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扶秋靜靜的瞧著她,她微微一笑,便向下走來,身姿扶搖,宛如仙子一般。無數雲霧隨著她的步履漸漸湧動,又緩緩散去,竟是步步生蓮。眾人注目之下,她款款的走到了他麵前,含笑續道:“我不能違背恩人的命令,但也不想背棄朋友……相識一場,不如我們就比一比誰更狠心……若葉扶秋夠狠,輸的自然是花似錦,若葉扶秋不夠狠,那藥王印,便是我的了。”

    葉扶秋驚怔的張大眼睛,看著她,似乎不認識一般……她已經從戒指中抽出了短刀,迴手將衣袖挽起,露出了一截雪一般的皓腕,肌理晶瑩,膚光勝雪……她隨即起手,一刀劃下,血瞬間便湧了出來。

    眾人一齊驚唿出聲,葉扶秋臉上瞬間便沒了血色,忘形的衝上一步,一時竟是慌的手足無措。花似錦素來怕痛,早已經痛的滿額俱是冷汗,嬌小的身體亦是搖搖欲墜,卻緊緊的咬著唇,毫不猶豫的又是一刀。葉扶秋一咬牙,急道:“慢著!”她痛的直發顫,卻偏頭看著他,等著他下一句話。

    葉扶秋的臉色蒼白若死,咬牙上前,用帕子幫她裹起了傷口,道:“你贏了。”

    她點點頭:“我知道我會贏,可是,你不該輸的這麽快。”

    葉扶秋苦笑,喃喃的道:“既然早晚都會輸,我又何必讓你多受這番痛楚……”一邊說著,就拉開衣襟,從懷裏拿出了那枚藥王印,一把扯斷了金鏈,按在她掌心。

    一眾軍士竟是寂然無聲,隻有忘憂上前一步,跪拜道:“錦姑娘,你若拿走藥王印,等於要了我家太子爺的命啊……”

    “我知道。”花似錦伸手摸了摸葉扶秋的臉頰:“小秋,我聽說有笑渦兒的人,是因為上輩子沒有喝孟婆湯,所以,找不到上輩子的愛人,就會一輩子都不快活……你這次死了,一定要喝孟婆湯,下一世,便不會這般命苦了。”

    葉扶秋遲疑了一下,拉開她手,竟微微一笑,露出了極漂亮的笑渦兒:“誰說我沒有找到?隻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罷了!”

    花似錦無辭可答,良久才道:“請問咒文是什麽?”

    藥王印當然要有咒文才能馭動,可是這時候說出這樣一句話,的確冷靜的過份,也無情的過份。葉扶秋略略斂睫,卻不說什麽,隻向她微一示意,花似錦傾近身去,他在她耳邊極低極低的說了。

    隔了片刻,他緩緩的道:“錦兒,葉颯病弱之身,在藥王閣中,曾得你多次援手,累次死裏逃生,此恩不報,枉自為人……且葉颯心中對你如何,你也明白。此番不拘為恩,抑或為情,我都見不得錦兒傷自己半分,輸便輸,葉颯認了……”

    她頭一次聽他提到他的本名,不由得微怔,瞧著他出神,葉扶秋向她一笑,眼神十分溫和,一邊緩緩的續道:“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葉颯行事但求無愧於心……那藥王印傳言中再是神乎其神,也不過是個死物,我倒不信,葉非花這般倒行逆施,暗室欺心,隻靠著‘五印齊集一統天下’這八個字,便真的能一統天下幺?今日我雖將藥王印予你,但也要替我父皇說句話,錦瑟城雖小,但犯我者,雖遠必誅!雖強必滅!”聲音仍舊溫雅,辭意卻極鏗鏘。

    一眾軍士俱都沸騰起來,齊聲道:“壽王!壽王!壽王!”

    花似錦微微凝眉,退了一步,這情形看起來,不像太子還朝,倒象是將軍帶兵上陣,且直唿親王封號……看葉扶秋雙瞳如星,宛如砥柱中流,花似錦定了定神,施禮道:“你保重,我走了。”

    葉扶秋含笑道:“你也保重……我會盡量活到你迴來。”

    迴來?她愣了愣,仍舊無辭可答,便躍身上了飛行法器,那男子立刻馭動法器騰空,遠遠飛離。

    身在雲空霧海,俯身看時,葉扶秋已經迴入了車中,隊列隨即向前行進,竟無絲毫錯亂。直到此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小小隊列雖然人數不多,看上去也不起眼,卻似乎十分的訓練有素,軍紀嚴明,不像皇家衛隊,反而像沙場強兵。葉扶秋把藥王印給了她,這種幾乎稱的上大逆不道的事情,隊列中居然並無一人麵色有異,好像葉扶秋做任何事,他們都會無條件擁護一般。

    其實之前的花似錦,隻是因為無以為報,所以不願也不曾去深想,可是此時的花似錦,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沒有情感牽動,所以加倍的理智,她很清楚葉扶秋的為人,他對她固然有情,卻絕不會情感用事……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她才選了這樣一種方式拿到藥王印……不得不說,極有效。葉扶秋生在帝王家,卻自幼多病,數次病危,現如今好不容易病體初愈,馬上要迴朝繼承大統,她便中途截留,當著這麽多人,拿走了他城主的象征藥王印。這樣的遭遇,換了是誰,恐怕也會一蹶不振,葉扶秋卻似乎越挫越勇……每一次意外,於他,都似乎可以在適時的幾句話中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藥王印,當時,葉扶秋在她耳邊,的確說了一句咒文,可是,他隨即又說了一句話。他說:“這句咒文是假的,但葉非花不會知道……我可以騙葉非花,卻不能騙花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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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賭,他同樣也在賭……她贏了,他同樣也會贏……即使他明知葉非花是她的恩人,仍舊說了出來,他就是要在這種情形下讓她明白,他願意把生死,甚至把整個天下,交予她一念之間。

    雲知處向來逞強,葉扶秋卻從不介意示弱,他早已經習慣了在最不利的情形下,為自己爭取最有利的機會……所以雲知處習慣了說,錦兒別怕,一切有我……而葉扶秋卻總會說,錦兒求你幫幫我,你若不幫,我會輸,我會死……正因為她是一個這樣的花似錦,所以他才是那個柔弱文雅的小秋……

    也正如此時,因為眼前是這樣一批忠誠的軍士,所以,他可以任自己深情到罔顧皇權。這是一種選擇,眾目睽睽之下,他寧可多情,也不會無情……細細想來,當初在那小鎮時,聽人提到壽王時,百姓口中,便是一個心軟到幾乎有些慈悲的王爺,是一個有情的王爺。當其時,似乎隻有一個這樣的王爺,才會更得民心。若將來有朝一日他當真得登大寶,甚至一統天下,他自然有法子讓自己恩威並重……

    身邊的男子忽然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麽?”

    花似錦道:“我在想,小秋將來一定是盛世明君。”

    答完了,才覺不對,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正把眼神轉了迴去,神情仍舊平靜無波……這男子猿臂蜂腰,身材高大,麵容卻十分平庸,衣著隻是尋常宮中侍衛的衣著,腰上佩著長劍。但既然葉非花遣他來監視她,那他一定是葉非花的心腹……可是他那一瞬間的眼神,湛亮如天上星辰,卻又華美如漫天煙霞,那是腹有丘壑的人才會有的眼神……一個宮中侍衛,怎會有如此漂亮的眼神?如此錦繡的心境?

    飛行法器一路前行,很快便追上了葉非花的馬車,葉非花這一行顯然高人異士頗多,整個陣仗中都貼了十分高明的神行符,幾乎稱的上一日萬裏。花似錦把藥王印雙手奉上,葉非花頓時大喜過望,他雖然猜到花似錦可以拿到藥王印,卻也沒想到會這麽快,略略問了幾句,叫人進來包紮好她手臂上的傷,葉非花便將旁邊桌上的神行符取了過來,含笑道:“錦兒來瞧瞧這符怎麽樣?”

    花似錦實話實話:“差強人意。”

    葉非花微微一笑,“我們錦兒是天下第一天師,這尋常的天師符籙自然入不得錦兒的法眼……不如錦兒也製一個神行符出來,讓這些沒見過世麵的所謂天師們瞧瞧,可好幺?”

    花似錦沉默了一下,直截了當的道:“哥哥,你若想要我製甚麽符,直接說就好,當日天師大會情形哥哥親眼所見,又何必定要多刻一塊?”

    葉非花頓時就是一窒。他習慣了做事之前哄哄她,像哄一個小孩子,可是卻忘記了此時的花似錦,與之前的花似錦有些不一樣……葉非花咳了一聲,含笑道:“說的也是,錦兒符籙之學,天下無雙,何必要試?”他一邊說著,就從旁邊拉開了一個箱子,箱子裏是數塊方方正正的原玉,葉非花道:“錦兒,我想要一種不必甚麽修為靈力就可以馭使的符籙,要像弓箭一樣及遠,最少可以及百步之外;還要像天雷符一樣可以爆裂,一次最好可以傷到一大片;而且須有準頭,不可以落在空處……還有,我希望這符籙裏麵,可以像雄黃鎮妖符一樣,貫注進某些東西……”

    他滔滔不絕的說了許多,花似錦一直偏頭靜聽,這時才截口道:“不知要貫注甚麽東西?”

    葉非花挑了挑眉,麵不改色的道:“比如毒,蠍子毒?或者更曆害的……蟾蜍毒,蛇毒,鴆毒……”

    花似錦一怔,抬頭看了他一眼:“三大毒族的毒?”

    葉非花微微一笑:“算是罷!”

    花似錦凝起眉心,猶豫了一下,才道:“哥哥可能不知道,我其實是狐鴆的後代……我爹爹便是鴆妖,不知能否請哥哥手下留情?”她頓了一頓,“而且,三大毒族中,頗有幾個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與毒族為難。”

    葉非花吃了一驚,卻隨即迴神,含笑道:“原來如此。幸好我原本就沒想過要用鴆毒……但是錦兒,這毒族中,也許有好人,比如錦兒的朋友們,但大多是壞的……比如白頭蛇妖,你可知,白頭蛇是世上最瘋狂的種族,白頭蛇雌雄相遇,交尾盡歡之後,雌蛇就會吃掉雄蛇,而子蛇就在親生父親的血肉之中生長,等到破殼而出的那一刻,就會吃掉母親……白頭蛇得以歧身三大毒族,就是因為如此,他們蠶食至親,體內毒性不斷累積,自然會愈來愈毒,實在稱的上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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