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崖站在三中破敗的大門外看新生名冊的時候,正好看見沈小柯提著行李箱朝大門這邊走來。她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穿灰色襯衣的沈小柯。也許是因為沈小柯,那段時間她對灰色襯衣相當敏感,一看見穿灰色襯衣的男生她的心就不由得哐當地響一聲,隨即就有逃開的衝動。

    逃開人群的劉青崖開始在這個她即將生活三年的校園裏遊蕩。清風吹起她剛剛修剪過的短發,她覺得從未有過的愜意。她走到小賣部,買了一杯橙汁慢悠悠地喝起來。走過教師辦公室的時候,她側身看見布滿灰塵的玻璃窗上自己的短發和格子襯衣都處於很良好的狀態。於是她很輕快地上了二樓,走進高一(5)班的教室。

    單槍匹馬的劉青崖一進教室便有人時不時地盯著她看。她被眾多陌生的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於是隨便撿了後排一個隱蔽的小角落便坐下了。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就這樣開始了。劉青崖一個人坐在小角落裏,不知道這時候的自己能幹些什麽,又該幹些什麽?於是,在這一刻無所事事的劉青崖開始趴在桌子上睡大覺,她覺得周圍這些陌生的麵孔和吵鬧聲都讓她厭煩。

    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劉青崖醒來的時候,看見講台上站著一個穿灰色襯衣的矮個子男人。又是灰色襯衣,劉青崖敏感的神經一下子清醒過來。那個矮個子男人唾沫橫飛地在講台上講開了,內容大都是怎樣適應高中生活呀如此種種的。他因為長了一口難看的齙牙而講起話來很不自然。很顯然,這個長著一口齙牙的矮個子男人讓劉青崖失去了聽他講話的興趣。正在這時,旁邊一個男生湊過來跟她搭話。

    “你叫什麽名字?”

    “劉青崖!”

    “什麽?”

    “聾子呀你?沒聽見算了!”劉青崖冷冰冰地答道。對於主動搭訕的男生,劉青崖從來沒什麽好感。這似乎是她劉青崖與生俱來的驕傲。而事實上,你從她的外表絲毫看不出端倪。從外表上看,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個性張揚的女生。較之那些打扮妖嬈的80後女生,劉青崖的打扮很是樸實。她喜歡穿質地很粗糙的格子襯衣,土色或者軍綠色的休閑褲,很簡單的帆布鞋,留很隨意的短發,僅此而已。她是一個很簡單的女孩。她自己這樣想,許多認識她的人也這樣看。可是,來到三中這個她並不熟悉的地方,已經沒有多少認識她的人了。除了沈小柯。想到沈小柯,劉青崖覺得很納悶,照理說他不應該在這裏出現。交通局副局長的公子來到三中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上學不是自毀前程嗎?以他爸爸的人脈,去一中完全不成問題。就算不用他老爸的關係,以他們家雄厚的經濟實力,區區幾萬塊擇校費又怎麽會看在眼裏?

    “初來咋到,我們相互之間都不怎麽熟悉,等大家都有些了解以後我們再通過競選來確定班幹部的人選。現在,我就先指定一些同學為暫時的班幹部。首先,顧濤為班長,劉青崖為學習委員。請顧濤和劉青崖兩位同學站起來讓同學們認識認識。劉青崖同學?”

    矮個子班主任的講話把沉思中的劉青崖拉迴了現實。她聽見班主任重複叫了她的名字兩遍,於是便稀裏糊塗地站起來。得到大家一片如雷貫耳的掌聲以後又稀裏糊塗地坐了下去。之後班主任又講了些什麽她也沒怎麽理會。她隻是在想,這個長了一口難看的齙牙的男人為什麽偏偏選她當學習委員呢?在她的意識裏,當班幹部這檔子事簡直就是費力不討好!愛管事吧,人家說你是班主任的小特務,不愛管事吧,人家說你不夠負責。總之就是難。當然你也可以說她這人太自私,沒有為人民服務的意識,完全辜負黨和人民的教導。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不過這就是她的性格。她想起以前沈小柯苦口婆心地教育她的樣子。他說,劉青崖,你這人怎麽這樣呢?當個班幹部嘛,那是老師看得起你。這也是鍛煉自己的機會。這對你以後升學呀什麽的都大有好處!他這樣說的時候,劉青崖正好看見他清秀的臉上冒出了幾根毛茸茸的小胡子。她那個時候覺得沈小柯還真是個小美男子呢。他的臉長得像略施脂粉的女人的臉。他的睫毛很長,像假的一樣,他的眼睛很黑,像一汪深潭。他笑的時候雙眼迷離,像蒙著一層潮濕的霧氣。他很高,初中的時候,他是班裏最高的男生,而劉青崖是班裏最高的女生。以前,望著沈小柯的時候,劉青崖總是想,我要什麽時候才能長得高過他呢?可是,他170的時候她165,他175的時候她170,似乎永遠都是相差五厘米。後來終於有一天,劉青崖發現自己可能再也不會長高了的時候,突然就沮喪了。她想,她與沈小柯的距離再也不是短短五厘米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齙牙班主任已經結束了他那馬拉鬆似的講話。緊接著便是發新書了,雖然劉青崖是臨時學習委員,但齙牙班主任還是把發新書的重任交給了她和班長顧濤。顧濤是她來到這個新環境後認真打量過的第一個人,不僅僅因為他是班長,還因為他高高的個子,健康的古銅色皮膚和燦爛的微笑。劉青崖喜歡看這樣的男孩子,就像看著一個疼愛自己的哥哥。

    等到大家幾乎都把新書整理好放進自己的課桌以後,晚自習下課的鈴聲也拉響了。高中生活的第一個晚自習就這樣結束了。劉青崖迴到散發著濃烈黴味的宿舍洗臉刷牙,然後倒頭便睡。雖然這個陌生的地方讓她厭惡,可是,她總是會很快習慣的。她覺得自己就像她以前種過的那顆指甲花,怎樣的大風大雨都打不倒她,怎樣惡劣的環境她都能很快適應。她是這樣一個堅強得有點過分的女孩,這一點,從她瘦弱的外表你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當刺耳的鈴聲灌進劉青崖的耳朵的時候,她夢見自己正在吃餃子,忽然那個裝著滿滿一碗餃子的大搪瓷碗就不見了,可是她就是看不見是誰拿了她的碗,她想把眼睛睜得更大些,好看得更清楚,可是她睜得越大反而什麽也看不見了,然後她就醒了。雖然總覺得覺沒睡夠,但是第一天上課的新鮮感還是把劉青崖從床上誘惑起來了。

    第一天上課,劉青崖去得很早,教室裏還沒幾個人。劉青崖拿出嶄新的語文課本放在桌子上,因為覺沒睡夠的緣故,她的眼神呆滯。突然,她發現她坐的最後一排竟然隻有兩個桌子,而前麵居然還有可以插下一個桌子的縫隙。她覺得她坐在隻有兩個桌子的最後一排感覺怪怪的。於是她把自己的桌子挪到了前一排。可是她沒想到,就是因為她挪了課桌,居然讓一個無辜的男生鬧了個大笑話。

    楊宇天是那天走進教室的最後一個學生。他一走進教室就一屁股坐在了劉青崖的旁邊。在伸了一個很長很舒服的懶腰之後,他準備拿課本了,可是卻意外地發現桌子被上了鎖。

    “oh! my god! 誰把我課桌給鎖了呀?”他疑惑不解地看著那個被鎖著了的課桌很久,終於相信它是真的被鎖了。氣憤的楊宇天走出了教室,不一會就拿著半塊不知道從那個角落裏撿來的磚頭砸開了課桌。砸開課桌的楊宇天頗為得意。他打開課桌,拿出嶄新的英語課本正準備讀,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麽要緊的事情要做似的停了下來。他側過頭,很奇怪地朝著劉青崖笑了笑。

    “劉青崖同學,早啊!”

    “沒你早!”劉青崖依舊是冷冰冰地答道。她想起這就是昨天那個問她名字的男生。由於第一印象不太好,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啊?這不是顧濤的課本嗎?怎麽放我桌裏了?”楊宇天驚聲叫起來。然後他發現他課桌裏的課本全都寫著顧濤的名字。他望望劉青崖,又望望自己的課桌,然後他走到後排,打開後排的課桌,居然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課本全都在裏麵。他終於絕望地發現自己撬錯了鎖。這時候,劉青崖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側過頭來看著這個新學期碰到的第一個倒黴蛋,這是她第一次仔細打量他,其實這個倒黴蛋長得還算對得起江東父老,五官端正,鼻子很挺,像動過整形手術一樣。隻是個子不太高。175的樣子,劉青崖斷定楊宇天絕對不會高過自己5厘米。這樣想著,她開始為自己170的個頭得意起來。

    就這樣,她認識了楊宇天,很多年以後,當她想起她與楊宇天相識的情景總是忍不住想笑。雖然後來事實證明他是她生命裏讓她哭得最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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