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籟看差不多了,便拱手道:“如此,咱們嵩山再見了!”一邊就躍上顛倒飛盤,花似錦急馭使顛倒飛盤升空,然後再令隱藏符顯效,看在眾人眼中,就是這樣式奇異的飛魚迅速飛到雲海之中消失了。

    眾人議論紛紛,然後慢慢散去,卻有一個小小的蓮花樣的玉色飛行法器仍舊停在一角,一個一身紫衣的女子正靜靜佇立,看著夜色中的彌留穀,俏臉上神情俱是深思,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般的道:“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靜夜寂寥,她低柔的聲音便愈顯得淒清,她忽然輕輕笑了出來,喃喃的道:“一定是你……除了你,誰會有這般撼天動地的大法力……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她轉身跳上玉蓮花,看似堅硬之極的蓮花瓣竟瞬間合攏,將她亭亭玉立的身體包裹其中,玉色蓮花隨即平平升起,飛向似的向嵩山的方向飛去。

    這會兒,整個藥神大陸的修士藥師煉器師天師等等……本就齊集嵩山,神農鼎的事件無疑再添了一把火,所以一來為了避風頭,二來為了試試新到手的神農鼎,一行人忙裏偷閑,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東方天籟開始指點雲知處的煉丹術,然後著手試煉。

    其實東方天籟很擔心,擔心會不會重演昔日花漫天那一幕,幸好雲知處的表現還算“正常”,沒有一下子練出幾枚絕品丹藥引發甚麽天象,隻是成丹率高的異常,品階也高的異常……而已……

    通常煉簡單的丹藥需要幾個時辰,煉複雜的丹藥甚至需要幾天,雲知處忙於學習煉丹,而解情識趣的小東方又需要在旁邊指點,身邊隻留了一個約等於無的墨離。於是花似錦很無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盼著雲知處出關……經常聽東方天籟和雲知處說起神農鼎的種種奇異之處,花似錦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對墨離道:“對了,我有件事情要找你。”

    墨離手裏正擺弄著什麽,似乎是一根繩子,微吃了一驚,停了一息,才確信她的確是在叫他,急站起來,她一眼看到雲知處還在,於是擺手道:“明天再說罷……”

    姑姑大人前麵說完,一轉頭早忘的幹幹淨淨。第二天送了雲知處閉關,迴到暫居的小屋,心說要不然出去走走?進了房,哼著歌兒走到妝台前,隨手把耳環摘了下來,旁邊一隻手自動自發的拿過架上的頭巾給她,她隨手接過,就把頭發綁了起來,那隻手又遞上她的小鬥篷,她便係在身上,理了一理,然後轉身,走到門口,他又把她的桃木屐送到她腳下,這是她出門前習慣了的標準裝備,在藥王閣的時候就是這樣,早已經熟極而流。她順順當當伸腳踩入,一眼看到小小木屐旁邊的一隻修長雪白的手……花似錦倒抽了一口涼氣,猛然向後一跳:“墨離!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仍舊蹲身把著木屐,抬起濃紫色的眼睛看她:“昨天你說,有事找我。”

    “啊……”她早忘的幹幹淨淨,抓了抓頭發,憤怒的:“那你也不用到我房裏來啊!等我想起來自然會去找你的!”

    他想了一下,安靜的答:“我習慣了。”

    她險些沒背過氣去,什麽叫習慣了!他到底偷看了她多久!她瞪著他,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隔了許久,才咬牙道:“你曉不曉得男女有別啊!你進我的房間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

    停了一息,他才道:“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雖然理論上,他這句話應該是“我下次會注意不會再這樣”的意思,可是不知怎麽,她總感覺他的話中透著一股“我下次會注意不會再被你發現”的意思……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墨離道:“你找我有甚麽事?”

    觸到他眼瞳中隱約的好奇,她實在有點無語,偷偷翻個白眼:“你的烏嘟嘟,我還一直沒有給雲哥哥呢,現在剛好我們有神農鼎了,也用不到了,還你罷。”一邊取出來遞到他手中,他不接,她就硬塞過去。

    墨離拿迴手中摩挲了幾下,輕聲道:“那是烏竟都,是煉獄神鐵煉成的,這‘烏竟都’是地府的殿名,就是世間所謂的油鍋地獄。”

    “好罷,”花似錦擺擺手:“不管是烏竟都還是烏嘟嘟,總之我們沒有用到,還給你。”

    墨離道:“你為甚麽不把它交給雲知處?”

    花似錦攤了攤手:“我怕將來雲哥哥知道會不開心。”

    墨離沉默了一下:“可是,就算用不到,你為什麽會還給我?你不是一向很少還人東西的嗎?“

    什麽叫很少還人東西啊!她瞬間無語,的確,這東西如果是花漫天的,甚至是東方天籟的,她就算用不到,已經收進了戒指,也絕對不會再還給他們……可是墨離,她才不要平白欠他這個人情!咱是有原則的狐狸!才不稀罕什麽油鍋地獄!她直接道:“總之,我已經還你了,我要出去了!“

    她轉身出門,墨離十分之順手的拿過旁邊的藥筐遞給她,又去拿旁邊的繩子,這繩子怎麽看怎麽眼熟……這這,他簡直比她自己還熟啊!她悻悻的背上藥筐,接過繩子,斜眼看他,有心要看看他曉不曉得下麵一步要怎麽走,他卻轉身走開了……她眼睛仍舊盯著他,手兒伸到牆邊上去拿傘,然後拿了個空。墨離從旁邊的房中走出來,把傘遞了給她:“昨天剛剛做好。“

    她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為什麽這隻是一間臨時借居的小屋,可是卻住的十分舒服十分順心,東西永遠在它們該待的地方,她想都不必想就可以直接用……然後她立刻也明白了,在藥王閣的時候,為什麽她這麽懶,可房間裏總是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墨離這種一板一眼的人,肯定不能忍受房間裏亂七八糟的……可這到底是她的房間還是她跟墨離的房間!誰要他……不,誰允許他隨便進來幫她收拾了!她每次都包頭巾穿鬥篷木屐的壞習慣絕對是拜他所賜!她自己要是每次都找不到這個,找不到那個,絕對不會這樣!

    於是她橫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墨離亦步亦趨的跟上,聽著身後他輕到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她隻覺得芒刺在背,大聲道:“墨離,你馬上從我麵前消失!”

    一句話還沒說完,身後已經沒了聲音,她悄悄迴頭看時,果然沒了人影,可是這種陰暗角落裏有雙眼睛隨時察看她的一舉一動……這種感覺更加的別扭,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墨離!”

    他應聲出現,就在她半步之外……就差直接攬著她了!花似錦又羞又惱,怒道:“墨離,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難道你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麽!”

    他靜了一息,抬起眼睛,看著她:“我的確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她在反問,她隻是反問誒!他這樣答什麽意思啊!她瞪他:“那你就迴去啊!你在無心穀過了幾萬年,這才離開幾天,別跟我說你不認識路!”

    “我認識路,”隔了好一會,墨離才輕聲答:“可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我迴去之後要怎麽過.”

    不知道要怎麽過!她對天翻個白眼,他是三歲小孩子麽!

    墨離似有些沉思,隔了許久,才輕聲道:“我以前在無心穀,過一天,跟過一年,過一百年,都沒有什麽不一樣,其實,我也並沒有覺得無聊。後來跟著你出來,你總是忙著做這個,做那個,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難過,我實在弄不清你究竟在想什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事情要忙要想……”

    他美玉雕成一般極端正的臉上溢起一個笑,淺淺的溫柔,他卻全不自知:“起初,我每天聽你說話,覺得有很多都沒有用,都不必說,實在吵得很,經常要離開一段時間,遠遠的看著你,才能清靜一會兒……後來習慣了,就不覺得吵了,再後來……不聽反而會覺得不習慣,有時候好一會兒聽不到,反而覺得心裏靜不起來……”

    她愣住,看著極端正的眉宇,極安靜的神情,濃紫色的清亮眼睛。即使他這樣目不轉晴的看著她,目光也仍舊顯得空茫,好像透過她看著樹,看著花,看著遙遠而未可知的什麽……

    其實他並不是灑脫坦蕩的人,他隻是太平靜,因為平靜,所以覺得事無不可對人言,因為平靜,所以旁人會怎麽看他,怎麽對他,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全不在意……即使在無心穀中初見時,他看起來還像一個正常人,起碼會說會笑,但其實卻從未真正動容。

    花似錦有些無奈,道:“墨離,你現在是生活,不是在讀誌怪畫本,也不是在聽戲,你如果不走進來,而是一直躲在角落裏,猜這個怎麽想,那個怎麽想,你永遠不會真正明白。”

    他微怔,道:“走進來?”

    “對啊,你覺得旁人的喜怒哀樂跟你都沒有關係,那你的喜怒哀樂跟旁人也就沒有關係。你什麽人什麽事情都不理會,所有人所有事情也就不會理你。”她攤手:“總之,就是這樣,你要是不懂,就自己想想。”

    墨離點點頭,眼瞳清亮:“我會的。”

    “好,那你慢慢想,我走了。不要跟著我。”墨離點頭,她猶不放心,迴頭再說一句:“也不能偷偷跟著!”

    墨離微微一笑,負了手,又有了幾分昔日無心穀中初見時,那種鴆族首腦運籌帷幄般的風采,花似錦轉身就走,走出很遠,悄悄迴頭看時,那個墨袍的人影,仍舊筆直的站在那兒。

    花似錦略略放心,仍舊往前,走出很遠,拐了幾個彎兒,忽然想到甚麽,試著把手裏的傘轉了幾圈,看傘骨理的整整齊齊,傘柄光光滑滑,跟之前用慣了的一模一樣……隻是稍微新一點點……這居然是墨離做的?她想了想,一把扯下身上的小鬥篷,細看了看,然後徹底無語,這居然也不是花漫天幫她用細荊編出來的那個,而是也是新做的,卻仿製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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