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鍾後,林莞才悠悠轉醒,更確切的說,她是被一股誘人的香氣給弄醒的。

    她的睫毛顫了顫,隻感覺渾身無力,一種巨大的疲憊感和饑餓感侵襲了自己的身體,好半天才睜開眼來。

    她眨了眨還透著迷茫的眼睛,這才發覺自己正坐在一個木質的椅子上。椅子頗有些冷硬,硌得人很不舒服,她扭了扭酸軟的身子,忍不住使勁地吸著那股子食物的香氣。

    然後,林菀的目光隨著香氣慢慢落在了那男人的手上——

    他拎著透明的塑料袋,裏麵裝著幾隻誘人的紅糖饅頭,香氣就從那裏而來,帶著麵粉特有的香氣,和一股淡而溫和的紅糖甜味。

    林菀朝著那裏瞪圓了眼睛,悄悄地吞了吞口水——這三天來,她吃的東西少得可憐,騎了這麽久的自行車,又冷又餓,蹲下起身時又那麽猛烈,所以才會莫名得一頭栽下去。

    但好在她身體一直以來還算健康,年紀又輕,被香味刺激著,休息一會兒便醒了過來。

    男人察覺到她的目光,似乎也沒想到她竟這麽醒了,將裝著饅頭的袋子放在她前麵的櫃台上,低聲道:“吃吧。”

    林菀頓時抬起頭來,驚詫地看著他。

    這個古裏古怪可怕的要命的男人給自己買東西吃?

    “你剛剛餓昏了。”男人皺了皺眉,似乎是在解釋買食物的這個行為,語氣中卻帶了幾分狐疑。

    很顯然——他不明白這個看上去光鮮漂亮的女孩子,是怎麽把自己餓暈過去的。

    “我這幾天沒怎麽吃飯。”她輕聲道,緊接著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嘴唇:“嗯,因為減肥。是的……我覺得自己有一點胖。”

    說完,她垂下眸,很自然地拿過一隻胖胖的饅頭來:“謝謝老板。”

    男人挑了挑眉,顯然不相信這個理由,但也沒再多問。

    林菀將溫熱的饅頭放在嘴邊,聞起來的確很香,但不知為何,放到嘴邊剛要張口咬時,卻又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惡心。

    可能是餓太久了,胃裏有點發酸,竟然吃不下。

    她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疑,男人也有所察覺,問:“怎麽?”

    “有點吃不下。”林菀無奈地眨了眨眼,想了想又問道:“不好意思啊,這裏……有沒有水?”

    “……”

    他微微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麵前的小姑娘這麽不生分,但還

    是點了點頭,走了過來。

    他從她身旁的櫃台下拿出一隻老式的暖水瓶,依舊是軍綠色,表皮有些剝落了,最上麵還有一個硬鐵絲的提手。

    林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年頭——誰還會用暖水瓶啊,就連她們宿舍的同學也都用電燒水壺了,現喝現燒,不比去水房接水方便的多?

    男人又拿過一隻不鏽鋼杯,走到門外用熱水衝了好幾遍,才將杯子放到她麵前,重新倒上熱水。

    “謝謝。”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水,暖意漸漸襲來,這才覺得有了些胃口。然後,她拿過那隻綿軟的紅糖饅頭,慢慢地放在嘴邊,咬了下去。

    或許是她在吃東西的緣故,男人並沒有再抽煙,也沒有催促她,倒是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

    林菀解決掉兩個甜又軟的饅頭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朝他微笑:“真的謝謝您。”

    男人瞥了她一眼,見她吃得幹淨,點點頭:“那麽,我要打烊了。”

    “嗯……”林菀慢慢地站了起來,果然是感覺好了些。她拎起自己的包包,走到他的身旁,忽然又抬起頭來,問:“多少錢?”

    她微卷的長發垂在胸前,眼睛大大的,臉色蒼白,或許是還有些疲憊的緣故,看他的時候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慵懶。

    “什麽多少錢。”

    他掃了一眼她的精致臉頰,目光又略過她的耳垂和脖頸——男人的眼眸暗了暗,忽然想起剛剛扶她身子時感覺到的柔軟,還有胸前那一處出乎意料的豐滿。

    “饅頭啊。”她微微側過臉頰,逃避著他令人心顫的目光:“下一次,我一定會和那三百塊錢一並還給你。”

    “不用。”他緩緩道。

    “用的用的,我會再過來的。”

    她朝他笑了笑,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對了,您最好給我一個聯係方式。下次我可以提前打個電話,而不是在門外等上那麽久……天氣實在是很冷。”

    男人沉默片刻,又重複了一遍:“不用。”

    林莞剛要張嘴再說幾句,卻忽而聽他道:“我想,跟還債比起來,這位小姐——你好像更需要吃飯?”

    林菀微微一愣,這是她聽見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然而,他的語氣中還帶了一絲嘲諷?

    “我在減肥。”她揚了揚下巴,篤定道。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個略帶譏諷的笑,高大的

    身影忽然朝她一步步靠了過去。

    那種壓迫感出奇的強烈,林菀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心裏微微有些害怕,臉上卻故意裝作不服輸般瞪著他。

    他也看著她,目光筆直而冷硬,像黑暗中的海邊礁石。

    林菀一直退到了門外,又往後走了一步,緊接著,破舊的大門忽然“砰——”一聲從裏麵關上,差一點點,那扇門估計就撞到她的鼻尖了。

    這是……把她關在了外麵??把她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關在了外麵?!!

    林菀愣了愣,完全搞不懂怎麽就突然惹到了他,很想朝門裏麵罵上幾句,可又想到剛剛他做的那些,心裏歎了口氣。

    到底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啊。

    林菀隻好咬了咬牙,無奈地搖搖頭,將帽子、圍巾都戴好,騎上自行車,朝學校的方向迴去。

    路過那家泰山火燒的時候,她忽然發覺在那家店的對麵,竟然有一家很小的饅頭鋪,起先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過。

    她想起剛剛的紅糖饅頭,心裏忽而一動,鬼使神差地跳下自行車,走到那家饅頭鋪前。

    見有客人來,鋪子裏很快就有一個年輕女人走了出來,笑著問:“您好,想要點什麽?”

    “來兩個紅糖饅頭。”林菀毫不猶豫道。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轉身從蒸籠裏拿過兩隻胖胖的紅糖饅頭。

    趁她包裝的時候,林菀忽然忍不住問道:“嗯……我想問一下——剛剛有沒有一個男人來買饅頭?”

    一張口她就愣住了——她為什麽會問這個,但話已出口也沒法收迴,隻好心一橫接著道:“就是身材很高大,嗯……大概三十歲左右吧,鼻子很挺,反正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

    那個女人微微一愣,仔細想了想,隨即臉上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噢——你說的是不是鈞哥?他很照顧我的生意的……”

    “鈞哥?”林菀愣住,隻覺得這個稱唿有些曖昧。

    女人點了點頭,提到“鈞哥”令她整個人都變得愈發柔軟,輕聲問道:“嗯,是的——不過,你問鈞哥幹什麽呢?”

    林菀咬了咬唇,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要做什麽,想了想隻好胡編出一個理由:“嗯……是這樣的。我今天上午剛看的報紙……嗯,他跟上麵的……一個殺人犯挺像的啊。”

    女人張了張嘴,似乎有點驚訝。

    “你們既然認識……那就不是的啦……我就是覺得有點像。他肯定不叫王軍吧?”她很有技巧性地追問了一句。

    那個年輕女人瞪著水霧般的眼睛,搖了搖頭:“鈞哥他不是殺人犯。他姓顧,叫顧鈞。”

    “哦,叫顧鈞啊。”林菀果然得到了答案,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是的,那肯定不是了……”

    林菀還沒說完,那年輕女人似乎覺得她仍不相信似的,繼續道:“真的不是……鈞哥他人很好的……他沒來以前,這條巷子亂的很,我都不敢晚上在這裏看店……真的,鈞哥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

    林菀見女人提起顧鈞就一副很崇拜的口氣,隻好使勁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真的相信。

    女人見她如此,這才舒了口氣,將裝好的饅頭遞給她,輕聲道:“嗯……一共是兩塊錢。”

    林菀一聽這話,渾身上下陡然間僵住——她怎麽會忘記了呢——她那三百塊錢不翼而飛,現在自己的身上……根本連一毛錢都沒有。

    她剛剛就是被顧鈞弄得心神不寧的,才會忘記沒錢的事情……

    “嗯……”林菀不知道該怎麽說,隻好尷尬地將手伸進包裏,暗暗期望著能在角落裏翻出個一兩塊的零錢。

    然而……她也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女人看著林菀的動作,竟沒有半分生氣和狐疑,還一臉擔憂地問:“你怎麽了?錢不會弄丟了吧?好好找找,別著急啊。”

    “呃……”林菀的臉色頓時漲紅,顫抖著手在包裏繼續扒拉著。

    就在林菀快熬不下去的時候,她竟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而低沉的聲音——

    “小姐,這是你掉的錢麽。”

    林菀頓時瞪圓了眼睛,渾身顫抖起來,卻又不敢相信——這個聲音她十幾分鍾前還聽到過,那麽……她剛剛瞎編的套他名字的那些話,他會不會也……

    “鈞哥,你什麽時候來的?!人家剛剛怎麽都沒看見——”女人的語氣中帶著驚喜和一點嬌羞,聽得林菀微微地皺了皺眉。

    “小姐,這是你掉的錢,我在你身後撿到的。”

    顧鈞用大手拍了拍林菀的肩,卻並沒有看她一眼,隻冷冷地、生硬地又重複了一遍。

    ……他說得簡直跟真的一樣。

    “美女!這就是你問我的鈞哥啊,他可不是……”

    “咳咳咳!!”

    女人說到這裏,林莞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偷偷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千萬別提“殺人犯”的事兒。

    萬一他沒聽到呢……

    女人領悟過來,似乎也覺得當著鈞哥的麵這麽說不太好,頓了一下道:

    “你看——我說鈞哥人很好的吧……你估計剛剛找錢的時候太匆忙了,把錢都給弄掉了。”女人和善地笑了笑。

    說完,她接過顧鈞手裏的一百塊錢,又迅速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堆找錢,溫柔地朝林菀遞了過去。

    林菀偷偷瞟了身後的顧鈞一眼,見他神色漠然,壓根不看自己,可全身上下似乎都籠罩在一種寒氣當中,令人心驚膽戰。

    她頓時被這樣的他嚇了一跳,也不去接錢,紅糖饅頭幹脆也不要了,撒丫子就朝自己的自行車跑去。

    她跳上車,飛速地蹬著腳踏板,朝遠處騎去。

    她一邊騎車,大腦一邊高速旋轉——他剛剛不是把自己關在門外了麽,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又會這樣幫她,還有最最重要的是——他聽見她說“殺人犯”的那些話了嗎?

    她越想越奇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啊。

    林莞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見顧鈞依舊站在那裏,麵無表情。

    那饅頭鋪的女人倒是一臉甜甜的笑意——鈞哥今天晚上已經第三次來這裏了,第一次來買包子、第二次來買紅糖饅頭、第三次又來……

    那女人朝顧鈞看了又看,然後紅著臉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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