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子是2001年3月24日獲得假釋迴家的。那天監獄召開了2000年下半年減刑假釋大會。

    從1月份報上卷以後,鋼子便天天盼著開會,他和減刑的人不同,早點開會,他就能早點迴家。

    在鋼子的心裏早就蘊釀了許多出獄以後做買賣,做生意的計劃。他覺得這些年在監獄裏接觸了好多曾經經過商的人,也從他們那學到了許多經商之道,他想他應該在沉寂五年之後,到社會上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爆發。他懂得自己犯罪入獄給家裏造成了嚴重的精神負擔和物質損失,他也念念不忘地說做了五年老改犯太丟人了,自己應該盡快富起來,這樣別人才會瞧得起他,才會對他刮目相看。在他的心裏:這個社會有錢就是大爺。

    鋼子釋放那天我沒有去送他,隻是站在窗口默默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其實是我不願意讓他看見我心裏難受。他告別過去走向新生了,是奔著希望走的,那他應該帶著喜悅離去。反正我在這裏有很多人跟我說話、聊天、侃大山,盡管在這裏再也看不見他那雙靈巧的手在吉他把位上穿梭,再也不能聽他親口說我太笨,連一首最簡單的曲子都要練上十幾遍了。

    鋼子把我家的地址要去了,他說等他賺到錢了,就把我的父母接到祿濱市來玩幾天。他說他會讓我的父母吃好、喝好、玩好,也算是替我給父母盡一份孝道。

    我是相信鋼子的,所以才敢於把家庭住址寫給他。不管他對我的承諾能否實現,我也不會為此而怪他或是怎麽樣。應了那句老話:他有這份心就已足夠。

    有人說在法外時的朋友一旦你進了監獄就不再是朋友了,在監獄裏處的朋友到法外不一定還是朋友,有時出了監獄的門,就忘了監獄裏的人。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也真有好多好朋友在出獄之前對我信誓旦旦,說過多長時間會迴來看看我等話,還把我需要的東西拿出個本子來認真的記著,讓人不相信都不行。可後來做到這一點的,除了小戰我還沒遇到一個。

    小戰比我強,他入獄後就積極改造,在政府麵前也沒少表現自己,政府看在眼裏,肯定會記在心頭,他減了兩把刑,比我早迴家六個月。小戰每兩個月就會來看我一次,我們倆個也聊了好多好多,他勸我要安心改造,我勸他在外麵要穩紮穩打,可別淨想著一夜暴富或走捷徑去賺大錢,那大錢可不是我們這樣的賺的;總盯著錢使勁,不是讓自己活得更痛苦就是吃大虧。他說他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了,現在特能吃辛苦,又幹起修車的老本行了。

    監獄裏有好多人和鋼子一樣,沒出去的時候就把自己的目標定得特別的高,就奔著發大財使勁。有的憑的是自己有技術;有的憑的是自己有腦力;有的憑的是自己有臉蛋兒;有的憑的是自己又學到了好多作案的招數;那可真是八顯過海,各顯其能。可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緣故吧,我這些年所聽到和看到的大都是出監後再次犯罪或作的緊死得快的例子,發生在這些人身上的事足以警醒我們這些還沒釋放的,讓我們明白生活真的是一麵鏡子,你怎樣對待它,它就怎樣的對待你。

    趕火車和抱火箭屁股

    大下巴是我在服刑期間看到的第一個刑滿釋放的人,也是我親身經曆到的第一個再犯罪後又投到我們監獄的人。

    大下巴是96年10月中旬解除的,他出監時很風光,家裏給送來的衣服全都是牌子貨,穿在身上都很挺實,使他看上去沒那麽難看了。

    大下巴是個挺講究的人,他迴家後的第二個月就來監獄接見易春了,這讓易春在我們麵前好是炫耀,說大下巴這個人太講義氣了,雖然沒給他拿什麽東西,換多少錢的監幣,可人家這份心比任何東西都珍貴,這個朋友算是交對了。

    這是大下巴解除後我聽到的關於他的第一個消息。他的第二個消息是在98年的1月份傳出來的。雷監區長在給我們開會時和我們提到大下巴因為玩詐騙又被抓到了。雷監區長說大下巴跑到外縣用秘魯幣冒充美元糊弄農民去了,可現在的農民也不像過去那麽愚昧了,大下巴在做第三次案的時候就讓當地的警察給抓住了。

    和大下巴交情不錯的李蘭有後來說:“這大下巴迴來的也太快了,他是不是趕火車迴來的?”

    大下巴後來投到了七監區,我們在食堂經常能碰到他,也知道他這次被判了五年。有人把李蘭有說他是趕火車迴來的事跟他說了。大下巴氣得直罵,說李蘭有說話太損。

    後來大下巴找到了報仇的機會。李蘭有在98年9月份解除後的第二個月就因為攔路搶劫被抓了個現形。消息傳到監獄後又迅速地傳到了大下巴的耳朵裏,大下巴那幾天碰到我們四監區的人就說:“李蘭有說我是趕火車迴來的,沒想到他比我還著急,抱著火箭屁股就迴來了。”

    沒得好死的人

    殺豬菜在98年10月份釋放的時候管我要常秋雪家的地址,他熱心地說幫去找她,讓她來看看我。當時我多了個心眼,誰知道這小子安的什麽心?就沒給他,我說常秋雪家怕我和她聯係,去年就搬家了。

    我沒上當並不代表誰都不會上當。監區裏有一個叫王國龍的就把自己姐姐家的地址給殺豬菜了。王國龍比我小三歲,他姐姐的照片我見過,長得既漂亮又性感。王國臣是想讓殺豬菜告訴他姐姐他在監獄裏的改造現狀。

    殺豬菜走了一個多月後,監區裏傳開了他去王國龍姐姐家調戲了王國龍姐姐的事。這個消息是王國龍接完見帶迴來的。 “逼養的殺豬菜跟我姐說,隻要我姐跟她過,他就能想辦法讓我早迴去幾年,我姐能上他當嗎?一頓臭罵就把他罵跑了。”王國龍見誰跟誰說這件事,從這一點能看出來這孩子有點兒傻。

    殺豬菜人長得很帥氣,絕對一個帥哥,他出監前就說過要憑這副臉蛋傍幾個富婆,多騙她們點兒錢,那樣的話他一輩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他出去後就奔這方麵使勁了,還真成功了。

    俗話說不打家門口的不出名,出了名了得讓熟悉自己的人知道。殺豬菜就想千方設百計地讓和他一起共處過的人知道他現在發了,讓富婆包起來了。他多次請監區的管教吃飯,有不明就裏的管教去過一次就再也不和他聯係了,有幾個男人能瞧得起吃軟飯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在自己手下改造過的犯人,讓別人知道臉往哪放啊!

    殺豬菜沒有聽那些和他見過麵的管教的勸告,也沒有停止他多棒幾個富婆多弄點錢的行動。他也沒想一想那些富婆的頭腦是那麽簡單的嗎?如果簡單那天下間不到處都是富婆啦!

    殺豬菜的努力換來的是殺身之禍。2000年年初,天裏區公安分局一個電話打到了朝陽監獄,在確定殺豬菜在監獄改造過後,打電話的幹警說殺豬菜和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被人砍死在出租屋裏了。監區的管教和我們分析這可能是仇殺或情殺。

    看來,這軟飯真吃不得呀!

    真的,從監獄裏出去的一些人做出了好多花花事,這些事傳迴了監獄也就成了大夥茶餘飯後的談資和笑料。通過這些事也能讓監獄裏的人清醒的認識自己,給自己好好定一下位。法外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麽好混,那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那麽好掙的。

    有個叫楚德強的犯人,在他臨近解除時,監獄政治處的陳主任找他進行出監談話。在問到他出了監獄有什麽打算時,他語氣堅決的說:“解除以後,我要幹把大案子,多弄點錢花,就是被打死了,被抓到槍斃了,也值了。”

    李教導員給我們講這件事的時候,台下有的人還笑了,真不知那些人是笑楚德強敢幹還是笑他愚蠢,就像李教導員說的:“人,你犯了一次錯誤是可以原諒的,如同你犯了罪,人民沒有要求把你們就地正法而是給你們重新做人的機會。然而你經過政府的改造和教育仍執迷不悟,出監以後還要去犯罪,那你就不可原諒了,也說明你這個人是多麽的頑固不化,應該繼續接受改造和懲罰。”

    沒事別往一塊湊

    有的犯人在監獄內處的不錯,相互就約定了出監後互相聯係,一起做事,一起去發財。可是我們聽到的那些互相能聯係上的人,都是一起惹了禍,一起犯了罪,再不就是互相坑來坑去。

    小兵是99年9月份出獄的。鋼子幫他在祿濱市聯係了份工作。在他出獄的時候,鋼子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說:“我這個朋友人特別好,我把你介紹到他那去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幹,千萬別給我丟臉,不然我出去以後就沒臉見他了。”

    小兵答應的好好的,可他消停的幹了小半年以後就不往正道上走了。和他在監區裏處得最要好的蒙古於99年年底出獄了,他出獄後就和小兵取得了聯係,攛掇小兵弄點錢到他所在的紮蘭屯市去販賣老牛。他說倒騰那玩藝來錢快,一年準能掙十多萬塊錢。小兵被說動心了,就向鋼子那朋友提出了辭職,把手裏的一攤業務丟給了公司,給那公司造成了很大的經濟損失。

    小兵拿著自己掙來的錢和從親友那借來的錢就去找蒙古了。可蒙古見了小兵根本就不提販賣老牛的事,他一心想著把小兵身上的那些錢花在酒桌上,花在夜總會裏,花在那些漂亮妖豔的小姐身上。小兵和蒙古在紮蘭屯那喝了半個多月的酒也沒等出啥動靜來,他就知道讓蒙古給誆了。蒙古不是什麽好東西,可小兵也不是什麽善類。小兵在他這個鐵哥們身上紮了兩刀。

    後來我碰到了小兵,小兵說他當時氣是挺氣,可他還是顧念他們在監獄裏結下的那份情誼的,所以他沒往深裏紮,蒙古也應該沒什麽事。

    2001年10月19日,剛從監區解除迴家四個多月的小二被天外區公安分局給逮捕了,和他一起被捕的人中有一個是同年3月在監區解除的老六。

    小二和老六沒解除的時候,是監區衝床組的犯人。他倆關係處得不錯,小二人聰明,善於見風使舵;老六人特別的實在,什麽事都聽小二的。他倆在一個槽子吃飯一直吃到老六解除。他倆的關係也從大牆內一真延伸到大牆外,小二迴家時,老六和小二的家人一起來監獄接的他。

    小二出獄後就找了個小姐掛上了。他白吃、白喝、白玩人家,還打起了人家的主意。10月19日那天早上,小二對那個小姐說:“我有幾個哥們兒要看看你,你今天穿的得體一點,多戴點好首飾,給我在兄弟們麵前長長臉。”

    那個小姐也沒多想,就把自己有的金銀首飾,還有一枚鑽戒,全都戴上了,她是真想給小二撐撐臉麵。

    下午五點鍾的時候,小二來那個小姐家接她,在下樓的過程中,他們被人搶了。那三個劫匪把那個小姐的錢包,身上的那些首飾全都搶走了。那個小姐肯定不會甘於就範了,她一喊,一和那些劫匪撕扯,就挨了人家一頓毒打,把她的臉都打變形了。

    小二聰明,他聽了劫匪們的話老老實實的蹲在那裏一動都沒動。有一個劫匪翻了他的口袋見沒有錢罵了他一句:“以後沒錢,別他媽出門。”

    劫匪們走了以後,那個小姐就要報案。小二忠告她:“算了吧,你報案也不見得能把那幾個人抓住,再說你是幹哪一行的你還不知道嗎?別你一去報案,把你扣那塊兒。行啦,就當破財免災了。”

    那個小姐可沒答應,被搶走的那些東西都是她出賣肉體換迴來的,就這麽打水漂了,她心不甘哪!

    在那個小姐的堅持下,小二陪她一起到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還真讓小二猜中了,派出所真把人給扣起來了,不過被扣下來的是他自己。

    小二以為這個世界就他聰明別人都是傻呢。派出所的幹警聽那個小姐一描述事情的經過,再看看毫發無損的小二和那個小姐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真相自然而然就浮出水麵了。

    小二在四個小時以後招認了他和老六等人預謀搶劫那個小姐的全部事實,據他供認,這類案子他們做了三起了。老六和另外兩個人也被迅速的緝拿歸案了,他們導演的一出出鬧劇也就收場了。

    這種出監後再犯罪的例子很多,像細狗在2000年11月份,持槍搶劫豐平區旗峰路一家洗浴中心,而他用的槍是從易春那買來的,細狗被捕獲後,易春也被抓了起來;縫紉機組有個叫老周的出獄後叫上幾個難友到廣東那邊倒騰假幣去了,2001年9月,他們被廣東警方給一鍋端了…………

    我記得在八十年代的時候,好多國人把香港和美國都當成了淘金的天堂,看他們那流口水的樣子,就好像到了那裏真能滿地撿錢似的。沒準真是那樣,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偷渡客爭先恐後,拚了命的往那邊跑。可後來我才知道,那邊人有錢是靠自己的聰明才智賺來的;是用自己辛勤的汗水換來的;是自己祖宗十八代積累下來的。那些想不勞而獲的人到了那邊,不但沒撿到錢,沒吃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反倒為自己輕率的舉動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那種有家難迴、有國難奔、暗無天日、東躲西藏的日子想來不會好過。

    法外是我們這些服刑人員的眼裏的天堂。有好多人認為,在這裏苦點,等出去以後就好了。可誰想過,外麵是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可你要憑真本事去贏取。自己明明沒有那個能力,偏偏想一夜暴富,那隻會讓自己再一次走上不歸路,如同遊走在懸崖的邊緣,隨時都會重新犯罪,甚至粉身碎骨。也正因為這樣,我才看到和聽到了那些比我先解除的人進來的進來,死的死,逃的逃。

    看來我所領悟地是對的,天堂真的不在自己的前方,也不在自己的身後,它在自己的心裏。

    我想起了蔣學智寫的一段散文詩“…………生命的苦澀與甘甜並不在於生活的艱辛與舒適,而在於你追求的高尚與卑劣。隻要你從心靈深處去熱愛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你的生活就像咀嚼青橄欖一樣,當時你覺得很苦很澀,但經過歲月的洗禮之後再細細品味,你又會覺得它的味道是那麽甘、那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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