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的旁遮普邦藍帕鎮,是那麽的寧靜,隻不過這些寧靜在一些人眼中,卻是最好的掩護。


    內外圍已經變成工地的濕婆神神廟,到處都是還沒有清理的亂石,隻不過這些亂石,往往都堆砌在那些偏殿上,而在中間的濕婆神主殿,看起來就和原來一樣,古樸且安靜。


    但是這種安靜是相對的,尤其是對於地下的某些人來說。


    “哢嚓!!”


    “媽的,這是什麽玩意!!”


    踩在地道內的石板上,有可能是踩到了某些東西,羅大牛拿起手中的火把向下照去,剛好照到了一個死人的手指。


    而當他的燈火繼續向前照的時候,密密麻麻的骸骨出現在了他和那些蒙著麵,背著槍,看到骸骨沒有任何害怕的馬幫成員麵前。


    “這些人應該是當年修建這個地道的工匠,修建好了,他們也就出不去了……”


    白二文眉頭緊皺,但很快又發出了懷疑:


    “那個老神棍為什麽不把這些屍體拉出去??”


    “沒準這個老神棍喜歡有人給他看著呢,不管死人活人!!”


    羅大牛踩過一塊因為當時通道內的打鬥,而掉落的骨片。


    “很可能確實是這樣!!”


    白二文嘴裏說著認同,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


    “我的媽呀,那個寶藏原來是真的,這裏真的有這麽多黃金??”


    當走到盡頭的時候,金色的光芒借著火把的光亮,就像是四射的探照燈,差一點把羅大牛的眼睛都刺瞎。


    黃金打造的一人高濕婆神像,印度象征的金象,大塊的金戒指,戴到脖子上,足以造成“脊椎病”的金項鏈,一切的一切都讓白二文的眼神發亮,但在發亮的同時,他又在觀察那些馬幫成員的表情。


    當看到他們雖然有驚訝,但沒有貪欲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些馬幫成員,都是這些年白二文親自培養的,多數都來自阿富汗和中亞的貧苦鄉村。


    且來的時候,可能才十歲出頭,甚至最早的一批,連十歲都不到。


    這些孩子被白二文統一管理,同吃同住,稍微大一點就跟著大隊伍走商路,哪怕是小的,每天除了學習文化之外,最主要的就是練習包括步槍在內的“護身”術。


    除此之外,就是宣揚白二文個人,講述他們當初的困難生活,最後的故事一定是在白老爺是幫助下,脫胎換骨,從此走上成為一個人的道路。


    說的好聽是養馬幫跑商路,說難聽點就是蓄養死士。


    而也是因為這些“死士”,白二文才能在中亞的亂局中存活下來,如果單靠之前在波斯單打獨鬥,那別說來印度了,沒準剛出阿富汗,甚至在阿富汗境內就被人幹掉了。


    有時候白二文自己都感歎人生無常,當初在蓬萊的時候,他最大的夢想是擁有一條自己的船,去做一個全世界最大的“航海王”,但現在呢,他的路程漸漸和海洋脫離,越來越偏向大陸。


    海洋離他越來越遠了!!


    黃金的搬運有多累,看看那些氣喘噓噓的馬幫小弟吧,就像羅大牛在中途感歎的那樣:


    “媽的,原來還說錢難掙,屎難吃,現在看來,這錢掙了,也不一定搬的起來!!”


    昏暗的濕婆神大殿內,看起來一塵不染,隻不過原來矗立在中央的濕婆像此刻已經倒地,留下來的,是一個兩米寬,四米長的幽暗地道。


    而在地上,散落著剛剛被搬運上來的珠寶,黃金,以及那件價值最高的濕婆神像,光是這個神像,就用了差不多七八個人,才慢慢拉上來的。


    “怎麽辦,直接拉走還是??”


    羅大牛嘴裏這麽問,眼裏卻在盤算那個濕婆像能賣多少錢。


    “這些東西,別的不說,一千多萬英鎊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是一千多少??”


    白二文好似看出了羅大牛的想法,直接出聲,打斷了他的算計。


    羅大牛聽到“一千萬”這個數字的時候,整個人差一點都要喊出來了,但是隨後又小心謹慎的問:


    “廟裏的人不會發現吧??”


    “發現什麽,發現他們睡的和豬一樣嗎??”


    白二文的臉上露出奸詐的笑容,畢竟要是阿富汗特質安眠藥,還睡不著的話,那他可就得找那些打家劫舍的阿富汗部落“算賬”了。


    (這種藥通常都是阿富汗部落用來迷魂已經被打劫的人,防止他們在做人質後,記住來時的路程)


    “接下來幹什麽??”


    忙活了大概有一個半小時,還不容易將那些東西分包裝車,大半夜的,羅大牛神采奕奕的看著還在抽煙的白二文。


    “幹什麽,還能幹什麽……”


    白二文嘴角露出不屑,隨後開口:


    “我上次不是說要讓你看看什麽是膽魄嗎,一會你就見到了!!”


    羅大牛還想問什麽,就見白二文已經朝家走去,邊走還邊說:


    “安頓好這些貨,別到時候少了一車……”


    羅大牛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空曠的濕婆神廟內,寺廟內的幾十個僧侶都在唿唿大睡,還在死睡的帕蒂斯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濕婆神的財富現世,引起了鎮上所有人都貪婪,他們用“供奉”的理由要求平分,在夢裏,他化身了一個守寶人,與那些家夥鬥智鬥勇。


    故事的最後,他累倒在黃金濕婆像麵前,望著濕婆神,眼神中充滿了激動,高喊他終於擊敗了那些邪惡的敵人,保住了屬於濕婆神,屬於寺廟的財富。


    但就在他激動的時候,濕婆像消失了,滿地黃金全都消失了,留給他的,隻有當初的那些工匠骸骨。


    夢境中,他看到了骸骨一個個複活,最後向他撲來!!


    “啊……”


    帕蒂斯躺在床上,嘴巴不斷的唿救,手不斷的抓著床單,但就是醒不來。


    醒不來的後果就是,他一遍遍經曆著相同的噩夢,不知道是一遍,還是十遍,同樣的故事,同樣的劇情,甚至哪怕最後他選擇了不一樣的解決方式,最後一定能夠看到濕婆神像在他懷裏消失,就好像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一樣。


    濕婆神好似真的像那些“無神論者”說的那樣,從來沒有存在過,甚至就連他自己在夢中都開始質疑濕婆神是否真的存在,要不然為什麽總是會在他懷裏消失,還是在他勝利保護之下。


    神根本不存在,這是帕蒂斯在第十五次夢境輪迴中,喊出的最後一句話。


    ………………………………………


    “轟隆!!”


    不知道是爆炸還是什麽,本來平靜的夜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不知道驚醒了多少還在睡夢中的人。


    剛開始還有人覺得是打雷,但很快他們卻又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


    “著火了,著火了……”


    “那些賤民待的地方著火了!!”


    “媽的,這些該死的賤民,我早就說過,他們不能住在城裏!!”


    當這些叫喊聲傳入藍帕鎮的大街小巷,各家各戶的時候,看著正在指揮自家救火,嘴裏大聲嘶喊“該死賤民”的白二文,羅大牛終於知道對方為什麽要在當初要買一套離貧民窟近的房子了。


    “該死的賤民,早知道當初就不買這了!!”


    “啪”,白二文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嘴裏還念念有詞:


    “早知道就不貪便宜了,現在好了,什麽都要沒有了!!”


    羅大牛望著在下人麵前表現出痛苦懊悔,甚至好抱著雅莎哭泣的白二文,他突然知道了什麽才是真正的“好演員”。


    想到這裏,他來迴張望自己的妻子,最後直接抱住了對方,嘴裏大喊:“都怪那些該死的賤民!!”


    豪宅內,無論怎麽滅,都難以阻擋火勢進一步蔓延,最後在白二文痛苦的唿喊聲中,這棟價值十萬盧比的豪宅,就這樣化為了烏有。


    而在整個藍帕鎮內,由於貧民窟的火勢實在太大,哪怕是那些英國人都得跑出來救火,畢竟再不救,就真的要燒到自己身上了。


    “這就是你說的,為了盤醋,包的餃子??”


    站在自家廢墟中,羅大牛望著火光漫天的藍帕鎮,嘴角抽搐的對白二文說道。


    白二文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淚痕,嘴裏振振有詞:


    “我吃餃子從不蘸料!!”


    一陣從阿富汗的風南下,經過了旁遮普的大部分地區,而藍帕鎮就是其中之一。


    大火就像是地獄中,洗滌人心與罪惡的魔火一般,將本就生活艱難的貧民窟送入了地獄。


    第二天早上天亮火停的時候,看著已經化為濃煙的貧民窟,羅大牛小心翼翼的問:“裏麵有多少人??”


    “一萬,兩萬,還是三萬來著??”


    “算了,不算了!!”


    一句“不算了”,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將死亡數萬人的事情,就這樣輕輕的揭了過去。


    當所謂的官方統計“五千人”出現在旁遮普報紙上的時候,遠在德裏的街頭,正在發生讓剛剛抵達的本傑明難堪的一幕。


    …………


    “滾出去,滾出去,伱們這些邪惡的英國佬!!”


    “你們應該為旁遮普的大火負責,是你們殺了他們!!”


    “離開這裏,這裏是印度!!”


    當旁遮普大火的新聞,隨著越來越先進的通訊技術出現在報紙上,尤其是那張英國士兵在貧民窟大火前合影留念的照片流傳出來後。


    整個印度的敏感神經,就好像被燙了一樣,尤其是那些本來就活著壓抑的學生,更是組織了一次又一次和英國殖民者的對抗。


    街頭上,印度人的憤怒好像真的被點燃了一樣,哪怕是那些最沒有尊嚴的小販都開始罷市。


    他們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那就是英國人不尊重他們這些低種性。


    聽起來很扯,畢竟一場大火和種性有什麽關係,但這就是印度,一個不能用常理計算的國度。


    對於那些出身低種性的小販來說,有時候,他們活著就靠在一根弦在維持。


    平時的時候,無論是那些英國人,還是高種性老爺,他們一個也惹不起,甚至看到這些人都是要彎腰下跪的。


    但這個動物就是這麽奇怪,哪怕是再懦弱的家夥,都有勇敢的一次,哪怕是這些最低賤的家夥。


    當所謂“英國人要清理全印度低種性”的假消息傳到了他們耳邊時,這些沒有念過什麽書,平時也不怎麽洗澡的低種性,還就信了這套說辭。


    甚至他們對於這件事的篤定,還超過了所謂的“精英”,畢竟對於精英來說,死點低種性,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甚至可以時候,消滅這些貧民窟,還能讓空氣更加清新,眼不見心不煩。


    在這些人眼中,英國人甚至要比那些一直欺負他們的高種性貴族老爺還要可惡,畢竟老爺們欺負是在眼前,而英國人的欺負是看不見的。


    是的,這些低種性的思維就是如此的奇葩,他們甚至認為英國人不直接欺負他們,隻是為了像旁遮普的那次火災一樣,無聲無息的將他們消滅在大火中。


    這樣沒有感覺,沒有預告的消失,對於那些受欺負一輩子,自己人還分三六九等繼續欺負的低種性來說,相比於日常無盡的恥辱,他們更害怕無緣無故的消失。


    畢竟按照印度教的教義,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是有屬於自己的使命的,有的人是高種性,有的是低種性,一切都是命運。


    今生低種性的痛苦,可以換來來世的高種性,所謂“福報”也便是如此。


    而如何保持福報呢,當然是今生,所以無論他們過的多麽痛苦,他們都要將今生過完,不為別的,隻是為了受完這輩子的罪責。


    對於他們來說,悄無聲息的離開,比痛苦的活著,更讓人感到害怕。


    而阻止他們重複痛苦的英國人,自然成了最大“敵人”。


    此刻,那些低種性是全印度,最愛印度的人!!


    ………


    “該死,我不知道你們再搞什麽!!”


    “簡直就是笑話,一場火災最後竟然變成了這樣,簡直就是大英帝國的恥辱!!”


    “我甚至覺得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滾到巴哈馬去守島,那樣的話,你們可能會更加清醒……”


    “法克!!”


    總督府的辦公室內,昨天才抵達,連歡迎晚宴都沒有搞的本傑明,不斷的對英屬印度的高層發出帶有f開口的質問。


    “首相閣下,我們會控製住局勢的,請您放心……”


    皮爾.李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讓身旁的波爾卡很是感動。


    “控製,拿什麽控製,是想再來一次大起義嗎??”


    “還是說你們已經打算動用軍隊了??”


    本傑明嘴裏的雪茄不斷顫抖,手不斷的敲打著桌麵,看起來情緒很不穩定。


    “我早就說過,在印度,不是什麽事都能幹的,最主要的穩定,穩定高於一切……”


    “但你們看看這幾年你們都做了什麽,去年的事情,我就不說了,單說現在,在這件事上,你們簡直就是豬,一群豬……”


    “你們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封鎖消息,而是放任那些對大英帝國不利的消息,四處傳播,甚至目前就連法國人都笑我們是一隻走路不方便的跛腳鴨……”


    本傑明的憤怒是有理由的,畢竟這件事雖然背後有哪些“獨立派”的支持,但說到底還是英國人自己的疏忽,如果這件事在爆發之前就被控製,甚至哪怕在這幾天被壓下來,也不會出現今天這樣,打又不打,打了又怕鬧大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罵了半天,本傑明喝了一口紅茶,最後問了一句他如今最關心的問題。


    波爾卡看了看身旁的皮爾.李,對方馬上反應過來,跟著迴答:


    “首相閣下,目前局勢可控,我們已經把德裏城內的反抗都壓了下來,至於其他城市也已經依靠那些土邦將局勢穩定下來,我敢肯定,不出三個月,絕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皮爾.李的話稍稍讓本傑明寬心了不少,但很快他又開口:


    “那些陰溝裏的老鼠怎麽樣了??”


    “他們沒有搞什麽吧??”


    本傑明口中的“老鼠”,其實就是那些一直想要獨立,想要趕走英國人的“印度派”“獨立派”。


    這些人也是曆次鬧事的主力軍,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們怎麽可能不參合進來,就算他們說不進來,本傑明都不相信。


    “首相閣下,根據我們的情報,他們在您到來之前,是打算組織一次反抗,但因為我們計劃的暴露,這次他們反而很安靜,看樣子應該不會再這個時候鬧事!!”


    皮爾.李口中的計劃,其實就是白二文和羅大牛猜出來的“引蛇出洞”,隻不過因為情報泄露,隻能做做樣子,就潦草收場。


    “不,還是要小心為好,我們不能再發生像去年那樣的事情了,對於大英帝國來說,沒有什麽比信譽更重要的了。”


    本傑明依然不放心,甚至在最後他還提出要進行軍事調動的任命,為的就是將一切的威脅掐死在萌芽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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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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