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醒醒,我們到啦。”


    領航員第n次停在城西馬家門口,理事長晃了半天才把葉成喚醒。


    後背一身冷汗,葉成如夢方醒,定了定神,才對理事長道:“拿上拜禮,你跟我一起進去。”


    說著,摘下腕間的百達翡麗,從後座前傾身子,把名表放在了中控台上。


    車載顯示屏上,一串字符滾動:今天是2021年9月7日,農曆八月初一,宜:訂盟、納采、出行、會親友、修造,忌:開市、安葬。


    本市新聞:傍晚18時46分,一輛燕京籍套牌車於平郟快速通道鬧店卡點處酒駕闖卡,惡意襲警,已被警方逮捕,同車人員昏迷……


    “葉先生這動靜鬧得可不小呀。”


    馬姓文修一臉和煦,很自然地從理事長手中接過訪禮,引二人進入客廳後,又道:“家母正在功課,二位稍等片刻,先吃杯茶。”


    “好。”葉成點頭,一點沒客氣,剛流了不少汗,這會兒確實渴了。


    趁著馬姓文修沏茶的功夫,葉成環視了一下客廳的布局;


    第一觀感是古色古香,隱約有檀香浸鼻的博古架上,陳列著不少玉器文玩,觀其窯底,多為兩宋年間產物。


    博古架正中有一神龕,供著一截細長枯木,約有尺長,傳遞給葉成一種非禮勿視的瞳孔收縮感。


    再一感覺是溫馨,源於一副題字,其上正楷揮毫一字——家。字乃馬姓文修所書,左下角有其文印。


    邊上,掛著一張合照,不同於別的中式家庭擺放旅行照或婚紗照的習慣,這家客廳內,隻懸了一張三十多人的大合照。


    葉成剛想說馬府人丁興旺,馬姓文修便道:“春節時照的,都是些親戚老表,我說不放,家母非讓放,說能走動的越來越少了。”


    “嗬嗬……”葉成訕笑,略感失禮,忙飲茶掩飾尷尬,進屋就東張西望緊盯人家合照不放,確實有夠唐突。


    約摸尬聊了三五盞茶,馬姓文修起身,對理事長道:“這位兄弟,前陣子托人從燕京潘家園淘了副字畫,能否跟我上樓掌掌眼?”


    聞此,葉成便知,馬家主母的功課快做完了,便起身穿過博古架旁的推拉門,站定在與客廳和府院大門呈一條直線的佛堂門口。


    就在他路過推拉門的瞬間,門楣上垂下的半尺見長絲繡裱緞,其上所屬‘佛光普照’忽地亮了一下,魂帝立時被隔絕在客廳內。


    ……


    “阿彌陀佛...”


    禪房內傳出一聲佛號,平靜中透著**,隱約有些縹緲,仿佛從天外傳來。


    “葉居士無需拘禮,佛本是道,入我佛堂,不悖信仰。那魂修業障深重,恐遭我佛度化,便讓他先去知會王家子侄你之到訪吧。”


    哢嚓!


    葉成心頭最後一絲早期執念,頓時煙消雲散!


    遇見師父白天妄之前,接受了所謂高等教育的自己,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大四輟學,隨師父修煉那年,習得易經洗髓心法,對禪宗少林和佛陀的信仰,逐漸讓唯心主義占了上風,


    後來,遇見了青衣老人,他卜卦為自己預測了三劫,關於命理的闡述,一直影響著自己對‘道’的理解。


    再後來,又得見禪心尼師,聽從了她的忠告,一直堅守著與月晴之間的最後一道防線,未敢越雷池半步。


    受其讓自己轉告給師傅的那句話的影響,一直以來,都下意識以為,佛道兩教的教義是相悖且不相容的。


    “佛道共融之時,便是我與他重見之日,若做不到,塵緣盡了……”


    這種偏見,並沒有隨著修為的日漸高深而淡化,反因魂帝對門第之見的灌輸,日益加重。


    但現在,一個修為還停留在煉氣化神第一小境界的佛修突然說:佛本是道!這如何能不令自己信仰動搖?


    若別人也就算了,偏偏這佛修未卜先知,不僅為枯吻開出了‘頭盔治療’的妙方,還洞穿了自己的籍貫、姓氏,乃至來此動機。


    她,究竟是何等存在?


    “葉居士,可願據實相告你摘下名表才來見我之初心?”馬家主母盤坐在蒲團上,背對葉成問道。


    轟!


    靈台再次失了方寸!葉成惶恐:還有她不知道的事嗎?


    深吸一口禮佛沉香所散發出的祥和,葉成緩緩唿出一口濁氣,沉聲道:“轉嫁吾追隨者之危機。”


    “善哉善哉。”馬家主母悲天憫人:“你可知,這樣隻能救他一時,偷走手表的人,卻要失了性命?”


    葉成:“我推演數次,要麽無緣至此,要麽舍他身死,為求兩全,讓那背負命案之人得到報應,有何不可?”


    “阿彌陀佛,居士謬矣。”馬家主母所喧之佛號,似有安神之效。


    葉成靈台清明,雙手合十:“願聞示下,授業解惑之恩,身外之物難償,願周全馬氏宗親相報。”


    為了理事長,葉成可謂不計得失,煞費苦心;


    周全馬氏宗親,說著容易做起來難,錢財尚好說,關鍵有限精力不允許他分心。


    “阿彌陀佛,居士有心了。”


    馬氏主母仍背對著葉成,道:“人各有命,癡兒乃東坡居士轉世,前世今生已有定數,無需居士許以願景。”


    東坡居士?蘇東坡?文修?


    乍聽詩神名諱,葉成如雷貫耳,渾忘了與馬家主母對話;他的世界觀崩塌了,不知這趟小城之行,還要聽聞多少不可思議?


    震驚之餘,忙在腦海中檢索起關於小城的名人軼事,很快得知,除了文廟、山陝會館,鷹城郟地最為外界稱道的就是三蘇祠。


    “中原腹地,汝水之濱,蘇軾與弟蘇轍相約,身後葬於均台上瑞,小峨眉山下……”


    還真有據可查!且有傳唱至今的詩文佐證: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算算時間,蘇軾故於北宋1101年,而今2021年,中間間隔920年,喜藏兩宋文玩的馬姓文修今年又剛好20歲……


    900年?這究極之數,會不會就是馬氏主母口中所謂的定數?


    等等,剛剛看過的合照中,確實有個人與馬姓文修眉目相似,難不成……?


    “居士當知,三道末法,窮則生變,否極泰來;亦如癡兒九世輪迴定數圓滿,應運而生一般,於塵封之科技文明而言,你就是這天地間最有可能令三道共融的那道變數……”


    馬氏主母越說,葉成脊背越寒,佛道共融已是末法時代修者認知的極限,這要再加上儒道……


    儒修浩然之氣,側重無為之治,不僅沒有具體的境界劃分,理念與佛道兩教也無共通之處……


    葉成有點頭大,隻是路過拜山頭理清馬氏主母為枯吻頭盔治療的頭緒而已,怎麽對話到哲學論證的層麵了?


    似有感他有心迴歸正題,馬氏主母接過之前的話道:“你以昂貴名表轉嫁禍事給尾隨你的兇徒,本也無可厚非,然佛案之前,多勸因果,我若附議於你,恐令本體意誌動搖,便與你道盡言你謬矣的因由吧,僅你白日所為,足能化解那二人一切業障。”


    “願聞其詳。”葉成這才看到轉機。二人,自然是把魂帝也包括在內了。


    馬氏主母起身,轉身麵對葉成:“你日裏飛月取石,已享黎民信仰億億計,眼前雖收效甚微,但假以時日,當有仙佛接引。”


    這話聽起來更玄乎了,有點誆人的意思,但得見馬氏真容和其手中法器後,葉成心裏再生不出半點匪夷。


    馬氏主母,乃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三十三法相之一--馬郎婦菩薩轉世,因執法器--魚藍,又稱魚藍觀音。


    白日落腳香山寺,因其號稱菩薩證道之地,素享‘觀音祖庭’美譽,葉成神識外放時,特意閱覽了一番中殿,見過這尊菩薩畫像。


    如今弄清馬氏主母身份,她與修為極不匹配的未卜先知瞬間有了合理解釋。


    菩薩化相顯臨凡間,隻是借助馬氏主母的肉身人間曆劫,想通這一茬,她知道自己白日裏曾飛月取石,也就不足為奇了。


    飛月取石--飛去月亮取五色神石,七八個小時過去,法相已經往返了地月一趟,把神石交給師兄徐盛,並且迴歸本體了。


    現在想來,那時自己窺伺馬氏主母真容未果,並非真眼能力受限,而是觀音轉世有意遮蔽,為的就是考驗自己會否順應感召。


    感召就是接引自己來此的那縷氣機,並非神識,亦非元氣介子,而是小城信眾源源不斷向此朝拜匯聚而來的香火。


    香火所衍生的物質名為玻色子,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但真實存在的粒子,是儒釋道修者成道後,賴以晉升修為的信仰之力!


    這是一種與邪惡信仰之力--費米子對立的量子力,它們如涓涓細流般從四麵八方湧來,裹挾著最原始的誠心發願。


    透過府院大門,進入客廳正門,越過博古架旁的推拉門,最後經由佛堂木門,被法器魚藍所吸收。


    隨著香火氣息的逐漸濃鬱,魚藍觀音麵上更見**,葉成甚至有了朝拜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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