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他一直在,心魔便藏匿的越來越深,她的神誌更是清明,識海卻仍舊殘留著心魔的影響,懼怕他身上的氣息……可是屬於花想容的神念,卻一直在拚命拚命的靠近他,他緊緊擁她在懷,細細的理順她的發絲,不住柔聲撫慰,在他密切的擁抱裏,她心頭漸漸安定,眼簾微微合起……卻隻是一瞬,又急急張開。這些日子,她一直在不眠不休的刻符,不是不能睡,隻是不敢睡……從她察覺不對的那一刻起,她壓根就不敢再合上眼睛……若她不好生撐著,她真怕心魔會奪體而居……

    他心痛不已,低頭吻她的眉心,一邊柔聲道:“錦兒,別怕,睡一會兒罷,我一刻都不會離開,一直陪著你,好錦兒,睡一會兒罷……”

    她喃喃喚他,聲音含淚:“雲哥哥……”

    “嗯,我在,一直在……放心,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陪著錦兒……”

    她心頭寧定,眼簾漸沉,終於睡的沉了,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發絲,拂去那上麵的玉屑,一點點理順……

    與此同時,一個神念化身的紫微,到了前廳,徑自吩咐開陽道:“通知玉衡和明輔,將鴆族和白頭蛇族,齊集魔山。”

    東方天籟道:“你想到辦法了?”

    紫微有些苦笑:“沒有,沒有甚麽好辦法。”

    東方天籟微微凝眉,然後一驚:“你想侵入錦兒的識海?”他搖頭不答,東方天籟正色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且未必能勝,也未必能護得姑姑周全,你覺得這法子可妥當麽?”

    紫微歎道:“心魔多待一日,錦兒便多受一日的活罪……你放心,這法子雖不算妥,但一定可以護得錦兒周全。而且,這心魔乍然入世,自控之力不足,對毒族氣息顯然極敏感也極向往,否則也不會幹冒奇險侵入錦兒神魂,且留連不去……”

    眾人默然。紫微的法子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就相當於刺了花似錦一刀,流的卻是他的血。

    花似錦此時不敢與心魔對抗,是怕心魔察覺,鋌而走險,奪體而居,或會傷到孩子,而紫微曾與花似錦雙修,對彼此身體情形十分了然,他是想侵入花似錦的識海,對抗心魔。與此同時盡集毒族,以此氣息,誘心魔出來。這樣一來,花似錦的神魂可以抽離在外,不會被傷到。但識海是一個小天下,本我是這個識海的唯一主宰,就算是九生界的真神,若是神魂脫體進入凡人的識海,神力也完全無法展現,因為識海大小是與修為靈性悉悉相關的,就好比一個碗裏隻能裝一碗水,裝多了就會溢出來……這的確太過冒險……若是紫微因此受傷,將會傷的非常嚴重。

    東方天籟忽然輕輕一笑,和和緩緩的道:“雲師弟,你是關心則亂,還是當真不知?藥師冶病,當對症下藥,此時,良藥就在眼前,你為何不用?”

    他再叫出這聲雲師弟,紫微竟是默然,他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本體是白頭蛇,即使此時得了天階靈丹,相當於換體重生,可是他仍舊是一條白頭蛇,或者說,也仍舊是盛毒血的最佳容器……他修為高深,血統純粹,白頭蛇的身體堅固,且白頭蛇的天性早已經習慣了吞噬……也就是說,如果心魔要選身體,他比花似錦合適一百倍。

    紫微溫言道:“我不是想不到,隻是不可以……若是錦兒知道,她絕不會原諒我的。”

    東方天籟微微一笑:“若你在外麵碰到一個被蛇咬傷的人,手邊無藥,身上沒有法力,你會不會立刻低頭,幫他吸盡毒血?”紫微搖頭不答,東方天籟緩緩的續道:“你自然會,我也會。我是藥師,我提出此議,是因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並不是因為這個人是姑姑。”

    紫微正色道:“大師哥,我明白,我也相信……”他頓了一頓:“可是你也知道,錦兒……她是不會同我講理的。”

    東方天籟微微一笑:“之前也許是,可是現在,錦兒顯然有了更喜歡的……當了娘親的人,隻怕沒心情跟你計較,也不會有心情怪我……所以,我們不如試一下?倘若不成,再求其它?”

    紫微不答,略一沉吟,然後淡淡一笑:“心魔入體,何藥可解?”

    他是在問,你把心魔吸入自己身體,你又該如何處置?東方天籟不由得一窒,紫微溫言道:“混沌不滅,我就永不會死去……最多不過受些輕傷而已。我與錦兒夫妻一體,此事我責無旁貸,你的好意,我承情之極,卻絕不答應。”一邊說,一邊就站了起來,向開陽道:“按我說的做。”開陽隻得應了。他便原地轉身,神魂歸體。

    東方天籟凝起眉,轉向開陽:“你可聽懂了?”開陽默然,東方天籟徐徐的道:“你可願意幫我?”

    開陽苦笑:“帝君英明,要騙過他隻不怕容易,而且他現在對錦姑娘這般在意,寸步不離,我恐怕沒本事騙得他離開。”

    東方天籟微微一笑,溫言道:“如果我有法子,你可怕他責怪?”

    開陽道:“我不怕。”

    東方天籟點了點頭,他素來言談常笑,嫵媚妖冶,這時的神情,卻顯出了幾分決絕。池畫月一直站在一旁,忽然插言道:“你這麽做,真的隻是因為你是藥師?不是因為她是花似錦?”

    東方天籟淺淺一笑,眉眼重又風致嫣然,笑道:“你說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一邊就站了起來,開陽忽然淡淡的道:“她不過是一個凡間妖修,要與紫微大帝成就鴛萌,自然要比旁人多受許多磨難苦楚,此時雖然難挨,但等到塵埃落定的那時,她必定不會後悔。”

    東方天籟點了點頭:“我明白的。”一邊就轉身離開。

    開陽沉吟了一下,轉向池畫月:“池公子,我覺得,他這麽做,既因為他是藥師,也是因為她是花似錦……我願意成全他這番心意,不是因為我要維護帝君,而是因為,我很明白他的心情,即使粉身碎骨,若能為所愛之人做一點事情,也是甘之如怡。池公子,希望有朝一日,你也會明白。”

    池畫月有些茫然,略略抬起臉,眉眼迷離,下頜線條優美之極,薄薄的唇抿出一個弧度……愈是虛弱,愈是如此美麗……若不是明知如此,誰會覺得這樣一個弱不勝衣宜男宜女的美人,竟會是人人厭棄的毒族?而東方天籟,又何嚐不是傾城之色?

    開陽忽然有些明白,帝君為何要自罰輪迴,身入人間,徹底解決這三大毒族之事了。

    紫微大帝吩咐下來,開陽等人忙著聚集毒族,趕往魔山。那些碧眼蟾蜍還好說,像鴆妖與白頭蛇妖,都是有修為的妖修,來此當然也是各懷居心,雖然開陽等人一再保證,隻是設法洗淨他們身上的毒性,與修為無損,但是他們仍舊很難相信,所以單隻是安撫也要費掉不少工夫。

    因為東方天籟不在,所以一直是明輔在照應那些白頭蛇妖,她本就心直口快,沒有東方天籟的好脾氣,也沒有妖傾天的好手腕,加上對這些妖妖嬈嬈的母白頭蛇本來就沒什麽好感,說了一番,他們仍是嘰嘰歪歪,明輔不耐煩起來,索性便拈了個訣,直接用搬運法把他們搬去了魔山,交給妖傾天去煩心,然後迴到了藥王城。

    藥王城中晨曦初起,紫微一直在床上半倚半坐,她的臉兒緊緊的貼在他的頸窩,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迷朦的天光映著他清俊絕倫的眉宇,他雙眉深凝,眉宇間是從未有過的陰霾遍布……懷抱著這個柔軟的人兒,修了萬萬年,修的寧靜無波的道心,竟是翻翻覆覆,一時痛,一時怒,一時又是悔恨無極。

    門外,明輔輕輕的敲了敲門,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施禮道:“帝君。”

    他寧定了一下,極輕的嗯了一聲,懷裏的人卻立刻就是一個驚跳,猛然張開了眼睛,紫微急迴了手,細細的,一遍一遍的撫著她的頭發,像撫摸一隻乍了毛的小貓咪,她卻仍是不由自主的發抖。紫微不出聲的歎了口氣,抬頭道:“事情怎樣了?”

    明輔低低的道:“我已經把白頭蛇妖送去了魔山,玉衡也把鴆妖帶去了,玉衡還叫來了天璣,加上錦姑娘的父親,他們正在想法子探察這一幹妖修的修為,到時好決定各自站什麽方位才最能依乎自然。”

    紫微隻嗯了一聲,低頭看著花似錦蒼白的小臉,竟有幾分心灰意懶,隔了許久,才道:“好,我過去瞧瞧。”嘴裏說著,身子卻是不動,顯然是神念化身去了。

    明輔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可要幫錦姑娘準備些吃的?”

    紫微低頭看了花似錦一眼:“錦兒,你餓不餓?”她急搖搖頭,他便輕聲道:“算了,一會兒我去幫她弄罷。”

    明輔愣了愣,又急垂下眼,猶豫了一下,還是續道:“帝君,錦姑娘這一身狼狽的,隻怕也不舒服,不如我幫她洗一洗,換身衣服,這種時候,實在應該保養些。”她一邊說著,便上前一步,將手裏提著的絹包放在桌上,打開來:“這是可以泡浴的藥,是東方公子準備的,他說最好還要再加幾味,不知去何處買了。”

    他鳳瞳中眼神變幻,沉吟了一下,便緩緩起身,將花似錦放在床上,身子初初沾床,她立刻蜷縮成了一團,抱著肩看著他,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張的大大的,眼中神色十分複雜。紫微忍不住又要歎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走過去將那草藥細細檢視了一番,才道:“那好罷。”

    明輔點了點頭,這才把門打開,拈指將門口的桶搬進來。他當然可以做法幻出熱水,但是總不如經了煙火的自然,所以便一聲不吭的由她。兩人一起動手,把藥包進了紗包投進水中,水燒的熱滾滾的,不一會兒便是滿室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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