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明星稀。


    一通徹夜無眠。


    衛軒離開菩提寺的動靜,他已然察覺。


    “就這麽來了又走,不知道的,還以為菩提寺是你們淩霄宗……也難怪,寺裏的家夥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何況一個外人?”


    窗外野雀在枝頭低低鳴叫一聲。


    屋內便沒了一通的身影。


    大雄寶殿的門突然大開,夜風吹入,燭影搖晃。


    一通看著手中錫杖,在看看頭頂金佛,不禁自嘲一笑。


    錫杖是身份和權力的象征,是他身為菩提寺住持的代表,可即便身份高貴,被凡人們敬稱一聲“活佛”的他,又何時真真正正離著佛祖近過?


    他明明就站在金佛之下,卻覺得那尊佛,離著他是那麽的遠。


    就像菩提寺眾僧的心,早就已經跟他這個住持背道而馳。


    一通眼底泛起冷光,那光比手中錫杖折射的燭光還要刺眼。


    下一刻,他來到了佛窟。


    有生人氣息闖入佛窟,坐鎮於此的一真大師立時便有察覺。


    他驚訝地看著瞬間來到自己麵前的一通,問道:“一通師弟,你怎麽來了佛窟?”


    一通不屑笑道:“佛窟是蔽寺重地,沒有允許,就算是我也不能擅闖對吧?哪怕我就掌握著可以掌控菩提寺所有禁製、所有陣法的鑰匙——錫杖。”


    一真奇道:“那你……”


    一通嗬嗬一笑。


    就在一真大師神色變僵硬的瞬間,他的身周已經布滿了金光閃爍的陣紋。


    “佛光普照大陣?”一真有些控製不住地低喊出聲。


    他想不到,一通竟借助錫杖之能,將整座菩提寺的佛光普照大陣挪移進了佛窟!


    一真瞪向一通,質問:“你想做什麽?”


    看著一真臉上那一瞬間的張皇失措,一長串的笑聲從一通的嘴中爆了出來。


    “你也想不到吧?有一天自己竟會被佛光普照大陣困住!也許你們早就應該撤銷我住持身份,將這錫杖收迴去了。若是早早做了這種準備,哪裏會有你今時今日、坐困愁城的境地?”


    一通的目光冰冷似刀,打在一真大師身上時就像將多年的怨恨也澆灌在了一真迷惑的心頭,他意態張狂地道:“我是菩提寺的住持!可是,時至如今,哪裏還有人賣我這住持的麵子?一心隨時隨地便插手我的舉措,袒護見我、庇佑念遠,放任衛軒擅闖山門……全都是他這個早就該死的家夥做的!當日我沒能趁機將他聯同心魔一起除去,如今他時不時地找我麻煩倒也罷了,畢竟我跟他也確實有仇。可你這做大師兄的呢?曾經偏袒一心,如今又對寺中事務不聞不問,任憑他們架空我這住持!你說說你,還有半點將我這師弟放在眼中嗎?”


    “寺中僧眾,早就有人暗中嘀咕,說我這住持空有身份,實則隻不過是個空架子,什麽事情都是你一真、和他一心說了算的,我也不過是個過渡的橋梁,時時刻刻準備著將住持位子傳給見我那小禿驢罷了……”


    “敢問見我又有什麽功績?他可曾有一日為了菩提寺殫精竭慮過?他可曾有一日為了菩提寺的未來徹夜無眠過?他怎麽就能承接師尊的衣缽呢?”


    “師尊他老人家年老眼昏,做了錯誤的決定也就罷了!你這做大師兄的,又可曾站出來為我說上半句公道話?”


    “世人都說我戀棧權柄,說我精於鑽研世故,可我是為了自己嗎?還不是為了菩提寺千百年的有序傳承!”


    一通說到後來,意態神情越發不受控製,就好像走火入魔的修士,早已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癲。他呲牙咧嘴地笑著叫道:“一個兩個,全都是不長眼睛的瞎子!這人間,也皆是不開眼之輩!就連佛祖菩薩,也都蒙了心肝,看不到我為了光大佛門的一片赤誠!既如此,何不如亂了人間!也叫這班愚頑之輩,好好看看,若非我一通,他們哪裏有眼下的太平日子享受?”


    一真大師十分驚訝,他竟然早些時候沒有察覺到師弟一通的心境,竟已墮落到如此地步!


    一心當年的走火入魔,讓他已經痛徹心扉,如今一通竟然也走上了歧路,使得一顆向佛之心蒙上了不淨的塵埃。他們菩提寺,怎麽就這麽難以佛心純粹?


    受製於佛光普照大陣的一真大師,哪怕此時有心製住一通,再好好勸導於對方,卻也是有心而無力。


    他歎了口氣,說道:“師弟,我知道你心裏苦。可這不是你發瘋的理由。”


    一通紅著雙眼斥道:“發瘋?誰發瘋?我可沒有瘋,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一真知道自己再怎麽勸說已經失心瘋的一通,估計作用都不會大,便不得不警告道:“就算你困住了我,寺中仍有能夠製得住你之人,還是及時迴頭吧!”


    一通哈哈大笑,張狂道:“不就是一心和念凡嗎?真當我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已經是仙隱境了吧?一心能入仙隱也就罷了,我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的徒弟念凡,居然也快要成為仙隱境大能了!若非寺中還有幾個眼線我尚可調動,估計怎麽也發現不了端倪。我那好徒弟啊,當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他怎麽就不知道提攜提攜我這做師父的呢?烏鴉尚知反哺,羔羊也知跪乳,他居然不知道幫我一起步入仙隱境!如此逆徒,留之何用!”


    一真無奈,他這師弟,是真的從來都不會從自個兒身上找原因。自己耽於世俗,導致境界被徒弟反超,也是他自己做事委實不上道,導致自己徒弟跟他不親近,如今卻隻會攀咬他人不理解他的苦楚。一真大師無奈至極,是一個字都不想再跟自己師弟說了。


    一通繼續放言道:“就算他們倆厲害,可也來不及了,我大可以在他倆動手之前,便做完接下來的事!”


    一通猛然抬起手中錫杖,催動全身真元,將其狠狠插進了地表!


    一瞬間,光華大放,好似天上的烈日墜落在了昏暗的佛窟之中!


    洶湧的真元,裹挾著一通的瘋狂,肆意地竄進一真身後的魔界縫隙當中!


    刹那間風卷雲湧!


    魔界縫隙直接崩裂數倍之大!


    那一刻,佛窟遍地的前賢遺像,似乎齊齊發出無奈的悲鳴。


    就在這令一真大師痛徹心扉的悲鳴之中,魔界縫隙裏傳出幾聲輕笑來。


    “好一出幹戈起於蕭牆,人類,雖然愚蠢,可總是能帶給我們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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