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起州在聽見這個消息的第一瞬間,想的竟然是怎麽再把他關進去。

    “他判了無期徒刑,按理說除非表現好減刑,不然得在裏麵呆一輩子。但就在不久前——這案子翻案了!”衛斯理道:“鍾龍入獄一事,一波三折,他先是被當成頭號嫌疑人抓了進去,接著張薛暗地裏買通關係,把他保了出來。原本他要是一直低調,那就能一直順遂……”他頓了下來,鍾龍第二次入獄,正是他在裏麵操作的,那時候他通過調查,是覺得鍾龍肯定是有罪的,要想拆開鍾龍和鍾虎這對“兄弟”,這證據正是眼下最合適的方式。“哪知道突然有人出來替他頂罪……真的的嫌疑人代替他被處刑。”

    “真正的嫌疑人?”

    衛斯理點頭道:“這案子本身就是懸案,沒有確鑿證據,隻有間接證據,所以當時他才能輕易被張薛保出來。”

    而方起州當時其實是不知道這裏麵還有這一點的,他和所有人一樣,都認為他有罪,所以罪有應得。或許還要加上一點主觀心態,所以他輕易地下了定論,認為鍾龍被關起來是他活該的。

    “現在這個頂罪的人,是張薛的人,他每次犯罪都會記錄犯罪過程……有犯罪視頻和事後迴憶錄。所以這才是直接證據,讓鍾龍立刻就被無罪釋放了。”他不免有些唏噓,正常人可沒有鍾龍這種豐富的人生經曆。衛斯理現在終於明白了,那時候他在法庭上,不替自己辯解,從頭到尾隻說一句無力的“我沒有犯罪”,是因為他的確是無辜的,可他不善言辭,也找不到理由替自己開罪。或許那時候的鍾龍已經對所謂的“正義”死心了,所以他認了命,不做無畏的反抗。

    “這個犯罪者,名叫徐誌,是徐家人,他原本在二十年前就是個“死人”了。但徐誌其實並沒有死,他是那場災難裏,除開徐菁以外徐家的唯二的幸存者。徐誌替張薛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放火是他一貫的毀屍滅跡手法,除了……除了鍾龍繼父家的那場失火,還包括之前小虎的“養父母”吳教授家的大火,都是他的作為。”

    兩件事的共同點在於,都是為了解救人。鍾龍長期遭受繼父家暴,卻一直在忍耐,那時候他入了張薛的眼,所以張薛叫人替他解決了這個麻煩。而小虎也同樣,他在養父母家飽受冷暴力和囚禁,常年處於地下室見不到太陽,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大火使他徹底被解救。火可以驅散很多東西,藏汙納垢的,一把火全燒幹淨了,什麽都剩不下了。

    方起州越聽,眉

    頭皺得越緊,手瞧著膝蓋,“這個徐誌和徐菁什麽關係?”

    “繼兄妹,他是私生子。”衛斯理迴答道:“但是他和徐菁很不一樣,他看起來就像是長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一般,陰暗的氣息浮於表麵。而他們倆都是當年張薛屠門的幸存者,但徐誌對張薛很忠誠……而徐菁則是對他懷著仇恨。”費解的點就在這裏,兩人遭受的事件相同,為什麽態度截然不同?為什麽會走向兩極分化的結局?

    “當年徐家到底發生了什麽?”方起州捏了捏眉心,心裏想到之前衛斯理調查出來一堆空白的事,徐家人全死了,至於發生了什麽,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徐家的舊址如今已經被掩埋了……但是那裏常常有些不好的傳聞,有人說半夜在那裏看見過奇怪的東西,聽見幼童哭泣。”衛斯理抽了口氣,他為了調查,自己也去了一趟,那地方果真陰邪得很。而且走訪後,發現很多人都搬走了,理由是住著常常生病,屋子潮濕,說像倒了黴運一般,做什麽都不順。

    “再查查吧,”方起州對這件事始終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他站起來,“有進展再告訴我。”

    衛斯理離開後,方起州去了花園,小虎正在和大白玩水,一人一虎全泡在那個半人多高的噴泉裏。小虎像是被大白帶壞了,學著那頭蠢白虎,腦袋湊在噴泉中央澆下來的瀑布底下衝涼,腳跳踩著以一定規律向上噴射的水柱,似乎是在享受要噴湧而出的水柱的壓強按摩。而且,衣服也濕透了——大白甩了甩渾身的水珠,如同發情了一般往小虎身上湊。

    “小虎!”方起州再也看不下去了,喊了他一聲。

    小虎連忙應了一聲,他從噴泉池裏站了起來,渾身的水,皮膚在太陽光下白得發亮,眼睛也發亮,迴頭望著方叔叔。他頭發往下滴著水,衣服和褲子也在滴水,濕噠噠貼著肉的部分,讓方起州鼓了鼓喉頭,他眯起眼,招手道:“你過來。”

    “噢。”他幹脆利落地拋下大白,從噴泉池裏出去。小虎的鞋也不知道丟哪兒去了,他光腳就朝著方叔叔跑過去,幸好草坪柔軟,沒有石子兒,小虎穩穩當當地往他懷裏一撲。方起州接住他,拍了拍他的屁股,“浴缸那麽大,你怎麽喜歡泡噴泉。”

    小虎羞赧道:“外麵有太陽!”但是浴室沒有太陽,雖然一樣的溫暖,但感覺還是不太一樣,而且大白會陪他玩。

    方起州一本正經說:“那池子不幹淨,大白在裏麵尿過尿。”

    “……啊!”小虎

    一下就懵了,馬上就把方叔叔推開,“我、我去洗澡!”

    方起州不撒手,將他抱起來,“我們一塊兒去。”其實方起州根本不知道大白在水池裏撒過尿沒有,他隻是隨便亂說的,但小虎實在太好唬了,方起州說什麽他都相信。假如方起州現在告訴他,其實白天天上掛著的叫月亮,晚上那個叫太陽,這種顛倒黑白的話,小虎都會相信。因為再如何離譜的話,再怎麽顛覆常識,東西是死的,他隻知道方叔叔永遠不會騙他。

    大白一臉懵逼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它反應過來後,猛地跳出噴泉池,身上的水都來不及甩,就衝進屋子,但等待它的隻是一道惡狠狠的閉門羹。

    方起州抱他的方式類似抱孩子,當然一般人這麽大了,他這種托著臀攬著腰的抱法通常是行不通的,可架不住方起州力氣大。小虎會趴在他身上,雙手牢牢抱住他的脖子,下巴靠在他的肩膀,腦袋貼著他的臉頰,雙腿還會纏上他的腰。隨著走路顛簸,那種隔著薄薄的濕衣服的撞擊感,讓方起州的不爽逐漸變了味。

    他快步走進房間,關上了門,上了鎖,接著走進了浴室。

    小虎被他放了下來,方起州替他脫了衣服、褲子。而小虎好像是很著急洗澡,他連忙打開了熱水開關,方起州隻脫了上衣,冷不丁水就澆下來,濺在他身上。小虎背對著他,往手心裏按壓著沐浴露。方起州一言不發地欺身上去,手臂從身後繞到身前,整個人貼了上去,吻隨之而下,綿密地落在小虎的後頸。

    他被方叔叔親的整個人唿吸都停滯了一瞬,渾身抖了抖,敏感地紅了耳廓,垂下腦袋,“叔叔,是要騎小馬嗎……”

    方起州頓了頓,“嗯,騎小馬。”後入是種很舒服的姿勢,但缺點在於看不清臉。方起州最喜歡的應當是騎乘,小虎坐在他身上的時候,方起州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勁兒,可是心又軟得一塌糊塗,整個人都被陽光籠罩了一般。和小虎擁抱著接吻,讓他感覺到如同書上所說:“愛”這種可以用許多很長的名詞解釋的人類複雜行為,讓人情不自禁地喜悅,讓人不由自主微笑,讓人變得青春耀眼。

    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人來串門的,門外的警犬和警衛,都讓人望而卻步。方起州和小虎正坐在植物園般的陽光房裏下大富翁棋時,警衛往屋子裏打了通電話。方起州放下手裏的棋,去一旁接起電話,警衛說:“先生,外麵來了一個送披薩外賣的。”

    “披薩外賣?”方起州這麽重複了一遍,他

    看見小虎聽見這個詞,就立刻抬頭望向自己。

    “是,”警衛低頭看了眼外賣單子,“外賣單上寫點單的人叫鍾虎。”

    方起州望著小虎,他剛才一直和自己在一塊兒,小虎是什麽時候去點的外賣?方起州一手捂住聽筒,問他:“你喊了披薩?”

    “嗯……”小虎點點頭,隨後有些心虛,“沒有點……”披薩不是他叫的,隻不過小虎聽到“披薩”二字,便被勾起了食欲,所以方叔叔一問他就忍不住冒認了。

    但他這麽說,反倒讓方起州覺得沒什麽問題,他對警衛道:“檢查一下外賣有沒有問題。”

    警衛應了一聲,將電話筒擱在桌麵上,手探出窗口,打算將披薩盒接過來,結果那送外賣的手卻不自然地收了收手。警衛當即疑竇叢生,手一招,旁邊就有隻警犬出現在鍾龍的腳邊,兇神惡煞地流著哈喇子。

    “把外賣盒給我——”

    鍾龍看了眼隨時要咬人的警犬,慢慢地打開了披薩盒,10寸大的紙盒裏,躺著金黃的夏威夷披薩,“這樣沒問題吧?”鍾龍壓了壓帽子,頭轉向監控看不見的那一麵,“這個必須要送到點外賣的人手上。”

    警衛冷冷地看著他,說:“交給我就行了。”他朝這可疑的送外賣的男人伸手,可鍾龍卻不願意將披薩盒交給他,嘴裏堅持道:“老板交代過要交到客人手上。”

    警衛警惕地看著他,隨即拿起了電話筒,小聲道:“先生,他有問題。”

    方起州也跟著小聲交代了句什麽,他掛了電話,扭頭對小虎道:“你在這裏待一會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就迴來。”

    “嗯,”小虎乖乖點頭,手指撚著一顆水晶棋子玩著,忍不住又問了句:“叔叔你什麽時候迴來?”

    “五分鍾。”方起州給了他一個差不多的時間。

    “……是去拿披薩嗎?”小虎有點期待地說:“我也去好不好?”

    “你還怕我給你吃了嗎,”方起州笑了下,“你等我一會兒,我帶迴來給你。”

    “噢……”小虎有些怏怏不樂地同意了,他很久沒出去過,也沒見過外人了。

    方起州揉了揉他的腦袋,“等我。”

    他走到門外時,鍾龍已經被人製服了,披薩切了一塊下來,警犬嗅了嗅,覺得沒什麽問題,便吃了下去。警衛拿起一個包著保鮮膜的東西,很小一個,不及小拇指長短,他對方起州道:“在披薩盒裏搜

    到了這個,披薩沒問題。”

    方起州接過東西,拆了保鮮膜,那是一個通透的玉墜,是之前小虎被綁架時,張薛拿走的東西。方起州用拇指摩挲了兩下那上麵的虎雕,頭也不抬地問鍾龍:“誰讓你來這兒的。”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不著!”

    方起州沒管他惡狠狠的語氣,反倒是旁邊的警衛,給了他肚子一拳頭,“老實點!”

    鍾龍啐了他一口,“一丘之貉!”

    “別動粗,把他放了吧,”方起州不動怒,他將玉墜揣進口袋,“你來就是為了送還這個吧,謝謝了。”

    “誰要你的謝謝!偽君子!”鍾龍的模樣和方起州許久之前見到他的樣子,似乎沒什麽不同,還是那個在法庭上撕掉他的字條的暴脾氣。一如既往,他的所作所為一直都是蒼白無力的。

    “如果你是想來看看他的,不湊巧,他睡了。他現在過得很好,你不必擔憂,他也不認識你了,所以下次也不用以這種方式接近他了。”方起州說完,就打了個手勢,讓警衛把他鬆開。他走進門內,大門闔上。那是一道階級的門,鍾龍在門的外麵看到裏麵,方起州走了兩步,一隻身形龐大的白虎湊到他身旁來,他拍了拍老虎腦袋,接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一排樹的拐角。

    鍾龍看見盡頭的環形車道停著許多輛不同的豪車,它們嶄新光亮,連輪胎縫隙也沒有泥土,似乎一次也沒開過。他記得自己曾經也曾想過要是有一天他中了五百萬,他要買一輛一百萬的車,買兩百萬的房子,交了稅剩下的,就買數不盡的玩具,數不盡的糖,堆在家裏讓小虎吃到膩。

    可他現在才認清一個事實,小虎是張薛的孩子,鍾龍以為自己逃過了他的魔掌,以為自己永遠遠離了那個人。可是在不知不覺間,他像當初張薛收留自己一般,把小虎收留了,將他納入自己搖搖欲墜的羽翼下。

    那時候,他對小虎產生的好感是出於一種……同病相憐。他不知道小虎是誰,不知道他的過去。他一個人生活,他突然接納了小虎,把他安排進自己東躲西藏的生活。是想給自己的生活找點安慰。他是急著想證明自己沒有被打垮,於是他用力地抓緊了這個在他看來同樣倒黴的孩子。

    有時候,他似乎是需要別人的困難和問題的。

    這種習慣是張薛帶給他的,因為張薛也是個愛救治別人的人,但這種善心,在那個人身上並不叫做善。那隻不過是悼念自身的不幸,在醫學上,解釋為病理性利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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