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上前握住了傾月的手,拽著她往身後躲。“傾月,這件事不急,以後再議。你爹守靈守了一夜。相爺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冷相緩緩地轉過了身,看著她。第一次,他認真地看他的五夫人。然後看見了她身後他的女兒。這一生隻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卻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獨留他一個人。

    想至此,他有些控製不住,一把抽出了佩劍。

    所有人都被嚇壞了,愣是沒有動。眼看著那劍刺向了五夫人。傾月抬手,匕首抵住那鋒利的劍尖。一陣尖銳的響聲過後,一顆紅寶石掉落在地。

    “啊……”五夫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傾月伸手扶住,轉了個身。冷相手上的劍再度舉起。一道人影閃過。他手中的劍,被踢落在地。下一刻,他轉身看著迴過神來,抽出匕首的傾月。兩個手指一合一使力,將匕首推了迴去。

    一時間冰凍住的人又再度迴過神來,便都圍了上來。

    “醜奴兒,你沒事吧?”

    “寒——”她鬆了口氣,隻一眨眼手中的匕首已經被不見。她抬手抱住了眼前的他,長長地出了口氣。讓他見到了這麽荒唐的一幕,她總覺得無顏以對。若不是他來得及時,她是不是已經拔出了匕首相對。明明是自己的爹,她為何忘了倫常。是什麽讓她失去了理智。

    “醜奴兒,你沒事吧?”他著急,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傾月低頭,悶悶地迴答,“我沒事,真的沒事。”

    探頭看著冷次亦懷裏的冷相。挨了一記,整個人都暈了。癱軟在冷次亦懷裏。“二哥,你扶爹迴去休息一下。”

    “好!”他答應著扶著冷次亦離去。冷相前腳趕走,所有人後腳就要退下。傾月命人攔下了所有人。

    “今天的事,看到的,聽到的,全部忘了。”

    冷一凡轉過身,惡狠狠道:“你憑什麽……”

    “大哥算了。”冷三卓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她愛鬧喜歡惹是非,就讓她惹好了。看了場好戲就值得了,家醜哪能外揚?”

    傾月氣得牙癢癢。目送他們離去後,讓人抱起了五夫人。一時間,不歡而散。午膳也不知道怎麽辦。下人便來請示傾月。傾月一句話讓她們去問冷一凡。便再也不管事了。

    “你現在才知道收斂一下你的脾氣?”

    “我知道今天我過分了。”

    玉寒撥弄著她發邊的步搖,掩嘴笑,“過分的是你的父親,居然拿著劍指著自己的內人還有女兒。”

    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是我的錯。我居然……”

    “說起來,你的匕首藏在哪裏?”隻一眨眼就不見了,他很是好奇。傾月笑了笑,從袖子中掏出了匕首。“自然是手邊,我一直戴在身上。”

    “鑲嵌著寶石,不重嗎?”

    “習慣了。”輕笑著從她手裏拿了迴來,“我一直也想換一把。隻是沒時間去找。再沒有比它還要鋒利的。所以我就一直帶著。”

    “如此!”他若有所思。

    五夫人睜開眼,沙啞的聲音嘶喊著醜奴兒。正巧那頭傳話說要一起用午膳,兩人都去了。以至於五夫人醒來的時候,兩人都不在場。

    紫熒將事情解釋了一遍,五夫人總算是放心了。

    才換號了裝便又有人來探聽,說是五夫人醒了就一起去用午膳。五夫人推脫道:“不成,都已經遲了。再去還要小輩們不自在。相爺呢?沒事吧?”

    “都在花廳和小姐少爺門用午膳。”

    “七爺也在嗎?”

    “是的,夫人。”紫熒已經命人去提餐盒,為她布菜。

    “有他在,我也放心了許多。醜奴兒她總也不知道克製自己的脾氣,任意妄為。雖則相爺寵著她,她有的時候確實過分了。是個女兒家就該有女兒家的樣子。”

    紫熒暗笑在心,為了讓她安心便附和道:“誰說不是呢。不過也是七爺,寵她過了頭。讓她是有些肆無忌憚。”

    “說來,真是姻緣。七爺能如此待醜奴兒,真是太好了……”看得出來那個孩子會對醜奴兒好的。

    “是啊,誰說不是呢?兩人的感情很好,羨慕死人。”紫熒不覺得笑了。雖然不清楚那兩個人究竟是怎麽了?可是可以感覺到那份心意。任是瞎了也看得出來。

    經傾月這麽一鬧。冷相亦不再堅持,次日終於發喪了。那連日的豔陽天消失了,陰雨連綿。以至於,送殯的這一路,近乎艱難跋涉。那雨下得急,泥濘的路,濺起的泥水濕了一身縞素。看上去髒兮兮的。傾月是出嫁的女兒,更是嫁入東王府。以至於她可以坐馬車。可是看著雨中艱難行步的母親,她如何忍心一個人安逸。

    而玉寒,推了所有的事物,專心地陪在她的身邊。

    撐著傘,摟她入懷。依偎在他身邊,看著雨中她的家人。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很疼很疼。爹肯定是覺察到了什麽,所以要兩個哥哥都迴來了。那份名冊交給封帝,究竟是不是做錯了。雖則改了近一半的人名,但是隻是那一半也足夠讓冷家重創。甚至沒有東山再起之日。隻是她不能冒一點的危險。

    “寒,你說為什麽雪國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我從李總管那裏得知。陛下將下旨,兩日後黃道吉日,將雪妃遺體火化。”

    “火化?雪國國書還沒到,這樣決定,成嗎?”

    “不是成不成的問題。總覺得雪國太過安靜。”

    “莫想那麽多了,給——”將傘遞到她手裏。抱起了她。

    傾月隻輕歎了口氣。濕透了的下擺,沾滿泥汙的鞋。他卻是視而不見。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他是真心的。可是此時此刻的她還有資格去擁有他的真心嗎?還有閑暇去顧及他的真心嗎?

    這樣的天氣,陰雨連綿。唿吸著都是潮濕的氣息。他的身上也濕透了。枕著他的肩,伸手抹去他長發上的雨絲。這樣的時候,他總會笑得很甜。甜甜的笑容,眼神溫柔如水。隻可惜她沒有在注意。

    徒步到了冷家祖墳所在地。陵墓規整的分布在半山腰。重新修過的墳很氣派。順著石階往上走,隱隱覺出了他有些氣息不穩。

    “寒……”她掙紮了一下。他下意識地開口,有些氣喘,“怎麽?”

    “放我下來吧。”

    他不言不語。傾月笑了一下,跳著下地。然後伸手挽住了他。想要往前走,可是他巋然不動。她側頭,“怎麽了?”

    “你覺得我抱不動你嗎?”昨兒個也是,怎麽也不肯讓他抱。生怕他撐不住,隻讓背。今兒個幹脆就跳了下去。這樣將他的男子氣概置於何地。

    “當然不是。”她歎了口氣,隱隱使力,扯著他往前走。

    知道他悶悶不樂,不時迴頭看看他。最後忍不住笑翻了,轉過身撲入了他的懷裏。她轉得突然,撞進了他的懷裏,實在有些痛楚。卻是甜蜜的痛。

    後頭跟著的是冷次亦。見兩人的互動,隱約可以猜測兩人的情意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突然想起剛迴來那一天,爹找他談話。說的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一行人行禮過後,便分散開來往迴走。等到人皆散盡,傾月看見冷相一個人站在墳前。身邊的侍女要為他撐傘,被他冷聲嗬退。

    一時間,所有人都退了開了。看著雨砸了下來,砸在他微微有些彎曲的背。抓了傘,緩步走上前去。

    一把傘緩緩地接近,擋住了雨。看見了她的裙擺,眼角餘光瞄見的那紫色。冷相沒有出聲。盯著眼前已經封了的墳。那碑上刻著的字是他手寫的,筆筆勁道,筆筆滄桑。那祭文是傾月所作。可是他看得出來不是她寫的。因為太過正統。

    “爹,逝者已逝。你保重身體!”

    “你何以跟她要了那本名冊?”

    “爹,你是不是也沒想到,她與你一時爭執居然就想不開了?”她緩緩轉過了頭,看著他,“如果傾月想得到會有今日。一定不會跟她要名冊。”

    “你要那名冊做什麽?”

    “因為封帝想要!”

    “你拿整個冷家,想要做什麽?”

    “爹,你誤會了。傾月不想做什麽?”

    聞言,冷相輕輕搖了搖頭,“罷了罷了。爹老了,有些事有些東西也不如以前那般執著了。你要的話,都拿去吧!”

    聽他說自己老了這樣的話。她總還以為,爹還是那個爹,可以在這一局棋

    裏邊保護自己。月夫人的死,爹他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曾經不可一世,而今卻似一個暮年的老翁。一時間,無限感慨。

    “爹,傾月是姓冷的。”她毀了一個冷家,會重建一個冷家。既然都是冷家,又何必區分究竟是哪個冷?

    “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

    說完話,他轉身走。細雨中,那個傴僂著腰的背影。

    一句虧欠,一句抱歉,都不是他要的。隻要那一句,隻要她還記得自己是冷家的人。那麽此生,他便也無悔。她,是他一生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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