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輔啐了他一口,然後偏頭細細想了一陣,漸漸有點開心:“說起來,那錦姑娘的模樣,也還過的去,站在帝君身邊,好像也蠻好看的……”

    “嗯?”妖傾天迴頭打量了她一眼:“那叫過的去?很過的去了罷?”

    他眼中神色隱有比較之意,明輔頓時怒火熊熊,抬手就想打,開陽無奈,隻得舉手架開,妖傾天站在原地,明明看到她動手,卻連眼皮都沒掀一下,似乎早就料到開陽會出手擋開一般。明輔氣的跺腳,想了一想,卻又一笑:“我懶的理你,我知道你嫉妒,一口一個錦兒,好像跟人家多麽熟似的。”

    妖傾天不由得一笑,負手轉身,袍袖飛揚,儀態頗為瀟灑:“我犯不著嫉妒誰,我若喜歡上了哪個女人,不管她是誰,我都會直接去搶。”

    明輔哼了一聲,卻沒說話,開陽岔開話題道:“那現在要怎樣才好?”

    “你們還不明白嗎?”妖傾天微微眯眼:“她情魄已失,所以,現在的花似錦,在旁的事情上再怎麽精明,在情字上卻像一個懵懂嬰兒,需要從頭開始。這時候,她之前愛過誰根本不重要,現在愛上誰才重要……所以,帝君若任她迴狐靈山,才當真是大勢去矣……幸好咱們這位不解風情的帝君,做了人類之後,也略長進了些,曉得軟情兼施,情理兼顧……”

    明輔越聽越是皺眉,一把抓起開陽,薄怒道,“虧你還是個護星,說起帝君這般肆無忌憚,真該罰你迴不得九天界,永遠留在人間才好!”一邊說著,便直接騰身而起,妖傾天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雲知處兩人一路走迴了客棧之中,雲知處把雲母放在床上,把了把脈,站起身來,看看花似錦,就有些遲疑。花似錦看在眼裏,便移步向外走,雲知處一把抓住她手,道:“錦兒?”

    花似錦不答,一徑推開門,招唿小二送了熱水上來,然後抽開絞了帕子,遞到他手裏:“你不是想要幫伯母抹臉麽?”

    “是……是的。”好一會兒,他才接了帕子,兩人一向心意相通,可是現在,他竟完全不敢去想,她能猜中他的心思,是因為她知他,還是因為她太聰明……

    他低頭幫娘親拭臉,花似錦看了幾眼,便要轉身,雲知處居然不由自主的迴頭盯著她,一直看著她又祭起了護花鈴,將花漫天放在其中。花似錦迴頭時,兩人的視線便撞在空中,花似錦不由得凝眉,道:“雲哥哥,你很擔心我走嗎?”

    雲知處歎了一聲,卻仍是答:“對,我很擔心……我很怕你會不聲不響的走掉。”

    花似錦微微偏頭,想說什麽,卻又咽了迴去。幾乎帶著一點自虐,雲知處輕聲道:“錦兒,你想說什麽,便說出來罷。”

    花似錦垂了睫,微露了迷惘:“雲哥哥,我隻是在想,眼下這種情形,看起來很好,其實一點都不好,若你當真愛我,你是不是應該送我走?而不是留下我?”

    雲知處緩緩的閉了一下眼睛,痛的太多,似乎已經麻木了,他緩緩的道:“錦兒,我先來問你,你覺得以前的那個錦兒……是怎樣的?你覺得錦兒傻嗎?”

    “不,”花似錦認認真真的道:“那本來就是我。我一直是心甘情願的,我陪著你的時候也的確很開心……可是我覺得,我不能太自私,我不能隻顧著要跟你一起,就拉著我的家人朋友一起送死。”

    雲知處默然點頭:“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錦兒,若你當真認識過雲知處,肯用心想一想我是怎樣人,就不必問這句話……”她張大了眼睛,眼瞳一清到底,他上前一步,雙手挽著她肩:“錦兒,我不怕麵對任何事。不管是屬於紫微帝君的還是雲知處的,不管是神仙還是人,我從未怕過任何風波與危險……我擔心的,同樣是身邊人……”

    她微微怔忡,的確,她所認識的那個雲知處,永遠像巔峰絕地上的雪蓮,敢為人先,傲骨崢崢,風摧不折……他從未怕過任何東西,隻是她一時沒有想到,反而依據常理去推斷……

    雲知處低低的續道:“我知道,我此時情形,或有意外,或有危險,也許這意外和危險會非常嚴重,我不想你陪我冒險,我想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將你接迴我身邊……可是,也正因為是這麽危險,所以,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可以把你放在哪裏,我想不出甚麽地方能絕對安全……隻除了把你放在我身邊,我每天都看著你,才能略略放心……”

    她張大眼睛看著他……她忽然想起藥王閣鉤吻院中,他參悟天地至理入定,每一個人都告訴她,他這種情形絕無兇險,入定久了,隻有好處,可是她還是會擔心,很擔心……也許隻有有情人,才會在每一種安全裏,都會忍不住去擔心那個“萬一”,可是她現在不論如何努力,都找不迴那時那種心情。

    雲知處緩緩抬手,將她的發掠迴耳後,指尖微涼,宛如寒玉。她抬眼看他,便迎進那雙墨琉璃一般的絕美鳳瞳,仍舊那般深沉,那般溫柔,明明有如湛湛晴空,卻又這般煙波浩淼……她看著他出神,他便低頭,吻吻她的額:“錦兒,其實這些,也許是我在找理由……我隻是,心有隱憂,我很擔心,若今日分別,將永遠不能再見……”

    她囁嚅的想說什麽,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她想做出一點溫柔來安慰他,卻不知為何覺得惶然……他終於歎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密密擁緊……她習慣成自然的張臂,抱了他的腰,不知為何,總覺得那腰細了許多,連那樣挺拔的脊背,也瘦削許多。

    遙聽得開陽三人邊走邊說著什麽,進了客棧,花似錦歎了口氣,從他懷裏掙出來,坐到了一邊。開陽三人敲門進來,雲知處也隻點了點頭。明輔道:“帝君……呃,公子……”她顯然習慣了叫帝君,改口改的十分別扭:“天璿天璣兩人與我們不同,他們是投生至此,隻是保留了前世的記憶,他們做為人類的這一世,在錦瑟城皇城為官,不便久離職守,他們說道,若帝君有事,隨時聽召。”

    雲知處道:“我沒有甚麽事情。”猶豫了一下,看花似錦正抬頭靜聽,便問道:“他們在錦瑟城為官?葉扶秋,怎樣了?”

    明輔道:“錦瑟城主已經駕崩了,葉扶秋已經即位……”她停了一停,看了花似錦一眼:“他命相忽然舒旺許多,我們本不知緣由,現在看來,當是仙骨之力……之前玉衡略做推算,天下刀兵將起,五城分天下之勢即使結束,天璿天璣既然在錦瑟皇朝中為官,必定要盡心輔佐葉扶秋,而葉非花朝中並無多少可用之人……錦姑娘又已經離開了錦瑟城。這一戰,勝負之數已經很明顯了。”

    花似錦插口道:“我之前給葉非花刻了很多符。”

    明輔道:“嗯,這個玉衡也說了。我們幾個不便插手人間朝代更替,所以,由得天璿天璣去設法罷……他們明爭暗鬥,誰勝誰負,也不是我們能幹預的。”

    花似錦低頭想了一想,忽然抬頭道:“玉衡神君。”

    妖傾天早已經坐在了桌前,自斟了一杯茶喝著,看上去比雲知處還像主子,沒堤防她忽然跟他說話,便放下茶碗,瞥了她一眼,笑道:“不必客氣,叫我妖傾天便好。”

    花似錦道:“那恩人一節,應該是真的罷?”

    妖傾天眯了眯眼睛:“你認得葉非花,也識得他,”他比了比雲知處:“兩人性情你都了解,這事兒孰真孰解,你心知肚明,又何必來問我。”

    花似錦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道:“借一步說話。”

    妖傾天微微挑眉,看了雲知處一眼,忽然一笑:“好。”

    他起身隨花似錦出來,花似錦也並沒想要避開-房中幾個神仙的耳目,站在走廊裏,道:“神君,你是神仙,會不會神仙的修煉法則?請問花漫天現在的情形,要用甚麽功法才可以?幾時可以恢複?”

    妖傾天笑道:“我是神仙,我也會神仙的修煉法則,也知道他現在這種情形怎麽辦……但是我是什麽神仙,你也清楚的很,你先去問問該問的人,他若點頭,我怎敢不幫忙。”

    室中明輔聽在耳中,氣的直咬牙,他直接說不會也就罷了,偏要這麽說,這樣一來,若雲知處不肯讓他教,便是置花漫天的安危於不顧,脅迫花似錦留下……若讓他教,教了之後,那……花似錦還肯留下來嗎?

    她忍不住瞥眼去看雲知處的神情,雲知處的臉上卻是木然,隻眼神極是奇異……他又何嚐不知,若紫微帝君在人間,所遇必定驚天動地,身邊人也一定是風波重重,當她明白了趨吉避兇的道理,似乎,也的確應該離他遠一點……與她分開,千般萬般的不放心,強留她在身邊,卻又勢必惹她不快……

    雲知處的為難在於,不論怎麽做,都是錯,且每一種錯,都有可能錯到覆水難收……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花似錦第一眼,瞥向角落中的花漫天,第二眼,便瞥向了他。雲知處微抿薄唇,終於下了決心,道:“錦兒。”

    花似錦抬頭看他,卻不說話,雲知處起身道:“這位玉衡星君,在人間,似乎有一個身份是妖王,名叫妖傾天……他是六階將晉七階的藥師,且是劍法通玄的極高階修士……當然,他隨時可以做迴神仙,據說七星之中,以他法力最為高強……”

    妖傾天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他,雲知處神色坦然,道:“這些是我聽來的,我覺得應該是真的。若你也信,你可願讓他送你迴狐靈山?且留下來保護你們?”

    花似錦細細的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可以,多謝。”

    雲知處吸了口氣,然後轉向妖傾天:“你可願?”

    妖傾天微微一笑,折腰拱手:“玉衡謹遵帝君法旨。”雲知處點了點頭,他直起腰來,卻又一笑:“可是帝君,你當真不怕所托非人麽?”

    雲知處抬眼,靜靜的看著他:“怕,正因為怕,所以才要托付。”

    妖傾天倒是一怔,挑眉看著他的眼睛,他此時還隻是一個人類男子,可是,似乎不論麵對甚麽,都如砥柱中流,不卑不亢,指揮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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