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長得極其茂盛粗壯,百十號人合抱都未必能夠抱得住榕樹的軀幹。


    白玲瓏站在樹下,仰頭望著那遮天蔽日的樹冠,喃喃道:“長這麽大,咋不見雷劈了你嘞?”


    嘀咕完這一句,白玲瓏趕緊雙手合十,念叨:“抱歉啊茂才,隨便說說,過過嘴癮罷了,別跟我計較。”


    她跟這棵大榕樹已有上千年的交情,風雨相伴。


    可白玲瓏很怕某一天榕樹真的得道成精找自己算賬。


    “當初我偷了你那枚仙丹,實在是情非得已,將來你成精了可千千萬萬別來報複我。念在我這千百年來幫著你打理枝葉、施肥澆水的份上,也念在我一味護持著你身上的果子,不至於全被佘姬吞去變成光杆司令的份上,你也別計較了吧?”


    白玲瓏在樹下嘀嘀咕咕,目中閃過千年時光。


    圖南島,是南海上一座孤島,經年累月的藏在霧氣中,不為外人所察。


    當時的島上,隻有一棵大榕樹,還有一隻不知怎麽來的小狐狸。除了它們還有些小小蟲鳥,今日來明日去,算不得常住民。


    狐狸很醜,底子應該是白狐,可毛色不純,摻著許多灰黑二色的雜毛。它不懂得下海捉魚、上樹掏鳥,又不懂得刨土掘蟲,一時間落入了沒食吃的可憐境地,隻得吃榕樹上的果子果腹。


    好在榕樹奇特,一年四季樹上總掛著晶瑩如玉的果子,違背了四季,似乎隻是為了好看?又似乎隻是為了它這麽個小鄰居提供食物?


    小狐狸不管這些,它隻是天生開了靈智的獸類,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處,天大地大肚皮最大,自然沒工夫去操心別的。


    就這麽著,狐狸在島上過了十來年,本以為大限將至,便躲在幾支樹根盤結成的坑裏等著死亡的到來。


    一日,淒風苦雨,電閃雷鳴。


    島上突然來了個躲雨的雲遊道人。


    道人年歲瞧著不大,可是一身靈氣如水滿將溢。自他上島之時,便瞧見了大榕樹。


    道人驚道:“我派檜榕樟櫻楓五棵祖樹,皆已有上千年的歲數,卻沒有一棵能跟此樹相比。這榕樹一身靈氣內斂,怕是早有千年根基了。我說怎麽往日裏極好用的避雨遮風咒,今日一到此島附近便失了效用,原來是你在指點我,咱們有緣啊!”


    道人一時心喜,便開始想盡辦法將榕樹從島嶼地基中鑿出來。任憑他斧砍刀削,榕樹巋然不動。許久之後,道人才頹然放棄,歎道:“時機不到,大概是不能將你帶迴我派做那第六棵祖樹了。”


    片刻後,道人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瓷瓶,又從小瓷瓶中倒出枚金光耀眼的丹丸,將其埋在了榕樹根部的軟泥中。


    “此乃玲瓏開竅丹,你且好生煉化,若你開了靈智,能夠褪去本相,將來我再來渡你。”


    道人沒有注意到,暗處有隻狐狸已經被那顆仙丹饞的口水直流,他也沒有注意,在自己剛剛離開的時候,地麵軟泥一陣湧動,將那顆丹丸給拱了出來。


    滴溜溜,咕嚕嚕,丹丸滾到了狐狸跟前。


    狐狸晃了晃腦袋,目中閃過一絲懵懂,繼而換上貪婪之色,腦袋一磕,便將那顆丹丸吞下了腹中。


    “哼!哪裏來的小妖敢偷吞本派秘藥?”


    道人即將邁出島去的那隻腳突然一滯,猛然迴首望去,耳朵輕動。


    丹丸是他放下的,自然心神有所牽絆,萬不料隻是轉身的工夫,就察覺丹丸上寄托的一絲靈識已經不見!


    這本是他與島上榕樹結下善緣的手段,怎可輕易被毀去?


    道人大怒,想要轉身迴去誅殺那小賊,卻見身前土壤鬆動,猛然翹起一條樹根,樹根上浮現人臉一張。


    人臉張嘴,無聲,卻有音波直接傳入道人腦海,如魔咒似鬼音,攝魂奪魄。


    須臾後,道人滿麵驚慌,從懷中取出了一冊書卷,喃喃道:“上麵術法不多……勿怪。”


    緊接著道人匆忙離去,身若長虹,又似驚燕。


    樹根上人臉冷笑,緩慢轉頭看了眼就地打滾的小醜狐狸,便鑽迴了地下。


    這一切,小狐狸都沒注意到,因為它那時候難受的要死。


    丹丸入體,立時化成一股暖流,順著它的竅穴經脈四處衝撞,如同一隊精猛士兵,攻城拔寨無所披靡。其他的地方都好說,隻是疼一瞬,便被暖流破開禁製,引導天地靈氣入體。唯獨暖流在狐狸的腹部一直兜兜轉轉,無門而入。


    “嗵!嗵!嗵!”


    重錘敲門,偏小狐狸的丹田被封的死死的,藥力難以進去,便化成了髒腑之間的一團火,燒的它欲仙欲死。


    頭頂枝葉鬆動,散下雨水加身,這才緩解了狐狸的痛楚。


    許久許久之後,天邊雷霆陣陣,地上狐狸打滾。


    轟隆一聲,狐狸眼中散出金光,肚皮上閃過一蓬又一蓬的奇異光華!


    風停,雨停,雷停,陽光灑下,才見狐狸已經不見,變成了個披著一身醜陋衣服的小丫頭。


    這就是白玲瓏化形的故事。


    她的名字也是取自那顆神奇的丹藥。後來她憑借著那本叫不上名字來的書卷,照著上麵的圖畫修煉,這才一步步變成了如今擁有千年道行的妖。


    白玲瓏知道,自己的機緣是竊取自榕樹的,心中愧疚難安,便一心對榕樹多加護持。


    但是久而久之,她老是守著棵不會說話的樹,心中難免寂寞,便偶爾跑到島邊看看有沒有隨著毀壞船隻逃到島邊的小動物。


    千年以來,被她這麽東挑西揀的,島上生靈變得越發多了起來,可謂生機勃勃。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生靈,白玲瓏能夠給榕樹積攢的肥料就更多了,她深深覺得,眼下茂才能夠長得這麽茂盛好看,當有她一份功勞。


    說起“茂才”這個名字啊,白玲瓏很得意,她識字不多,就連修煉都是照著圖畫亂練。如今能識得幾個字,全是跟幾百年前隨商船而來的那隻老鼠精學得,好生在書卷上翻檢,才挑出了這麽兩個字來。


    茂,草木旺盛之意;才,優秀人才之意。這裏麵寄托著白玲瓏期待榕樹常年茂盛,早日化形的期冀。


    “茂才啊茂才,看在我為你起了個這麽好的名字的份上,你也不會怪我的對吧?”


    白玲瓏站在樹下笑著,靜靜的等著茂才的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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