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張河倒不卑不亢地坐了。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我欲取丞相臂膀,先對誰下手?”夜天盯住他。


    張河目光漸露微笑,抬手捋捋胡子,說道,“若非公子在禦史台前大造聲勢,楚大人的案子恐怕永無翻身之日。如今的京城,幾乎全在桂丞相的勢力控製之下。隻因他最終收服了驃騎大將軍為他所用了。”


    夜天大手五指蜷曲又伸開,不經意地搓搓,“驃騎大將軍,一品鎮國公,竟為他所用?此事必極隱秘,你是如何得知的?”


    張河麵露絲絲得意,手下胡子擼的可勤快了,“先不說老夫的職責本就是監察百官,就鏢騎這件事卻起源於老夫都意料不到的人身上……”


    天景朝聖都,聖安城,一品鎮國公府,高大巍峨,尋常百姓可遠觀,不得近視,院牆綿延幾百米,府內亭台雅軒,層出不窮。


    鎮國公祁東耀年四十左右,身量魁梧,五官分明,棱棱角角,頗有男子氣概。


    這一日,閑在府內,天色正好,陽光充足,他悠哉悠哉地背著手與花園內散了會步,便拐去了花廳。


    花廳內夫人,小妾,大侄媳,一窩女人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家長裏短,胭脂珠釵。


    說著說著,她們竟爭吵起來!幾個庶女同鎮國公的大侄媳婦攀比珠釵,幾言不和便翻了臉!竟互相廝打起來!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反了,反了!”祁東耀大怒!“來人!家法,家法伺候!”


    幾個庶女和侄媳嚇壞了。


    “父親,饒了我們吧,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庶女們一齊跪倒在地,叩頭祈求。


    祁東耀的大侄子媳婦,是他弟弟的長子新娶入府的夫人,年紀比幾個庶女稍長,此時頗不好意思地躬身致歉,“是我這個做嫂子的失了體統,怪不得妹妹們,還請大伯原諒吧。”


    “你也知道自己是他們嫂嫂?剛才我看出手的時候倒全都忘了!誰都不要廢話了!都去祠堂給我跪著去!”祁東耀氣氛不平!


    “我堂堂鎮國公府裏的人,竟如此粗莽不知禮,可氣!”


    庶女們和大侄媳婦被拖走了,祁東耀叉著腰同他夫人抱怨。


    夫人臉上頗為尷尬,心裏擔憂,萬一他一會把火發我身上,給我來個馭下不嚴的罪名……,當即尷尬笑笑,安撫道:“孩子們為一個兩個珠釵的事爭吵,實在不必要,迴頭妾身定狠狠訓斥她們!”


    “嗯。”祁東耀哼了哼鼻子,氣道:“小家子氣的很,不就是珠釵麽!老爺我讓他們立馬開個珠釵店!”


    他豪氣十足,大手一揮:“來人呐!”


    管家躬著腰,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弓腰哈背:“老爺,您吩咐。”


    “去給我盤一間鋪子下來,做珠釵和胭脂鋪!”


    管家雖有些驚愕,國公挺陽剛一人,為何開個女人的鋪子?但不敢問個一二三,當即著人去辦了。


    祁東耀似乎終於消了氣,坐在椅中疲憊地扶額,好一會兒才說:“大侄媳婦剛入府便入了祠堂,恐二弟嫌我處置太嚴厲,鋪子開起來後,就由大侄媳婦做掌櫃吧。”


    夫人哪敢說個不字?


    一天後,管家敲開書房的門,遞給祁東耀鋪子的鑰匙。


    “嗯,辦的很好,去,把我大侄媳婦叫來!”


    不多會兒,管家便引著鎮國公的大侄媳婦入了書房。


    大侄媳婦入了書房便拜:“侄媳拜見大伯。”


    “嗯。”鎮國公抬抬眼皮看了看管家退出去時關上的書房門。


    臉上淡寡的表情一瞬變了樣子,滿臉堆笑地離了正座,幾步躥下來,伸手牽起跪著女子的手,“快起來,快起來,此處沒人了。”


    隻見這大侄媳婦嬌嬌悄悄的起來,以袖掩目,羞怯無限,幾個蓮步輕邁,漸漸靠近,軟了身段,偎依到鎮國公的懷裏去了……


    正同夜天講故事的張河擺弄著胡子繼續興奮地說:“這胭脂鋪子其實是那老匹夫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尋的府外幽會地,這真是,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夫人的丫鬟去鋪子裏買胭脂,也是該著,這丫鬟是個呆傻的,竟闖進了鋪子後院……也……也就碰巧看到了……”


    “夫人同我說起來,隻當個坊間八卦,可是,這鋪子既是鎮國公家的,老夫自然就上了心,派人盯著,終於發現鎮國公這個老匹夫不時神神秘秘的出入鋪子後門,同這大侄媳婦……


    突然有一日,這所鋪子被京兆府給查封了!罪名是賣贗品!當時就緝拿了鋪子掌櫃,可當天夜裏那女掌櫃就被放了出來,再然後……朝堂之上,往日好同桂丞相頂幾句嘴的驃騎變成啞巴炮了!”


    張河鼻子裏哼哼兩聲,終於放下擼胡子的手。


    夜天盯著他,突然詭秘一笑,“張大人隻是個監察禦史,又不是禦史台大人,但幹起活來,不遑多讓啊,一品鎮國公竟也敢派人監視?本公子猜猜,你手裏不會是剛好有桂丞相的罪證吧?”


    張河卻歎了口氣,說道:“年輕人,你也不必試我,若不是顧忌著妻兒老小,老夫早看桂壯實這老匹夫不順眼,非得跟他鬥一鬥不可!可,難啊,難啊,如今的聖上喲,對桂壯實是言聽計從啊,就算我披露出來,除了暴露我自己,別的什麽用沒有!不行,不行,咱不幹這冒險的事!”


    雅室內,隻餘張河一聲又一聲地說不幹不幹,再沒別的聲音。


    好靜!


    張河終於覺出來室內的異常,閉上了嘴,頗有些心驚地看著病臉年輕人沉靜卻喧囂的勢!他就那麽看著你,你卻不由頭皮一炸!


    他哆哆嗦嗦站起來,眼睜睜瞅著他,嘴唇上的胡子劇烈顫抖,臉色看起來蠟黃中帶著慘白,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音兒,說道:“罪,罪證給,給你,你們能……能取勝麽?”


    夜天輕聲一笑,站起身,墨袍無風自舞,“張河,把你搜到的罪證給我,其他的,與你無關了。”


    張河臉上冒出的冷汗一滴滴下來,內心激烈地交戰糾結,給還是不給?!


    夜天幽然冷淡的聲音傳來,“張河,我不妨同你交個底,讓你放心吧……我也有個故事,要說與你聽……”


    夜天走近窗邊,負手挺立於窗前,狹長的目望進遠空,聲音不疾不徐:“你聽說過一年前東宮的巫蠱之案麽?”


    “聽,聽說過……”這事,有誰沒聽說過呢?


    “你隨禦史大夫出入宮廷,想必是見過這位東宮太子的。”


    “見,見過……”張河腿控製不住的狂顫起來!臉色煞白煞白,連那抹蠟黃都找不見蹤影了。


    “那你看本公子的臉同那東宮太子如何?”


    夜天緩緩轉過身來,雙眸明月般閃耀,病態蕩然無存!雙頰如月,輪廓棱角分明!目星河,勢九天!


    張河終於支撐不住身子,轟然跪地,鼻子猛烈抽搐著,大顆的淚暴雨般滾落到胡子上!一聲哀哀的嚎啕自心肺裏吼出來,一個大男人竟跪在夜天麵前狂哭不已!


    “啊啊啊……嗚嗚嗚……太,太子殿下,您,您還活著啊,老夫,老夫莫不是瞎了眼啊,天可憐見!!!”


    夜天皺著眉頭看哭成一攤泥的張河,靜靜地動他平複。


    張河哭的抖成了篩子。


    夜天歎道:“張卿,莫哭了吧。”


    張卿!他叫我張卿!是,是他!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聲音!


    剛要平靜的張河,再次大哭起來!


    門外,嚎啕聲,一聲不落地入了蘭靈兒的耳朵!


    雖早已猜到夜天出身不俗,卻沒料竟是太子!


    她兩手緊緊揪著衣領,揪心地聽著他的臣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雖內心震蕩不已,可到底沒親眼目睹當年慘案,再加上她內心認定的一直是那個病臉的醜書生,因此,即便夜天,天大的背景橫亙麵前,也不見她多惶,多懼。


    其實,現代人根深蒂固的獨立自由的思想是她心裏根本的勢力支撐,她可以理解古代權勢的力量,但她不畏懼。


    再說,那個男人剛剛還親過她,是她的人了,有什麽好怕的?


    可到底是太子,她歪著腦袋想想,要麵見太子,得行什麽禮呢?


    屋內的老男人終於第n次止了哭聲,恢複平靜,抽抽噎噎地抬頭癡望了會兒,二話不說掏出深藏懷中搜羅多年的罪證,雙手捧給夜天。


    夜天接過來,平靜地看著他,“平身吧。”


    罪證在他手裏,一個小布包包裹的嚴實,掂量一掂量,也不過一個小布包而已。


    夜天輕抬雙目,目裏有光芒突地閃爍,看著張河,說道:“你信不信,就沒有這個包裹,本公子想拿桂壯實,也已有智計在心?”


    “是……”張河規規矩矩地躬身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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