這樣的美貌。”


    林琅頷首,“公主美讚,林琅不敢承受,論美貌,公主殿下才當得。”


    雖這麽說,然而搭眼一瞧,世人的確先會注意衣著華貴的明瑩公主,可最後還是會被林琅吸引,這一點,從在明瑩公主身邊伺候的奴仆都忍不住覷著目光去瞧林琅便知道了。


    明瑩公主顯然已聽慣了這些誇讚,並不太在意,隨口道:“我聽說父皇叫你過去,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出來了。”


    也不知怎麽,聽明瑩公主這麽一說,林琅總覺得有點奇怪,隻是麵上不顯神色,心口微微一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見皇上的緊張還沒消去,她仍舊覺得口幹舌燥,身體發熱。


    這一點落到明瑩公主眼裏,她體貼的吩咐:“來人,上茶。”


    一宮女上前為林琅奉茶,遞上前來時,林琅注意到她的袖口,眼眸微微一刺。


    明瑩公主開口:“此茶名喚明露香,清熱解暑,我見你額頭都出汗了,現在雖是五月的天,天氣倒也是熱的,尤其現在日頭很足,喝上一口這茶最清涼了,你先品品,身子好點了再迴話。”


    這樣溫柔體恤的貴人的確少見,林琅趕緊謝恩,掀開精致的彩繪茶蓋,清香撲鼻,此茶的確與眾不同,比起茶香,它更有一種淡淡清冽味道,令人聞之心脾都通暢,想痛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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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林琅的身份,這樣的好茶是很難嚐到的,可令明瑩沒想到的是,林琅在聞到茶香後眼珠一定,身子跟著微微一震後,驀地抬起頭,細眉明顯蹙起,緩緩地,她又重新蓋上了茶盞。


    明瑩公主心口一跳,麵上卻微笑著,細細打量了一下林琅的臉色後問:“怎麽,這茶的香味你不喜歡?”


    一瞬間林琅整個人的思緒頓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前後思索一遍後,終於恍然大悟。


    怎麽會之前沒想到呢,事情明明已經這麽明顯,她怎麽還會認為是大海撈針,明明就是近在眼前。


    她將精致茶盞放下,表情已經完全變了,與之前的謹慎小心判若兩人。


    林琅眉眼綻開,紅唇微彎,身上那股堅韌聚集,竟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這哪裏像是一個柔弱的閨中女子,分明是經曆過血與火的淬煉,看過千迴百轉的塵世才有的模樣。


    明瑩莫名的心裏一緊,稍微抿了下唇角。


    林琅注意到後,雙眼一彎,隻是眼中毫無笑意,如同冷笑一般,沒等明瑩再問,她開口道:“公主在院中賞花,怎麽沒叫靈玉來伺候?”


    明瑩掩在寬袖下的手緊緊一握,她歪了歪頭,狀似疑惑的反問:“你說誰?”


    林琅收了笑,麵沉似水:“沒關係,剛剛公主問我是不是不喜歡這茶,其實不是的,此茶色澤鮮亮,清香宜人,隻是這個味道我太熟悉了。”


    胡言亂語,這不可能。明瑩在心裏默默想。


    林琅慢條斯理地打開杯蓋,那種淡淡的芬芳又蔓延出來,就連明瑩也聞到了,她眉間突然一跳,然後聽到了林琅涼如冰寒的聲音:“我的貼身丫鬟曾給過我一瓶藥水讓我防身,那藥水的功效是能令人快速昏厥,就在不久前,我曾被人所騙,在一山上遇到一夥匪人,若不是因為那藥水,我也許就死了,真巧,這茶的香味和那藥水差不多呢。”


    林琅瞥著臉色已經陰下來的明瑩公主,冷冷一笑,“公主殿下怎麽不說話了。”


    她的一席話如同一盆涼水了潑下來,明瑩嘴邊那和善溫柔的笑早已消失殆盡,一點痕跡都無殘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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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該想到的啊,林琅望著明瑩公主,心底的怒火像是裹著一層冰,將裏麵燃燒的火都變成了青藍色,威力卻更大。


    知道沈連卿的筆跡,甚至能夠模仿,能派人到她府上成功將自己騙到山下,還能尋到一群亡命惡徒,擁有這樣勢力身份,又因為沈連卿而憎恨自己的人,明瑩公主自然有首當其衝的懷疑。


    而能在宮中派人將引路的宮女叫走,將自己留在那條隻有高殷走的宮道上,這樣的勢力,自然也隻有她!


    是她要害自己,是她殺了杏兒!


    林琅握緊拳頭,恨不得手刃仇人,僅剩的冷靜不斷提醒著她不能衝動,可還是止不住胸口的熊熊怒火,幾乎要將她燒著了。


    麵對冷聲發問的林琅,明瑩突然輕笑了一聲,表情一變,冷漠之中帶著譏諷,仿佛厭倦了偽裝,挺直的背脊都彎了下去,她斜靠在椅上,微笑著:“你是怎麽知道靈玉是我派去的,我今日可是特地吩咐過讓她沒過來伺候的。”


    林琅眼眸一沉,利落迴道:“她之前抬手附耳對領路宮女說話時,我注意到她的袖口用雲繡繡了一朵緋紅桃花,剛剛奉茶的宮女袖口也有,再聞這茶的味道,公主之意也不難猜了。”


    明瑩嘖了一聲,眼神移向剛剛奉茶的宮女,對方立刻俯首跪地,渾身顫抖。


    “你和靈玉做事不當,自己去總管那兒領罰吧,若是殘了就別迴來了。”


    那宮女也不求饒,砰砰磕了三個頭,恭敬道:“謝公主。”隨後便自行下去了。


    明瑩覷著林琅,有點奇怪的說:“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會替她們說情呢。”


    林琅好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忍不住彎了下唇角,冷笑一聲:“對於想加害我的人,我沒有那麽多的同情心。”


    明瑩反口一句:“想不到你這般心腸歹毒,若是端王知道,豈不是要大吃一驚。”


    “公主放心,他見過我狠的時候多著呢。”無論是在不崀山時共同對敵,還是她要那些害自己的人死,她從不曾在沈連卿麵前刻意偽裝自己的性情。


    她的良善之心,是對愛護自己的親人,那些加害者,憑什麽要她憐憫,他們害自己的時候可不曾猶豫過。


    她這句明顯挑釁的話刺痛了明瑩,明瑩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顯然怒意攻心。


    林琅看著高貴的公主,心頭並沒有多少暢快,她明知道答案,可還是禁不住問了一句:“公主殿下是因為端王才派那些人來的麽?”


    明瑩似乎無所謂了,懶懶的一抬手,用茶蓋波動了幾下裏麵清冽味道的茶水,“是又如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你敢惹他,難道不該死嗎,就如現在,我就是強灌你喝下這茶,你又能如何?”


    林琅冰冷的麵容終於迸裂了一瞬,卻不是因為明瑩的威脅,而是她坦然無愧的態度。


    這些日子裏,她雖然明白加害自己之人多半是因為沈連卿,可當真的知道是明瑩公主後,又得到她這樣的態度,心中的疑惑更甚。


    很顯然,明瑩公主是喜歡沈連卿的,可真的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努力讓對方喜歡上自己麽?


    這樣一個個的殺害所謂的情敵,除了會讓心儀之人更加厭惡的反抗拒絕,增加無辜的受害者,到底有何意義!


    即便明瑩殺死了自己,也保不準還會有下一個,而沈連卿絕不會因此而看向她!


    這樣的道理多簡單,她不相信明瑩公主不懂。


    林琅沉聲道:“誠然如公主所言,你即便是在宮中殺了我,恐怕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


    明瑩聞言,得意的笑了一笑,神情飛揚,將茶蓋輕輕一叩。


    林琅接著道:“可這件事瞞不過端王,他會知道是你殺了我,殺了我的婢女,而這隻會令他更加厭惡你,京中的傳言甚多,我也聽過很多次端王要娶你,可這麽多年來,從來都沒成真過——”


    明瑩公主爆喝一聲:“你知道些什麽!”


    啪的一下,她一手將茶盞甩到地上,清冽的茶香四溢,白煙如霧升騰,片刻後沒了蹤影,可明瑩的怒意倏然拔高,也不知林琅哪句話挑動了她敏感的神經,她連眼神都匯聚成一個細小的尖,緊盯著林琅,若是眼神能殺人,如今林琅恐怕早死了。


    她瞠目欲裂,眼底翻滾著狠戾:“自從我幼時遇到沈連卿,事事要求自己做的完美,你可知在這皇宮之中,做的過了便是苛待,做的軟了多少人來欺辱,我費了多少心機才擁有賢名,天下之中除了我誰人能當端王之妻!你以為你配?”


    皇宮內步步心驚,她謹小慎微,還要博得多疑的父皇寵愛,她的母妃是出了名的寵妃,可名聲不好,哥哥高秉又被多少人嘲笑越俎代庖,她頂著眾人的嘲諷與陷害,全部努力忍了下來,終於得了這樣的賢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嫁給沈連卿,事到如此,怎能被他人阻礙!


    明瑩狠狠剜了林琅一眼,目光陰毒:“這時候你不知死活的冒頭,用那些下作的言論逼迫端王娶你,我幫他一把,他怎會厭我!”


    這人瘋了,她已經為了沈連卿瘋了。


    林琅目瞪口呆,被明瑩一番話說得幾乎已經無言以對了。


    她不是醫者,更不是瘋子,她無法明白明瑩的動機,怎麽能有人心安理得的認為殺人是一件這麽理所當然的事?


    隻是現如今,知道與不知道,都無任何意義了。


    那麽下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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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她目光垂下,望著地下的茶杯碎片出了神,再抬眼,是明瑩公主因為激動脖頸上鼓起的血管。


    隻要輕輕一劃,那裏麵汩汩流動的鮮血就能傾灑一片,這樣,也能慰藉九泉之下的杏兒了。


    連林琅自己都詫異她竟然能夠這麽冷靜的計劃,而在最深處,她也知道,自己是衝動的。


    可是她忍不住,體內燃起的那種灼熱躁動不斷在叫囂,從見皇上後,她的身體越加發燙,現如今理智已經不在了,她的腦子裏,隻有這麽一個念頭,占滿了所有,完全無法揮去。


    就在她要彎身時,明瑩公主一勾唇,“說了半晌的話,也口渴了,該喝茶了。”


    明瑩眼神一點,示意身後的宮女製住林琅,一邊又要人去拿茶,她的眼睛裏迸射出淩厲的恨意,對林琅道:“你一定知道芳惜樓的妓`女雨蝶麽,懷胎墜樓而死,雖說是假的,不過誰人在乎真相?不過她有福了,很快,你就是下一個,能為她分擔一下流言,也算是幫你哥哥為她贖罪了。”


    林琅敏感的從她的話中察覺到了什麽,隻是來不及細想,她的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千鈞一發間,一個宮女突然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


    明瑩公主見狀怒斥:“急什麽,成何體統。”


    宮女跪在地上,躬身道:“公主殿下,端王殿下要過來了。”


    明瑩驚詫到失聲了:“你說什麽?”


    “端王殿下要來了。”


    在確定之後她麵露喜色的又問了句,“端、端王真要來?”


    宮女卑躬屈膝的迴道:“公主,殿下已經走到最近的宮道,眼瞧著馬上就要進來了。”


    “是麽,別傻跪著,趕快給我梳妝,快快,還有這裏,地上這些碎片也要打掃一下,不能讓他看見這麽髒亂的樣子……”明瑩迅速命令著,手底下的人動作也快,忙活一陣子,她竟然將一旁的林琅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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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反應過來,明瑩想趕緊將林琅帶下去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走了進來。


    沈連卿常年掛在臉上的溫文和雅已經去了大半,他甚至連看都沒看明瑩公主,隻朝被兩位宮女按住肩膀的林琅一招手,“過來。”


    宮女立刻鬆開林琅,可她依舊一動不動,盯著地上似乎已經出了神。


    明瑩見沈連卿如此在乎對方,一顆心好似泡到冰水裏,露出一個苦笑,“端王爺到我這裏,連招唿都不打的麽。”


    沈連卿這才眼珠微微一轉,敷衍道:“明瑩公主許久未見,隻是本王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待。”


    明瑩公主前一刻對林琅還兇狠色厲,如今再看沈連卿眼眸含淚光,便是一副楚楚動人,誰見尤憐的姿態。


    “我要見你一麵何其艱難,如今我不過是見個民女,你竟這麽快就進宮了,怎麽,難道我是豺狼虎豹能將她囫圇給吃了麽?”她的聲音輕軟柔細,眼淚潸潸,是個男人都不忍再苛責。


    可沈連卿神色不動,目光淡漠的如同麵前的女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更不曾在意她的眼淚,隻冷聲道:“林琅生性倔強,我怕衝撞了公主,請你不要介懷,我這便帶她迴去,不擾公主清靜之地。”


    “你就這麽在乎她?”明瑩衝動的開口,眼眶的淚珠簌簌而落,顯得可憐極了。


    沈連卿目光幽深,聲音低了下來,“公主,沈某之所有皆可奉於申國,唯一人,請高抬貴手,否則便是玉石俱焚。”


    “這話,你也可以轉告你的父皇。”


    明瑩震驚的往後一退,像是承受不住了,沈連卿將話說的如此明白,她再想迴避也是不能了。


    她突然想到一個詞:龍有逆鱗。


    事已至此,明瑩自然不能再強留林琅,況且她在沈連卿麵前一向端莊大方,不想再胡攪蠻纏,如今放了人,反而會留有一個好印象,之後的事,再作打算即可。


    明瑩道:“好,待我和她說句話。”


    她走近林琅,然而林琅始終低頭,連一點表麵上的尊敬都不做了,明瑩心底有氣,礙於沈連卿在此不能發作,隻低著嗓音陰測測地威脅道:“別以為我會這麽算了,你該感謝今日他來救了你。”


    靜默片刻,林琅終於抬頭,輕啟雙唇:“不,應該是你謝他。”她目光幽深,裏麵含著濃濃殺意,驚得明瑩渾身都僵住了。


    直到沈連卿拉走林琅,明瑩都久久不能迴身,這是她第一次切身體會到殺意。


    剛剛,林琅是真想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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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連卿拉著林琅很快出宮,馬車上,林琅依舊低著腦袋,不言不語。


    事實上,沈連卿早已知曉之前的事是明瑩公主所為,可他出於對林琅的了解,並沒有告訴她真相。


    他知道因家中特殊,林琅自小受到的關愛並不多,因此十分珍惜身邊人,在他親眼看到林琅對那位婢女的在乎後,更加清楚如若她知道了仇人是誰,哪怕對方是堂堂公主,她也是一定會想盡辦法去複仇,而當時她的心神不穩,很有可能做出極端之事,就如剛剛,他也聽到了她與明瑩的對話,顯然她已經知道真相,並起了殺心。


    他不得不出聲提醒,“琅兒,你莫要小看明瑩公主,她看似端莊嫻雅,心思最是細密,行事與她兄長一眼陰毒狠辣,且她母妃是榮妃,身份高貴,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對付的。”


    可林琅並不迴答,若不是她唿吸的肩膀上下動作,沈連卿幾乎以為林琅出事了。


    他對明瑩公主依舊不放心,怕她對林琅用了什麽隱秘的法子,問道:“琅兒,你可有哪裏不舒服?”


    事實上,自離開明瑩公主的明義齋,她的意識就有點模糊了,沈連卿說了什麽,她根本聽不清,渾身熱得發燙,唿吸吐出的都是灼灼熱意,她隻能隱約聽出他問自己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林琅吞咽了下,艱難的吐出一句:“……熱。”


    她一開口,身邊的沈連卿便愣了一愣,林琅的聲音清亮偏柔,悅耳動聽,可如今軟糯的嗓音帶著微微的甜,低啞又惹動人心。


    沈連卿立刻去捉林琅的手,他的手滑到她碗內探脈,英眉一皺,“你中了藥。”她體內有迷情之物,不知是不是明瑩公主下給她的。


    怪不得她不說話,原來是在忍耐,他探查了下,覺得此物倒不像是迷人心智的猛藥,更像助興之物,倒不必太擔心,隻要服下清火之湯即可。


    然而沈連卿還是放心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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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抓住林琅的手後,林琅渾身猛烈的一顫,心口猛跳,隻覺得一股熱流從那隻修長大手源源不斷的襲來,衝擊的她全身舒坦極了,她幾乎想喟歎的喊出聲來。


    ……原來還有這樣解熱的法子。


    她抬起頭看著沈連卿,目光流轉,魅惑之意浮現,頃刻令沈連卿愣住了。


    林琅盯著這張雪顏若花的美麗臉龐,心頭一顫,一隻手捧住沈連卿的臉,傾身毫不猶豫的吻上了他的唇。


    沈連卿轟然腦袋炸了雷。


    林琅饒是覺得不夠,記憶中幾乎還有更加能夠加深的步驟,她無師自通,小舌撬開沈連卿的口,緩緩探了進去,一觸之下,兩人皆是一震。


    林琅舒暢的嗯了一聲,纏`綿到讓人軟了骨頭,沈連卿再大的意誌力,也頃刻間支離破碎,崩飛不見。


    他不由自主的攬住林琅的腰加深了親`吻,雙唇翻動,熱意湧現,整個車廂的溫度似乎都上升了。


    她挺翹的胸在他身上輾轉,直到沈連卿開始粗喘,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不行,琅兒,”沈連卿抓住林琅胡亂在他身上摸著的柔嫩小手,喉頭微動的低啞道:“你現在意識不清醒,以後會後悔。”


    林琅不管不顧,嬌小柔媚的身子直往沈連卿身上貼,她一下一下的親著他的臉,根本看不到他忍耐的表情,她隻知道,麵前的人她喜歡的緊,為什麽不能幫幫她呢,她好熱,好熱。


    “給我,卿卿……”林琅舔了舔他的耳朵,聲音低的像是在懇求,更多的是誘惑。


    沈連卿一下子胸口都燙了,隻有殘存的理智提醒他克製。


    他無可奈何的笑了下,將林琅從自己身上拉下來,一邊道:“卿卿,琅兒你喊我什麽?你可知道這是男人叫女子的昵稱。”


    “我不管,”林琅順勢躺倒在他懷裏,雪白的臂攬住他的脖頸,開始用力,想要迫使他低下頭吻自己,她意識迷蒙,倒多了幾分任性霸道,“卿卿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你說,你是不是我的?”


    這話說得沈連卿心口又甜又暖,他的小姑娘一直在躲,如今說起甜話來真是讓人一顆心都軟到骨子裏。


    真要命。


    沈連卿暗想。


    躺在他懷裏的林琅眸光瀲灩,帶著幾分迷離,紅唇被吻的更加紅潤,上麵覆著一層水澤,尤物在懷,心中至愛,沈連卿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哪裏還能抗拒。


    可懷中女子如同覺得自己點的一把火燒得還不夠旺,一隻手好奇的點了點他的喉結,似乎好奇為什麽它會動,可她不想再等了,攬住他的脖頸微微用力,一抬頭,吻上了他的唇。


    沈連卿的那聲“是”就消於在這纏綿悱惻的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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