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國前,他就去世了。”

    林莞抿起嘴唇,眨了眨眼睛,隻覺得更不解了。

    “或者你可以這樣理解。”他把剛剛給她擦嘴的紙攢成了一團,說:“我父親去世後,我就被盛磊送到了法國。”

    她小聲問:“那你媽呢……她同意麽?”

    他淡聲道:“也是她提議的。”

    林莞徹底呆住,說不出話來,沉默幾秒,緊緊地握住了顧鈞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指腹間有一層厚厚的繭子。

    “鈞叔叔……”她慢慢摩挲他的手掌,聲音溫柔。

    顧鈞掌心合攏,把她那隻軟軟的小手包在手裏,捏了捏。

    他歎了口氣,才繼續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樣。”

    林莞聽到這裏,忽然抬眸,靜靜地注視著他。

    顧鈞皺緊眉頭,慢慢地說:“當年,我也以為我媽是……才提議把我送出國。”

    “如今想來,其實是在保護我。”

    他的聲音幹澀極了,還帶了幾分愧疚。

    他當年的確是那麽想,所以在國外呆了十多年,都不曾打迴一個電話,甚至連簡單問候都沒有。

    加上生活較封閉,更是沒有半點消息。

    直到他不得不迴國,搬迴家裏,碰到丁蕊。

    顧鈞才知道他離開以後,母親過得很不好,終日待在二樓。

    那些色彩怪異陰鬱、造型扭曲的油畫,才是她的生活寫照。

    痛楚、恐懼、壓抑。

    ……

    林莞聽到“保護”二字,又見他神情陰翳,背後頓時一涼。

    她想起盛磊剛剛慈祥的樣子,眉目間的笑意也很真誠,心底更是不適。

    一個怪異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皺起眉,聲音帶了些顫抖:“鈞叔叔,你爸爸該不會是被盛磊……”

    “是。之前我一直不確定,隻覺得很是蹊蹺。”

    顧鈞眸色一暗,繼續道:“直到那天新悅城樓下有人燒紙,盛磊當晚就離開了青城——非常突然,說是被氣病了。”

    他說到這裏,輕嗤一聲,語氣裏帶了幾分諷刺,“人老了,怕的也多了。”

    “……燒紙?”

    林莞頓時一驚,捂住了嘴巴,思緒順著這兩字迅速展開。

    “鈞叔叔,你爸爸以前跟盛磊是好兄弟嗎?”

    她沒忍住,一下子就問出了口,見他臉色沉了下來,立刻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好像以前聽劉惠提過……”

    “她又說了什麽?”

    林莞撓了下他的手心,不敢說。

    “你說就是,老子跟一小姑娘計較些什麽。”

    她這才低下頭,將劉惠曾說得話慢慢複述了一遍,“她、她說……盛磊當年有個好兄弟,去別家會所鬧事,後來就……被……”林莞說到這裏,不敢往下講。

    “被打死了。”他聲音冷冷的,接下了她的話,“說得沒有錯,就是我父親。”

    林莞臉色一白,背脊僵直。

    “可關鍵是,我父親從不去那種地方。”頓了頓,他才繼續道:“然後緊接著,盛磊就帶一號人去會所樓下燒紙,直到人家關門大吉。”

    她沉默半晌,這才漸漸有些領悟。

    不知道什麽原因,但既然當年是好兄弟,他父親……很可能就是被騙去的。

    然後出了那種事。

    林莞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頭發,還是有些不明白,“可是盛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顧鈞抿起唇,眸色黑沉,“你覺得呢。”

    林莞沉默幾秒,抬起頭,忽然細細打量他的麵容。

    如果——他神色間的戾氣能淡一些,皮膚不那麽粗糙,胡渣刮幹淨,頭發再能稍微打理一下。

    應該會是非常英俊。

    看著他,倒是不難想象他母親的樣子。

    還有二樓的那些油畫,雖然風格詭異古怪,但也透著一股子靈氣。

    再加上盛磊對顧鈞的微妙態度。

    一個十分美貌又才華橫溢的女人。

    確實令人垂涎。

    林莞低下頭,這才懂了。

    沉默半響,顧鈞轉頭看她,聲音平和了一些,“還有要問的嗎?”

    林莞支著下巴,思索了許久,“那丁蕊姐姐呢,你們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她以前是做什麽的?”

    “她以前……我也不太清楚。我認識她時,她剛好來我家打掃衛生。”

    “打掃衛生?這也是盛磊吩咐的嗎?”

    “對,我母親去世後,她就定期來清掃下房間,保養下油畫,免得房子

    爛掉。”

    林莞想了想,倒是深情貼心。

    “那為什麽要送你去法國呢?”她接著問。

    “我母親以前在裏昂留過學,當時可能情況緊急,她就選了那裏。”

    聽到這裏,她抬起眼眸,認真地望向他,“鈞叔叔,你那時有多大?”

    他仔細迴憶了一下,“十四,十五?”

    林莞點點頭,想到他房間那張少年時期的照片,“和那張照片裏的差不多?”

    “就那年拍的,還在念書。”顧鈞說到這裏,臉上透了點嘲諷,“當時覺得反正也念不下去,去哪兒都一樣,留家裏還遭人嫌。”

    林莞聽到這裏,心裏一疼,緊緊握住他的手。

    確實,照當年那種情況,父親一去世,母親就提議把孩子送出國——還和另外的男人一起,任誰估計都接受不了。

    但很快,她便理解了顧母的做法。

    顧鈞要是真知曉了事情原委,恐怕死都不會走,更不會放過盛磊。他脾氣那麽衝,說不定真能生出什麽事來。

    顧母大抵也是深知這點,又覺得他年紀太小,護子心切,隻能送出國。

    林莞歎了口氣,心裏更是酸澀,像被檸檬汁淋過。

    她起身坐到了顧鈞身邊,將頭慢慢倚在他肩上。

    “鈞叔叔,無論怎麽樣,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林莞咬了下唇,也知道他能對自己說這些,的確是很不容易。

    想了想,她又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應該問你這麽多的。”

    他一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神色漸漸恢複了平靜,“沒事。”

    林莞靜靜地靠著他,沒再說話。

    天越黑,這條小街竟越熱鬧,旁邊還擺出了各種燒烤、炸串的攤子,一堆人擠在一張小圓桌上,吃得熱火朝天。

    那種熱鬧和歡快似乎很容易感染別人。

    剛剛的沉重氛圍慢慢散了。

    ……

    客人很多,餛飩攤的老板瞥了他們好幾眼,可見顧鈞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也沒敢上來催。

    林莞坐了許久,也有點倦了,搖了搖他的手臂,“老公大人,要不我們撤吧。”

    顧鈞抽了下嘴角,實在是聽不太慣,道:“把那倆字去了。”

    “大人……”她低下頭,委屈道。

    他垂眸瞧著她,沒動。

    林莞這才明白過來,小聲道:“老公。”

    顧鈞一頓,隻覺得她喊老公的樣子甚是可人,忍不住掐了下她的小臉。

    走出小吃街,街上人少了許多,風有些涼,他摟過她肩膀,低聲問:“迴家麽?”

    林莞站定了腳步,垂下頭,“鈞叔叔,那我們到底……什麽時候能結婚?要等這件事結束嗎?”

    顧鈞摸了摸她的頭發,沒說話。

    她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勁,敏感地問:“你是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麽?”

    他盯了她幾秒,喉嚨動了動,最終答:“沒。”

    “那你……”林莞一直得不到承諾,心裏始終空落落的,說不出什麽感覺。

    顧鈞見她這樣難受失望,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把她按進自己的懷裏。

    許久,他低聲道:“那就結婚吧。”

    “啊?”林莞一愣,沒反應過來,抬頭看他。

    “我們結婚。”他慢慢地又重複了一遍。

    林莞見剛剛沒有聽錯,近乎要跳了起來,語氣裏藏不住的喜悅和激動,“真的可以嗎?!”

    他察覺到懷裏小姑娘的興奮,應了一聲。

    “真的嗎?”她還是不敢相信。

    聽她又這麽問,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道:“莞莞,我對你是真的。”

    林莞聽不出太多的意思,隻沉浸在他剛剛的話中,幸福的雲裏霧裏。

    “那到底什麽時候?”她也不顧及是在馬路邊,踮起腳尖,伸手把他頭摁了下來,親了親他的嘴唇。

    “我希望明天就結!”

    顧鈞:“……”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認真考慮什麽,才道:“八月中旬吧。”

    林莞一聽,掰著手指算了算,發現還要一個多月,心裏有點著急。

    “那我們什麽時候那啥?”她揪住他的一截衣袖,臉紅了紅:“就是那個那個。”

    “什麽?”他顰了下眉。

    林莞伸出兩隻手,食指對起來,然後又分開,在空氣裏畫出一個長方形。

    他這才領悟過來,“這個都行。”

    “那這個總能明天吧?”她生怕他反悔,有些緊張道。

    “可以。”

    他答得倒十分利落

    。

    “鈞叔叔……”林莞見顧鈞這個樣子,撇了下嘴,小聲問:“你知道我們在幹嘛嗎?”

    “商量結婚。”

    林莞一呆,總感覺他有點奇怪,但具體哪裏也說不上來,想了想,道:“你要是這樣,我們就不要結了。”

    “又怎麽了?”他愣了下。

    林莞揉了揉頭發,也覺得自己有些敏感了,“好吧……那我們什麽時候拍婚紗照?”

    他微頓,似乎沒想到這麽多事情。

    “都行。”

    “那拍兩套,西式一套,中式一套,好嗎?”

    “……行。”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懷期望地看著自己,顧鈞隻能答應下來。

    “等下!!”林莞忽然想到了什麽,神色嚴肅了幾分,“還有一個問題!超級重要的!”

    “什麽問題?”

    “你、你!”她神情有些忸怩,臉更紅了,“你還沒那個呢!”

    顧鈞更不解。

    “就是跪下……”林莞攥住裙擺,見他揚了下眉,好像是真沒懂,有些頭痛:“求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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