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剝開眼前輕紗,湊頭去望,書生深邃的雙目,如閃爍一方星空,銀河般柔波蕩漾看著二丫。


    二丫驚跳起來:“不是說不讓你露這張臉?”


    書生淡淡而笑:“隻有你看見而已。”


    “別人沒人看見?”


    “為什麽要給別人看?”


    “……”


    二丫很滿意這個答案,可不能給別人看,別人未必有我這般定力,要是圖謀了書生,可怎麽好,嘿嘿。


    “你餓了吧?”二丫眨巴眨巴眼。


    “嗯。”書生點頭。


    “那你稍等等,早飯一會就得。”二丫忙著取柴火。她答應要養他不是?


    柴禾堆上伸過來一雙大手,輕鬆攬起一抱柴禾,並二丫懷裏的一並攬過去。


    二丫樂滋滋跟在他進了灶房,看他放下柴禾,轉過身來看她。


    “沒事了,院裏侯著吧,飯一會就好。”二丫攆他出去。書生微微一笑,自二丫身側走出去,負手立於院中。


    耳聽得乒乒乓乓鍋鏟交錯,梆梆梆,剁菜的聲音,煙火氣便遊走於黛灰色茅屋間,鑽入鼻中,漸滲進肺腑。


    二丫娘笑眯眯看著迴歸木桌吃飯的書生,他的眼從來不笑眯眯,隻是在看二丫時例外。他是沒爹沒娘的可憐孩子,要是能在我們家長住.....


    就是麵相醜了些,病了些,這麽多天,氣色怎麽一直沒養好?


    二丫看了眼書生的“病容”,心裏偷偷笑。


    吃過飯,大丫正收拾碗筷,籬笆牆外響起朗朗結實的青年的音:“大丫!”


    大丫溫婉的眸一瞬迴頭!


    大升站在籬笆牆外,含笑的澄澈的眼,翻越過奢靡,翻越過錦繡,實實地看著簡陋草屋下的女孩,實實的笑。


    大丫也笑了,垂下頭去,羞赧的笑了。


    “大丫,蘭大叔還沒迴來,我幫你家理田啊。”大升揮動青春的手臂,青蔥的眼,望啊望。


    二丫笑眯眯看看姐姐,又看看大升,紅唇緩緩上揚,劃出優美愉悅的弧線。此時的她,沉浸於世間的美好,退卻狡黠,退卻詭秘,完完全全是個美麗的女子了。


    大升帶著大丫出門,去田裏了。


    二丫收拾了包裹去縣裏買糧種。


    書生亦步亦趨地跟著。


    田地自兩側的路旁,縱橫阡陌。


    二丫的揪揪辮打散了,烏黑如瀑的發,統一歸攏於腦後,隻在頭頂結了一個挽兒,挽兒上插著一個木筷。


    身上的麻裙,隨著步子輕輕舞動,越過金黃的葉,赤紅的楓,草屋的黛,便熏染了一整個秋的顏色了。


    書生默默無言的跟。


    覆過二丫的腳印,鼻尖飄過二丫的馨,長衫隨風而舞,飄落於二丫的袂,衣角相接,聯袂而舞。


    二丫不是很習慣這般靜謐地與書生同行。他像是有許多故事的人,他的背景該是喧囂的。但他卻願意在這樣秋日的晨,與我靜謐而行。二丫迴過頭來,眯眯笑:“禮物,說吧,你今天來,是為了吃飯麽?”


    書生微勾嘴角,疑惑道:“為何這麽問?難道茅屋不是我現在的家麽?”


    二丫點頭:“也是,是你的家,你是我的禮物。”


    書生微笑。


    “禮物,家和田,都有把握捂熱了麽?”二丫問。


    “嗯,”書生點頭,“我已派了蝦皮和遠子去鹿州,查那個張太守。”


    二丫眯眯笑,仰頭朝他眨眨眼:“查?你也要和我一樣瘋麽?”


    書生看著她彎彎的眼笑:“一樣瘋,也沒什麽不好。”二丫揚唇,哈哈笑:“你學壞了。”


    書生喉間低笑,一樣是無語。


    路過鎮裏時,街角的老篾匠還在,攏著袖子揣著手蹲在晨曦裏。


    二丫走過去,揚聲喚道:“篾匠叔!”


    老篾匠眨眨眼看看她,打量打量,麵前這個婷婷玉立,溫婉可人的女子,以前沒見過啊。


    二丫笑道:“篾匠叔,我是賣雀兒的女孩啊!”


    “喔!”老篾匠一瞬想起來,他的目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小女子,說道:“丫頭,你變了樣了,以前可沒這麽利整。這是要上哪去啊?”


    “去縣裏啊。篾匠叔,你怎麽還在這裏?沒迴去種田?”二丫問。老篾匠搖搖頭:“沒啊,我是手藝人,沒那麽多田分給我,你家分田了吧?”


    “分了,分了,這便去縣裏買糧種呢。”二丫自他麵前的筐子裏,一眼發現了一個套筐,竟是彩色的,紅色,綠色,橙黃……


    老篾匠看二丫的眼神,得意起來,絮絮地說道:“你也看到我這七彩寶筐了?丫頭,不瞞你說,前幾天,叔的生意慘到都糊不了口了,哎,就在這時候啊,碰到兩個外地來的姑娘,其中一個姑娘教給叔一個法子,把筐子染色,亮眼了,自然招人,一說到染色,叔就想起你來,你那雀兒都能染色,我這筐也行。叔就把這些精巧些的小筐塗了七個顏色,取名,七彩寶筐,哈哈,那丫頭跟你一樣靈透呢,還讓我搬去縣裏賣,說縣裏富戶多,更多人買。”二丫不斷點頭:“不錯,不錯,竟有和我一樣聰明的女子,叔,聽她的,搬去縣裏肯定行。”


    篾匠笑的眉眼一條縫:“你去縣裏買糧種,說不定能碰上她們,她們去的繡坊就在米糧店不遠。就剛剛在你們前腳,剛買走我一個藍色的小筐。”


    二丫彎下腰,撿起一個紅色的小籃子,挎在臂上,轉轉圈,很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看,我很喜歡,多少錢?”


    老篾匠笑笑:“哪能要你的錢,都是窮苦人,這籃,叔送你。”


    二丫笑眯眯掏出十個銅板扔到他筐裏,轉身便快步小跑著離開,邊跑邊揮臂迴頭,揚聲道:“叔,要是不夠,先欠著啊,哈哈--”


    老篾匠也跟著嗬嗬笑,揮揮手:“丫頭,你叫個啥名來?”


    “二丫!蘭二丫!”清脆的聲音消失在街尾。


    到了縣裏,二丫的裙飄過米糧店,腳步卻沒停,直直往前走,直走進繡坊裏。


    書生不解的跟著她,以為她要尋那篾匠說的女子,便負手立於繡坊外,等著。


    二丫邁進繡坊,卻不是來尋那提著藍色籃子的女子的,她亮晶晶的眼一眼發現了牆上的成衣,不由暗自拊掌,有成衣就好啊。


    這繡坊的掌櫃是個半老徐娘,正坐在長凳上,翹著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二丫。


    二丫徑自仰著脖兒,看的出神,牆上有件玄色長袍,正與她兩兩對視。你去看它時,它帶著黛青的墨,幽幽沉寂,炫著低調而喧囂的勢,暗紋隱隱生輝,袖口上的刺繡,質感濃稠,彰顯高貴。半老徐娘打量了二丫的麻布裙,本已準備好輕蔑要攆她出去,可麻裙卻在打量那件玄袍,那是她店裏裁縫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莫非這土包子竟也有眼光?


    二丫收迴目光,笑眯眯問老徐娘:“那件長衫多少錢?”


    老徐娘牙縫裏狠狠吐出幾個字:“五十兩!”


    她有種氣,覺得這麽出彩的衣被這土包子買去,是種侮辱。似乎隻有把本來值十兩銀子的衣說成五十兩,才能解氣。


    果然,這土包子緊張了。


    老徐娘輕蔑地嗤笑,把她晾在那,自迴座位上繼續晃蕩二郎腿。


    書生卻一步跨進來,向二丫招手:“我們走吧。”


    長身利落地轉身出去。


    二丫垂著目,耷拉著腦袋往外走。


    書生一直一件灰布衫,今早見上麵一大塊汙漬,二丫便想給他買件新衣。


    書生的衣經過昨天的“牛奶浴”弄髒了,確實沒有衣衫更換,可他沒想到二丫是來給他買衣的。


    老徐娘見二丫後麵又來個醜書生,雖穿著個細棉長衫,可竟也不買,可見是一窩窮酸,站起來,尖酸地罵道:“喲,為了討好你小情人呐,買不起就別來丟這個臉!還髒了我的鋪子,窮鬼!”


    二丫邁出去的腳步一頓,身子迴轉過來,鷹目沉沉地看著老徐娘。


    “你瞅啥?!”老徐娘竟不依不饒,噴著唾沫星,步步逼近二丫。


    二丫拳頭攥起來,仰目看著書生。


    書生無奈:“我不打女人。”


    二丫目灼灼:“我打!”


    “……好吧。”


    書生想把身轉過去迴避,可又怕二丫吃了虧,側目看著。


    二丫怒氣衝衝朝那女人過去。


    那老徐娘竟先動了手要來抓她!


    眼見僅還有兩臂之隔,二丫卻收了衝勁,提起裙擺,原地一個大轉圈,一個旋踢,纖長的腿準確地踢在對方腦袋上,留下一個大鞋印,掛在一堆脂粉裏。


    老徐娘懵了。


    二丫指著倒地的鞋印,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咯咯咯咯……”


    一邊大笑,一邊抬頭挺胸,邁步出了繡坊,甩下老徐娘的撒潑哭嚎,揚長而去。


    書生看著前方輕輕巧巧走著的二丫,唇角微勾,眸色中漸漸流露寵縱的神色。


    她知我沒有衣裳更換的窘迫,特意來為我買衣呢。


    書生幾步追上二丫,說:“去刀筆齋看看,再賣副字畫。”


    二丫聽了說:“賣字畫是可以的,可就算得了銀,我也不去她們家買了。”


    書生點頭:“自然不去,另訪繡娘便是。”


    “那行。”二人來到刀筆齋,掌櫃和夥計竟像沒看見,全都聚攏於書案前嘖嘖瞠目地看。


    案後一女子,黑紗遮麵,正提著袖子,振臂揮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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