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禮部員外郎錢知敬、兵部主事林薦彰、京畿司參將穆括應景王之命,分別遣了小轎來接錢小姐、林小姐和穆小姐“迴府”。

    時近黃昏,穆、錢、林府的轎子已候在景王府西苑外的牆根底下,朧霜、溶月、吟風一手提著隨身的包袱,一手攙著各自的小姐,出了晚芳閣,向景王和王妃道過別,便由西角門步出景王府,另有一眾家丁仆婦抬了三位小姐的物什尾隨其後。

    九月的江南,少了幾分煙雨迷蒙,多了幾絲秋風乍起。西牆下,斜陽的餘暉透過西苑中伸出的老杏枝杈投下無數斑駁的碎金映在眾人的臉上,那光暈細碎的一晃一晃,讓人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染荻避開眾人,執了書韻和檀詩的手道:“今日小別,兩位妹妹各自珍重。此去定要好生熟悉府內情形,切記你我已是官家小姐身份,凡事務要謹小慎微,三思而後行,斷不可讓人窺破機密!一月後便是選秀之期,我們姐妹三人定要一同入選,方不辜負這段時日的這般安排,入宮後也好相互之間有個照應。”

    “是,染荻姐姐!”書韻和檀詩齊聲道。

    染荻望著她二人,點了點頭又道:“此外,選秀那日咱們三人之間不可過多言語,隻作初次見麵並不相識便好。”

    “姐姐方才說要一同入宮相互照應,此時卻又為何要大家裝作不識?”檀詩奇道,書韻也在一旁詫異的望著染荻。

    “候選秀女眾多,其中依附於李氏一族者必定不乏其人。我等入宮之後要相互照應是不假,但若是眾所周知咱們三人走得近,那麽三個人便隻剩下一雙眼睛兩隻耳朵,許多事情也便會看不到聽不到了。”說到此處,染荻頓了頓,見書韻和檀詩二人並無不解之色,便又接著道:“後宮之中勾心鬥角明槍暗箭,曆朝曆代皆未能免俗,若是不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保尚且不能,又何以成事?”

    “那依姐姐之見,入宮之後,咱們三人該如何自處呢?”書韻問道。

    染荻思索片刻道:“依我之見,在人前就如與其它人那般疏淡往來便好。暫且不要沾染宮中任何一派的勢力,置身於外觀望一段時日再說,必要時或可向李氏一族示好。”

    “向李氏一族示好?”檀詩似是自言自語的問道,旋即便笑了:“是了!如此甚好!若要扳倒李氏,首先便要接近他們,了解他們。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書韻低頭想了想,便也笑道:“不僅如此,必要時咱們三人還可佯裝不和,在人前鬥他個七葷八素的,這樣便會有宮中的各派勢力分別拉攏咱們,咱們也好悄悄互通消息,如此,要躲過眾人的明槍暗箭便也容易些了。”

    染荻聞言,滿意的笑了,伸出手,扯了扯書韻的玉石耳墜,望著檀詩笑道:“瞧瞧!孺子可教也!”

    當下,三人便相互含笑作別,帶著自己的婢女乘上了小轎,各自“迴府”去了。

    穆府距景王府並不十分遠,順著楚漓河走過大約半盞茶的工夫,穿過“泰康橋”,再過三條街,轉進緇衣巷便到了。那乘小轎抬著染荻由穆府的正門而入,轉過照壁便落下了。

    穆府中早有大大小小的奴才迎了上來,請小姐下轎。這些下人們剛剛聞得老爺穆括早於十多年前便在府外置了外宅秦氏,因秦氏本為煙花女子,穆氏家規甚嚴,故而穆老爺這十多年來一直瞞著穆老太爺和夫人,連與秦氏所生之女亦不曾接迴府中。然不久前秦氏因病故去,穆老爺念及女兒一人在外無所依傍,這才將此事迴明了穆老太爺。為此,穆老太爺將穆老爺好一通訓斥,但為著畢竟是親孫女之故,末了終是允了穆老爺將女兒接迴府來。於是便定了今日為吉日,迎小姐迴府。

    這一切自然是景王與穆昀驍、穆括杜撰的故事了,為的是給眾人一個說法,否則穆府下人眾多,若是沒來由的從天而降一個穆小姐,隻恐惹眾人猜疑,日後生事。染荻知道,錢府和林府,必定也各自有一個故事了。

    “恭迎小姐迴府!”穆府的奴才下人們齊刷刷的跪了一地,穆老太爺——欽天監監正穆昀驍,攜其子——京畿司參將穆括,並穆括正妻——穆夫人何氏,一道從正堂迎了出來。

    朧霜先行下轎,將手中包袱遞給轎邊隨侍的小廝,方伸出手臂,將染荻扶了下來。

    染荻望著一地的奴才,又見一齊出迎的穆昀驍、穆括與穆夫人,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以她目前的身份,庶出私生之女,由正門入府已是不合規矩,而穆家闔府這般出迎,便更加顯得太過了。雖是心知穆府如此安排是為景王之故,然終究是感到不安,遂急忙扶了朧霜趕上前去,倒身下拜。然而口中,卻是遲疑了一會兒,方道:“不孝女染荻,拜見祖父、父親、大娘!”語畢,心下猶是別別扭扭的。自從脫離了柯子音的身份,她便沒再喚過任何親人。麵對這素未謀麵的穆老太爺等人,那親親的“爺爺”、“爹”、“娘”,無論如何確是喚不出口的,便是這如此生分的幾句稱謂,都讓她感到難於啟齒。

    “荻兒快快請起!”穆老太爺親自將染荻扶起,引她入正堂拜過先祖,後園中早已擺開為小姐接風洗塵的筵席,眾人便簇擁著她往後園入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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