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人。


    她的……全部。


    顧若河想,她自己又了解自己的全部嗎?


    她道:“可是我猜,這些事我隻需要對未來不知多少年都需要互相了解過後攜手努力的經紀人講清楚。”


    元旭日挑眉:“你在跟我談條件?”


    “我隻是就事論事。”


    沉默片刻,元旭日忽然笑開:“剛才我給你上第二課的時候,越說越發現好像我不簽你或者把你舉薦給別人都會真的給我帶來很大的損失。”


    “我不知道。”顧若河坦言道,“本來很大可能下昨天我還沒出道就已經隕落了,今天更沒法子跟你坐在這裏。明天又會發生什麽事呢我也不知道,我隻是想給自己爭取一個機會而已。”


    隻能爭取,不斷的爭取。隻能努力,不停的努力。沒有誰能預見結果,所謂保證更是空口白牙,而價值呢?胥華亭直到宣布退圈的那一刻他必定也還是有價值的,隻是很多時候所謂價值也還是要看你麵對的是什麽。


    “所以我又怎麽能貿貿然答應你想要談攏的條件呢?”元旭日道,“總要雙方都把牌亮出來,再看合不合得攏是不是?”


    猶豫片刻,顧若河道:“我在福利院長大。”


    元旭日立即追問:“關於父母的因素有嗎?我說句難聽的你也就權當一聽,你這樣的身世等到紅了以後如果乍跳出來個親生父母有所圖謀,對於你名聲發展肯定會有影響。”


    “沒有。”顧若河輕聲道,“我出生沒多久就被遺棄了,直接丟在福利院門口,所以福利院的院長還有工作人員也都不太清楚我父母的事。”


    “領養經曆呢?”


    “沒有被領養過。”


    “那你從小學一直到念大學都由福利院提供費用?”元旭日皺了皺眉,“據我所知這個應該不容易吧。”


    他倒不是想故意這麽刻薄,但他與顧若河如果從一開始就將目標定到這條路頂點那麽高,那提前規避所有能預見的風險就是必須做的事。很明顯,在他之前沒有人想到替顧若河做這樣的事,包括她自己。


    “我中學六年一直有好心人資助,一直到我考上大學。”顧若河雙手握住紅茶杯子,“大學……我成年以後就開始自己打工賺錢了,上大學以後的花銷都由我自己開始承擔。”


    “你的資助人呢?現在還有聯係嗎?”


    顧若河搖了搖頭。


    “鬧過不愉快?”


    再次搖了搖頭,顧若河輕聲道:“大家想要走的路不一樣,我想進娛樂圈,當演員,她……去國外留學了,而後大家就很少聯係了。”


    “你跟福利院的關係維係得怎麽樣?”


    “以前一直很好,念大學以後就離開了福利院,要上課又要兼職,太忙了,所以很久沒迴去了。”


    很忙……兼職……演戲……創作……


    元旭日看著她,心中突然疑竇叢生:“恕我直言,你上中學期間就開始自學作詞作曲這些我也覺得很勵誌,但就我了解的你昨天晚上表現出來的琴技,並不是花一點抽空擠出來的時間自學就能達到的程度。”


    而且在他眼前的顧若河,出身福利院,成年之後就自己打工供養自己的學費以及生活,前麵兩天遭受了對於她剛剛邁出半步的演藝生涯幾乎滅頂的打擊,可她現在坐在自己麵前,穿著絕不便宜的品牌的衣服,氣質優雅,侃侃而談,無論哪一方麵都實在讓他無法將她與福利院孤兒這樣的身份聯係在一起。


    “我剛才提到的那個去國外念書的人,我的資助人。”顧若河目光盯著茶杯中輕輕旋轉的旋渦,“她是去國外學習音樂了。她從小就練琴,知道我喜歡創作,所以花很多的時間教我彈琴,我跟她學了很多年。你認為自學不可能達到那樣的程度可能是因為,”她抬起頭看他,“因為你沒有見過我花多少時間在這上麵。”


    兩人對視片刻,元旭日首先敗下陣來:“是我太武斷了。”


    顧若河搖了搖頭。


    “所以為什麽想要當明星呢?”元旭日繼續問她。


    這問題一點也不尖銳,但顧若河輕易就聽到隱藏在話語深處的真正含義——經曆苦痛的人往往所謂夢想也更多趨於平和,類似幸福、日子過得更好這樣,更遑論她從出生就生活在福利院一直到十八歲,夢想成為全能巨星,相對她該有的格局未免有些“大”。


    “因為很耀眼啊。”她淡淡道,“小時候看電視,以為裏麵發生的都是真實的,一直到見到熟悉的臉又變成完全不一樣的樣子,然後慢慢明白演戲這迴事。不是很棒嗎?一生會飾演許多個完全不同的角色,經曆數不清的不同的人生,仿佛有一千種不同的麵目,每一種都閃閃發亮。”


    而到了那個時候,所謂孤兒,所謂前麵十八年狀似不太圓滿的生活,也不過是……一千種之中的其中一種罷了。


    元旭日聽過的演員出於想要體驗更多種人生所以喜歡演戲的論調絕不在少數,但這也絕不會讓他被顧若河這句話以及說這句話時的整個人所打動的情感打折扣。


    是他太武斷了。他再一次在心裏重複一遍剛才對顧若河說的話。他剛才那樣的疑惑是在做什麽呢?用一開始就帶了偏見的眼光去質疑福利院的孩子不該長得這樣好嗎?誰的成長途徑中還沒有點際遇呢。


    “我還有最後一個想問的問題。”心裏基本以及做出決定的元旭日問道,“你談過戀愛嗎?如果談過,那你戀愛的人選以及經曆會對你的現在以及以後帶來影響嗎?”


    顧若河腦子裏乍然一片空白,她……


    良久,她道:“不會對我的現在以及以後帶來任何影響,我保證。”


    這個迴答多多少少出乎元旭日意料之外,他挑眉道:“已經結束了?”


    顧若河似乎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勉強提神道:“……早就結束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放空,思緒仿佛已經飄到天邊去。


    仿佛這是一件與她完全無關的事情,又仿佛這是一件讓她至今想起來依然不願直麵的事情。


    元旭日不是個喜歡戳人痛腳還一戳再戳的人,於是他道:“既然我對你已經了解差不多了,為了公平起見也該讓你了解一下我。關於我自己我隻有一句話想說,我可以保證我是個非常盡職也很有能力的經紀人,但我在此之前的五年經紀人生涯中隻帶過歌手,就像你不能跟我保證你將來的價碼,我也一時之間不能跟你保證會在短時間帶給你非常優秀的影視資源以及明確的發展方向,大概我們需要共同經曆一個探索的過程,這樣你還是願意跟我簽約嗎?”


    他昨晚跟唐朝忽悠的時候口若懸河仿佛隻要顧若河跟他簽約分分鍾他就能帶出一個歌壇天後來,但一則那時候有個“歌壇”打底,二則……那畢竟還隻是忽悠階段嘛。


    至少在這時候他起意真的要簽一個非歌手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比昨晚熱血上湧那會兒已經誠懇多了。


    顧若河半天沒開口。


    元旭日正心中惴惴,卻忽然聽她撲哧笑道:“你知道我原先對自己的職業規劃是什麽嗎?”


    “……”渾然不知她話題變化是為哪般的元旭日攤手。


    “先將《夜願》這個角色演好,在導演那裏混個臉熟,如果運氣好的話能在這份工作裏得到下部戲的角色推薦就好了,不能的話我可能就沒有試鏡《夜願》這樣的好運氣了,可能去偶像劇裏跑兩年龍套吧。”顧若河掰著手指頭給自己算年份,“在這期間我應該多多少少能接點小廣告,然後憑著這些龍套資曆以及北景積累的人脈資源應該可以簽一家正在發展當中的經紀公司,就類似於嘉華那樣的,不過很大可能我也不會有專屬的經紀人,大概就會是某一位經紀人手底下藝人當中的一個吧。所以我還是要靠自己不斷積累影視資源,大概混個四五年,我應該就能夠出演電影中比較主要的角色了?就是宣傳海報上會掛名的那種。”


    她這一番“職業規劃”直把元旭日聽得目瞪口呆:“我說顧小姐,你對自己到底存在什麽樣的誤解?把自己當成那種扔進人群裏浪花也濺不起一個的大白菜嗎?”


    他這樣震驚,顧若河反倒奇怪:“難道我的規劃不是絕大多數想要好好演戲的人應該要走的路?五年能夠出演電影裏麵的主要角色,我都感覺給自己多套了一個光環呢。”


    ……


    仔細思考過後,元旭日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因為正如顧若河所說,而今圈子裏真正大派的影後、超一線女星,除去極少特例大部分都是這樣慢慢熬資曆熬出來的。


    熬的是時間,也是實力。


    顧若河不是輕視自己,而是給自己規劃了一條再穩當不過的哪怕時間久一點但成功的幾率也相應會更高一點的路。


    一條孤獨的、隻依靠自己也能往下走的路。


    他若有所悟的抬頭,見到顧若河美極了的笑容:“所以突然撞了大運遇到一個知名的經紀人,問我要不要簽約頂級的經紀公司帝國集團,對方還是一個很坦白、很自信、很欣賞我的大好人,你覺得會隻因為對方之前沒帶過演員就拒絕的我是傻呢?是傻呢?還是傻呢?”


    半晌元旭日也與她剛才一樣撲哧笑出來:“你覺得跟我簽約以後,你的職業規劃能縮短到幾年呢?”


    “我覺得路始終都還是一樣的路隻是——”顧若河抬起頭道,“隻是我大概能得到更多的好東西,路大概也能走得更穩當,讓自己更安心一點。”


    元旭日快要樂死了:“我現在確信如果我不簽你又或者把你轉手給別人,以後我一定要後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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