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自廢?葉非花愣了一愣,天下第一天師的百枚玉符,當然無價,可是在兩軍對戰之時,一百枚玉符又能當得甚麽用處?葉非花麵上神情,竟有幾分猙獰,可是此時的花似錦,除了這個毒字,他竟不知要用甚麽法子,讓她聽話……花似錦想了一下,又道:“但你放心,我絕不會為其它四城中任一城刻天師符籙,絕不會與錦官城為敵。”

    想了想,似乎再沒甚麽可說的了,她便向前走去,從他身邊走過,猶豫了一下,卻又迴頭,靜靜的道:“我知道你把我刻的符,交給了那些天師們,讓他們臨摹學刻……但是我可以告訴你,花似錦刻的符,天下無人能仿!”

    葉非花頓時咬緊了牙關,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他已經把她刻的符,交給那些天師幾日了,可是至今為止,仍舊沒有一枚能用的玉符刻出……眼看著花似錦窈窕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緩緩的咬緊了牙關,心念到處,那聲音隨即在他耳邊響起,道:“主子?”

    他道:“盯緊她!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她生離錦官城!”

    那聲音道:“是。”

    花似錦迴到密室,直接將猙猙召了出來,喂了他幾片原玉,便開始刻符,這次不必在符中貫注發散之力,略為簡單,手又熟了,大約半個時辰便可以刻出一塊,猙猙與主人心意相通,用的又是自己的牙齒,十分得心應手,差不多的時間,也可以刻出一塊。

    晚間時,內侍送來了飯菜,花似錦習慣成自然的用帕子包起幾種,正要丟進戒指,卻忽然心頭一動,隨手取過一枚玉片,粗粗勾畫,然後放在盤中,玉符上不一會兒,就凝出了一團黑氣。

    葉非花果然在飯菜中果然動了手腳……

    花似錦歎了口氣,隨手將托盤放到一旁。她在當日與天樞對戰之前,便將雲母收入了戒指,後來風波重重,竟忘記將她放出……幸好戒指中空間極大,靈氣充足,雲母又是花漫天親手救冶,當時本就防備著接下來的大戰,所以手法十分高明。雲母在昏睡中傷勢已經好了差不多,一直到她醒來,花似錦才察覺到……

    可是身在錦瑟城皇宮,若是將她放出來,雲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實在不敢保證她的安全,所以索性仍舊任她在戒指中,隻以神念與她溝通,送到的飯菜便送進去與她同吃……已經撐了足有三日。

    飯菜中既然動了手腳,那便不能吃了,幸好戒指中尚有些存糧,也不怕會餓到她,可畢竟撐不了幾日,離開皇宮已經是勢在必行。花似錦與雲母交待了一聲,便繼續刻符,一人一獸一直刻到半夜,便有二十幾枚玉符完工。

    殿前忽然人影拂動,宛如風拂細柳,有人踏著花枝躍入室中,道:“錦姑娘。”

    花似錦抬頭一笑:“明仙長。”

    她這般客氣,明輔氣勢頓消,頓了一頓,道:“帝君著我來傳訊,讓你好生照顧自己,行事萬勿任性……他說,須知花似錦之命本就與雲知處係在一處,便當為他,也須千萬保重……”

    花似錦微微怔忡,雲知處素來清傲,性子也略嫌清冷,這種稠密情話兒,若不是萬不得已,他怎會叫人代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雲哥哥怎樣了?”

    明輔道:“帝君沒事。隻是那幾個妖修魂魄初起,太過虛渺,所以帝君不得不立刻為他們煉魂,他以人類之身,同時為幾個妖修煉魂,著實太過艱難,算著總得有七七之數……分不得身,所以才叫我來。”

    花似錦點了點頭,若是她在雲知處身邊,也一定會要他先救他們,雲知處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才先為他們煉魂……花似錦想了一下,輕聲道:“明仙長,請你們好生照應雲哥哥……”

    明輔道:“那是自然。”

    花似錦側頭想了一下,不知為何,總覺心頭有一件事懸心,終於還是輕聲道:“雲哥哥醒來時……沒……沒說甚麽罷?”

    明輔神色略略溫和:“你放心,帝君他還好。他醒來一見你不在,便問‘可是葉非花到了?’我們說是,帝君他老人家便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笑了笑,說‘沒關係,走到哪裏,也還是我的錦兒’。”

    她連雲知處那種微笑中帶著哀傷的神情,都學的維妙維肖,花似錦不由得望著她出神,明輔被她看的有點兒不自在,咳了一聲,攤手道:“就是這樣了。”

    知她者他,他不必想就明白,即使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花似錦,能將她從雲知處身邊帶走的,也隻有這個“恩”字。花似錦點了點頭,道:“你為什麽叫他老人家?”明輔正想說話,她卻又搖了搖頭:“沒事,你不要答了,我認識的是雲知處,不是甚麽帝君。”

    明輔一時竟無辭可答,看她小臉兒削尖,神色憔悴之極,想她一個小小女孩兒,無緣無故少了一魄,又不由得心軟,無聲的歎了口氣,花似錦道:“這周圍,沒甚麽人了罷?”

    明輔道:“你放心,原本有隻靈鬼,開陽已經把他趕走了,開陽在外麵守著,什麽人也進不來。”

    “嗯,“花似錦點了點頭:“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明輔道:“什麽?”

    “你可不可以教我幻形幻影?我的幻術法器,都在跟天樞打架時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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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輔愣了一下:“幻形幻影?”

    “對。”

    幻形幻影,在神仙眼中是十分粗淺的法術,花似錦身上有天權子的仙骨,要學自然容易……明輔猶豫了一下,雲知處在她來之前,曾說過一句話,“若是可以,請盡量幫她,請盡量幫我護著她”。明輔點了點頭:“好。我教給你。”一邊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一個教,一個學,哪消半個時辰,便學了個差不多。明輔站起身來,道:“大概便是如此,幻形幻影術練的好了,聲音容貌都會肖似,但畢竟神情舉止需要模仿……我們七星中有個玉衡神君,聰明絕頂,尤其這門法術練的極好,不管扮誰都是天衣無縫,可惜我們至今不曾找到他。”

    玉衡神君?幾乎是立刻的,花似錦便想到了白天那個自稱於衡的侍衛……明輔已經道:“我這便走了,你自己小心。”花似錦應了,她便轉身去了。

    她走了許久,花似錦才歎了口氣,從戒指中取出前事鏡,細細看了許久,心頭明明是那個雪袍玉帶的人兒,他的一言一笑都甚是分明,可是不論怎麽去想,前事鏡中都是黑沉沉的,甚麽也看不到。

    既然花似錦已經把話交待的很清楚,這幾日來,葉非花也毫不掩飾,外麵伺候的宮娥與巡察的侍衛,都比平時多了許多,而且每隔半天,葉非花就會遣人來取走刻好的玉符,連半夜都會來上一次……就這樣一連四日。第四日一大早,宮人便來取走了夜裏刻好的玉符,前後加起來,已經有八十六枚,算著再有一個上午,或者再多一點點時間,一百枚玉符便會完工。

    正午時,葉非花親自過來,預先便備好了宴席。這幾日送來的飯菜花似錦一筷沒動,他心裏自然明白事情敗露,可是又不甘心平白失去這一大臂助,所以仍舊想再試上一試。前唿後擁的到了殿前,葉非花一進了門,便是大大一怔。

    豔陽高照,殿中亮堂堂的,卻已經是空空如也,那一人一獸已經無影無蹤,十四枚玉符整整齊齊的疊在桌上,餘外,還有一件繡滿了符咒的錦袍。一塊幾乎鏤空的薄薄玉符豎直插在桌角,殿中輕細微的風吹進玉片的孔洞,便響起嚓嚓之聲,時快時慢,與花似錦刻符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殿內殿外足有一二百人,圍的鐵桶一般,連屋頂和空中都布了防護,可是居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她們是什麽時候出去的。

    葉非花竟是怒極,咬牙道:“好個第一天師!好個花似錦!”他怒氣無可宣泄,迴手便一掌推倒了博古架,抬腿又踢倒了圓凳,室中花頓時劈哩啪啦碎成一片,宮娥侍衛跪了一地。葉非花怒道:“找!不管用甚麽法子,掘地三尺也要給朕把她抓迴來!”

    侍衛們齊聲應了,慌裏慌張的調集人手,葉非花拂袖向外,一邊疾速動念唿召。

    通常帝王之家,都會在皇子出生後,為他安排一個暗衛,終生追隨他左右,保護他的安全,並以血契約束,隻聽從這一人的命令。便連葉扶秋身邊,都有一個這樣的暗衛。葉非花的暗衛,卻是一隻靈物,長年用活人生祭,又在靈物身體中融煉了法寶,法力高強,對他又是忠心不二,幾乎無往不利。靈鬼與主人心意相通,便是千裏萬裏也毫無阻礙。不一刻,靈鬼的訊息傳來,已經找到了花似錦,在皇宮外約三裏處。

    沒想到她居然已經出了皇宮!當真好快!她一定是事先藏起了符籙,她一定早有準備,她一定早就走了!葉非花冷笑一聲,麵上不動聲色,急將訊令傳了過去。

    此時,那靈鬼已經站在了花似錦的對麵,它長年追隨葉非花,所以連形貌都是葉非花的模樣,隻是比常人略為昏暗虛渺。收到主人的命令,靈鬼上前一步,身上頓時煞氣四溢。

    花似錦道:“葉非花讓你抓我迴去?”

    靈鬼道:“不是。”

    “他讓你殺了我嗎?”

    靈鬼道:“不是。”他舉起雙手,長長的指甲暴起青芒,絲毫也不避諱:“他讓我把你的魂魄製煉成魂蠱。”

    花似錦臉色微變。平素製煉神魂,用其怨力,便是傀儡;用其神智,便是靈寵;既用其智,又用其力,便是靈鬼;但若是怕她反抗,隻用其有關於“技能”的智與力,便像這靈鬼所說,會將她的神魂鎖起來,這便是魂盅。這樣可以將她胸中天師之學發揮到近十成,可是因為她生魂未滅,又不得不任人擺布,所以每一次馭使時,她都會像身在煉獄之中一般痛苦,且魂魄幽禁,將永世不得超生。著實歹毒之極。

    不肯為他所用,便要這般狠毒對待,單從這一點而論,葉非花的確不是一個可以跟隨的主子,遠遜於在逆境中將人心歸一的葉扶秋……

    花似錦輕輕歎了口氣。看對麵的靈鬼已經毫不猶豫的雙手高舉,一縷縷青黑色的蠱毒便似煙霧,自他長長指甲的手中彈出,迅速在空中交匯,瞬間祭起了一張蠱網,開始運力收伏她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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