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沉,夜幕緩緩傾落。


    一天時間,白玲瓏忙了很多事:迷惑漁夫跟他們商討小舟看護事宜,又接著翻山越嶺,與三個山澤野修爭鬥,為小妖刨墳祝禱,耗損靈氣毀掉法器,這一樁樁下來,現在早就累得半死。


    等到翻過一座大山,夜色已經濃重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白玲瓏靠在半山腰的一塊大石頭上,氣喘籲籲道:“唉,太累了……不行了,我先化迴原形休息一會兒。”


    話音未落,她身上便騰起一團白霧,須臾後一隻毛色不純的狐狸便顯現了出來。


    小白貂看著麵前的大狐狸靠在山石上氣喘如牛,禁不住奇怪,這是怎麽個情況?都已經成精了,還是個道行不淺的妖,走會兒山路怎麽會累成這樣?


    它又哪裏清楚,白玲瓏這隻千年狐狸精跟別的妖不一樣。


    白玲瓏空有千年道行,隻是這道行來源不正。


    當初她私自吞服下那顆玲瓏開竅丹,這才能夠違背常規開始引導天地靈氣入體。修行路是一步都不能出錯的,她這一開始的第一步就不對,雖然不曾吃過什麽大的苦頭,可是也不會意味著她能夠順順暢暢的修行下去。後來再加上她性子疏懶,修行不精,至今為止居然未能結成金丹!


    人類修士將修行境界分成這麽幾個——金丹,元嬰,化神,大乘,仙隱。


    金丹期之前雖然也有一些小境界,但那對於真正的修行之士來說都是鬧著玩玩的。


    不成金丹,壽元就是百多年,結成金丹,方是化外修士,從此超脫常理,不與世俗同。


    這一點對於妖類來說也是通用之理。


    妖類修行會先爭取結成內丹,有了內丹便意味著它們這些異類也進入了金丹期。所以真正厲害的妖修,在結成內丹之後的修行路子,其實跟人修差不了多少。


    莫說千年道行的妖,就是尋常修行了幾百年的妖精,也都有一顆內丹,顏色不一,但統統可算是金丹期。


    白玲瓏曾見過胡曲吞吐內丹煉化月華的場景,那是一顆晶瑩剔透、顏色火紅的丹丸,很漂亮,很令白玲瓏眼饞,因為她沒有。


    白玲瓏空有一身靈氣,丹田裏卻沒有金丹壓陣,靈氣便是無根浮萍,用一分少一分,想要再積攢倒也不難,靜心調息便是。隻不過連日來她渡海飄零,上了山來又大小事不斷,哪有閑工夫導引天地靈氣入體?


    現在靈氣消耗過度,她當然會累。


    這一點小白貂是不知道的,白玲瓏也不會跟它解釋,因為說出來太丟人。


    白玲瓏看著身前精神奕奕、活蹦亂跳的小貂精,心道將來找到靠山後,得問問為何自己修不出內丹來?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幾百年了,想過千萬遍,白玲瓏總覺得是自己當初偷服那顆玲瓏開竅丹的報應。可要說報應吧,她的修行路卻並未被打斷,道行、修為皆在逐年累加,可就是結不出內丹。這也是件怪事,照理說沒有內丹,她沒辦法積攢太多靈氣才對啊?


    白玲瓏打了個哈欠,決定先不去管這想破她的狐狸腦袋也想不明白的怪事,想著先睡上一覺,補足精神好繼續趕路。


    剛剛要眯糊著的時候,便聽見山腳處的山穀中傳來一陣陣詭異的風聲。


    狐狸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緊接著便睜開了眼。


    “怎麽有打架的聲音?”


    白玲瓏偏頭看看,隻見那小貂已經嚇得哆嗦起來。


    “怎麽了?”


    小貂精戰戰兢兢道:“怕是那幫子聽潮觀的道士在誅妖。他們可兇殘了,出手毫不留情……”


    小貂精將幾日來的所聞所見一一告知。


    白玲瓏心生好奇,除了千年前到過圖南島上的那名雲遊道人,她還沒見過正兒八經的人類修士呢。之前碰到的那仨貨,就是個屁!


    當即,白玲瓏道:“走,我們前去看看熱鬧。”


    小貂精顫聲道:“還是不要了吧?我們避開走就是。雖然要繞些遠路,也好過涉險啊。”


    “那不行,多看看人家打架,也好長點見識。隻要我們躲得遠一些,不會輕易被發現的。再者說,萬一又有不該死的小妖受欺負,我也好看看能不能幫幫它們。”白玲瓏越說越覺得自己古道心腸,已經開始向著聲音來處走去。


    小貂精無奈,隻好跟在她後麵。


    一大狐狸,一小白貂,就這麽一前一後、悍不畏死的往山穀走去。


    待臨近山穀的時候,隻見山穀中彌漫著一團黑霧,其間不時亮起幾道豔麗光華。


    四野的風,在經過山穀的時候,發出淒苦悲涼的聲響,如人在泣。


    偶爾有喝罵聲、劍鳴聲傳出,割裂了黑霧,迫人心神。


    白玲瓏瞧著這詭異的氣氛,心中開始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她又不願意就這麽掉頭走開,畢竟方才在小貂精麵前表現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再露出怯意來,實在跌份。


    狐狸昂首挺胸,尾巴一甩,跟小貂精道:“來,我們去見識見識大場麵。”


    小貂精哀哀一歎,麽得法子。


    兩隻妖精亦步亦趨,慢慢往前挪著。


    待穿過外圍迷霧,白玲瓏趕緊帶著小貂精躲在了一塊石頭後麵。


    她已經看得清楚,那山穀裏的陣仗可是不小。


    山穀中密密麻麻的有二三十號人,正在圍攻一株大柳樹。


    柳樹枝條抽動如群蛇狂舞,啪啪作響。


    劍光、寶光道道耀眼,不斷轟擊在柳樹身上。


    那柳樹樹幹上有一張女子的臉,披頭散發,唯獨露出一雙猩紅的眼,正在破口大罵:“聽潮觀的雜毛,今日姑奶奶就教你們有來無迴!”


    白玲瓏眼皮一掀,呦嗬,有個口頭禪跟她一樣的妖精嗨!而且人家還是樹精,說不得她要出手幫上一幫,指不定就能從柳樹精嘴裏討得一份樹木成精的經驗,將來迴到圖南島也好跟茂才好好說道說道。


    可是還不等她鼓起勇氣上前幫忙,便聽身旁小貂精開口道:“原來是柳女啊?”


    “你認得這妖精?”白玲瓏問。


    “認得。她算是望歸山地界道行最高的幾個妖精之一了,大概活了有一千五百多年了。最近望歸山妖精作亂的動靜為什麽鬧得大?全都怪她!”小貂精憤憤說道。


    “這柳女惱於自己是樹木成精,輕易不得離開原地,靜極思動便起了歹毒心思,唆使手下小妖在望歸山地界搜尋童男童女,供她修煉。這不,動靜鬧大了,招來了聽潮觀的牛鼻子。別的道行高的妖精可以跑,可她這個柳樹精本體卻輕易挪動不得,畢竟有那麽句老話嘛,人挪活樹挪死。所以我看哪,她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找苦吃!”


    說到這裏,小貂精還唉聲歎氣道:“可憐山中小妖,被這柳樹精連累了多少?聽潮觀的牛鼻子們可是不講理,反正已經前來誅妖了,所以不管大妖小妖,被他們撞上就是個死,畢竟是份功德……”


    白玲瓏明白了,柳樹精這是自己作死。她更明白了,此事自己絕對不能插手,因為柳樹精的道行比她都高,這都已經露出敗勢,她要是再瞎摻和,不也是自己作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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