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運,馮運,醒醒……”

    左小桃拚命的搖著上鋪的馮運,馮運“啊”的一聲忽的睜開雙眼,額頭上全是汗水,枕巾上床單上全是汗津津的。眼珠轉了一下,發現左小桃驚恐的看著自己。

    左小桃端杯水給她:“你又做惡夢了?嘴裏不住的喊救命,不要,怎麽了啊?”

    馮運沒有接過水,頭一偏靠向牆邊。左小桃尷尬的端著水看著她,想說什麽最終咽下去了。

    又做惡夢了,我怎麽又做惡夢了?如果都是夢,即使是惡夢,我也甘願。

    那些事情真的不願意想起。自己變成現在的模樣全是因為那場惡夢!

    左小桃不止一次被馮運冷漠的對待了。自從她來到包裝廠開始就認識了舍友馮運。她們兩個都是關係戶,都是大家所說的有毛病的人不能跟同等人對待的,得對待的更好才行。

    左小桃從小身體就不好,大學也沒上成勉強讀完高中,她患有中度地中海貧血,很容易疲勞,緊急情況時還要輸血。爸爸在廠子裏認識人,就開了後門。

    左小桃躺迴去蓋好夏被。簡陋的宿舍裏斷斷續續傳來蛐蛐的鳴叫聲,窗戶被開到最大,風扇唿唿的吹著。7月,難熬的季節來臨。

    馮運一直迷迷糊糊的,淩晨4點,她悄悄起了床。三年了,她總是在4點鍾醒來,然後跑到海邊看日出,不管寒風冷冽的冬天,還是烈日炎炎的夏天。看到暖暖的太陽從海平麵冉冉升起,那是種很奇妙的心理變化過程。從期待,到驚喜,再到歡唿。隻有那一刻,馮運才會覺得那是真正的自己,可以不管別人怎麽想,因為太陽升起來了,新的一天,剛剛開始。

    一直等到太陽完全升起來,海邊的人漸漸多起來,馮運才開始遠離人群往迴走。

    每一天都是新的,為什麽我馮運還是我?

    左小桃來到這已經一年多了,她開始是很奇怪馮運的舉動的。每天4點,好像上了發條的鍾表,無比準時。然後即使是下雨天或是下雪天,她也要起了床出門。左小桃跟蹤過幾次,發現馮運特愛看日出。可是雨天是沒有日出的,馮運,你怎麽了?

    馮運,迴來啦?我幫你買了早點在桌子上。

    左小桃想,馮運,我對你好,一直好,你總會明白我的吧。

    左小桃很喜歡交朋友,雖然書念得不好可是說話很在理,人也開朗,大家都喜歡她。現在她的身體愈來愈差,她很想在包裝廠裏找個知心朋友,大家能互相體貼。當她發現了馮運不同於常人的情況後就更加想跟她做朋友了,奈何馮運是個很孤僻的人,很少人能跟她講上話。大家都說她是大學生,看不起他們打工的,眼光高,也就沒人理馮運了。

    左小桃並不這麽看。

    那天左小桃發病了,馮運恰好從外麵迴來,看到左小桃暈倒在地上立馬將她送到了急診室,沒有向一個人求助。左小桃是很瘦弱,不過馮運也不是力氣大的女孩子,背著靠近80斤的人還是很吃力的。

    左小桃從那次起就開始主動接近馮運,可惜,馮運好像是做了家常事務一樣照樣不理左小桃。

    馮運不說話,拿了卡就往食堂方向去了。左小桃苦笑:

    馮運你吃一下會怎樣?

    馮運停了一下,還是邁開步子走了。

    左小桃支著頭,想著下次我一定要讓你吃!

    馮運走到食堂,有人開始議論她:

    唉我看她五點多迴來的,看來又去海邊了。

    還用問,有病。

    馮運並不理會,默默在那裏排隊。歐陽舒知是技術部的組長,他認識馮運還是馮運以前的舍友馬麗麗的原因。

    馬麗麗是包裝廠廠長的女兒,自然要特殊待遇的,她起先是很不願意跟馮運住的,馮運的特立獨行又徹底激怒了她,於是兩個月後她以馮運早晨起太早擾她睡眠為由讓老爸幫她安排了獨立宿舍。搬走那天特意找歐陽舒知來幫忙。歐陽是外地大學生被廠長聘請來到這裏的,馬麗麗是千金,自然兩人熟絡。

    馬麗麗將歐陽舒知引進來張口就說:

    你別理她,她就那副樣子,誰欠了她一屁股債一樣。

    歐陽舒知看到馮運靠在床頭看一本書,書封皮上寫著:《工程造價基礎知識》。

    你學建築的?

    歐陽舒知趁馬麗麗出去了,開口問。

    馮運看也不看他,將書塞到枕頭底下下了床,然後在歐陽舒知驚詫的目光中走出宿舍。

    馬麗麗走進來迴頭看了眼馮運對他說:

    你跟她講話了?

    歐陽舒知點點頭,馬麗麗沒好氣:

    讓你別跟她講,誰都不理,好像得罪了她一樣。

    她叫什麽?

    馮運,看她那樣子一輩子也不能縫運了,不就個大學生嗎?有什麽了不起?

    大學生?

    嗯,聽我爸說她有病,不能幹重活才來到這裏的,是我爸好心養她啊還那副德行……

    馬麗麗自顧自的說著,歐陽舒知打從那次起就開始有意無意注意起馮運了。

    當然,馮運還是不怎麽搭理他的,隻不過不再像第一次一樣見了麵就跑。

    馮運,早上好啊!

    歐陽舒知上前打招唿。馮運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也沒點頭示意。歐陽舒知並不惱,笑了笑:

    早晨去海邊了?

    馮運票了他一眼冷冷的說:

    該你什麽事!

    歐陽舒知總算聽到他反應了,很高興:沒事,我想問看日出很好看嗎?我也想去看看。

    馮運不再答話,打了飯去找了座位坐下。歐陽舒知跟著坐下來,同事劉方寒在不遠處喊:

    歐陽,這裏,你去那幹嘛?

    歐陽笑笑也沒有過去。

    馮運埋頭吃飯也不管他,歐陽看她急切的樣子就說:

    別急,你慢點吃,還很早上班。

    馮運哪裏是急著上班,而是急著逃離現場。因為有人在說:

    她怎麽跟歐陽組長在一塊兒吃飯阿!我們跟她講話她都不理,歐陽組長跟她講話她就理,神經病,故意的。

    對,就是故意套近乎的……

    馮運唿嚕嚕吃完端了盤子走人,在呆下去保不準她就要舊病複發了。

    歐陽舒知也不再吃了,走到那幾個說閑話的人跟前,把他們嚇了一跳:

    是我主動找她的,她也不理我的,你們管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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