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染荻、書韻、檀詩在眠月樓中分別跟隨著月影、仙月、錦月三人學習著各色妝容、蓮步、琴曲並春宮秘技等等,間或也會應馮媽媽之邀在花堂內為客人們撫琴而歌或是踏樂起舞,隻是都以一幅輕紗簾幔相隔,讓人看不清她們的容貌。不出兩月,楚漓河一帶的風流郎君們便都知道,眠月樓來了三位“簾影佳人”,輕歌曼舞瑤琴聲煞是動人,卻從不走出輕紗簾幔,隻是影影綽綽勾起人無盡的遐思。

    這一切漸漸傳到了景王的耳朵裏,這日晚間,他便和吉碌一道,微服前去了眠月樓。

    當景王和吉碌邁入眠月樓的時候,染荻、書韻、檀詩三人,正在花堂內作“飛天”之舞,婀娜的身姿透過綴滿細碎珠玉的天青色紗幔,伴著一聲聲仿似天外傳來的呢喃般的哼唱,彌漫著一種幾近虛無的美。

    一曲舞盡,眾人尚自癡迷的立在當處,方醒悟叫好之時,簾幔後的佳人卻已娉娉嫋嫋轉入後堂去了,隻餘下一片淡淡馨香,令眾人流連不去。

    “景老爺?景老爺!”景王還沒迴過神來,隻聽得有人在喚自己,方抬眼看時,卻是馮媽媽殷勤的對著自己諂笑著。

    “哦?馮媽媽!”景王微微頷首,“方才那起舞之人……”

    “景老爺也瞧見了?那便是景老爺送來的追月、逐月和月盈三位姑娘呀!”馮媽媽滿麵得色的悄聲答道。

    景王聞言大喜,隨即問道:“哦?果真是她們?那她們現下人在何處?”語中的興奮之情毫不掩飾。

    馮媽媽笑道:“就在後堂,景老爺請隨我來!”說著,便帶著景王與吉碌離開眾人,穿過前廳向後堂而去。

    方才的“飛天”舞,讓染荻她們有些薄汗濕羅衣,嬌喘香細細。此時三人尚未換下舞衣,隻是在後堂一間清淨的廂房之內歇息。

    這時,馮媽媽帶著景王和吉碌走了進來,染荻等人見到景王,忙起身施禮:“景老爺!”

    “不必多禮!”景王和善的對她們微笑著,“方才你們的舞跳得不錯,不知可否願為本老爺再舞一曲?”

    “這……”書韻和檀詩二人望向染荻,見染荻對她們微笑頷首,便齊聲應道:“是!”

    當下,景王便於房內桌案邊坐下,吉碌則立在他身後。書韻和檀詩二人向著景王福了一福,便盈盈走向屋內空曠處。隻見檀詩甩開水袖,在景王眼前舞成了一朵紅雲,書韻則懷抱琵琶,或舞或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1)

    景王府中不乏歌妓與舞娘,可眼前起舞而歌的書韻檀詩二人,仍讓景王驚歎不已。書韻嬌柔的淺笑,檀詩媚豔的眼風,讓景王一時間移不開眼睛。

    染荻立在一旁微笑著看了半晌,方蓮步輕移,緩緩的自景王的麵前向窗邊的茶坪走去,行動處,已將無限的嫵媚風情攜在了那飄逸的杏紅舞衣背影之中。景王的目光不由得跟隨著她移至茶坪處,而她卻並不迴眸,隻是伸出一雙纖纖素手,一隻手輕輕提起茶坪上的那把紫砂茶壺,另一隻手青筍般的指尖微微翹起,化作一朵蘭花,溫柔的把著舞衣寬大的衣袖,默默的將那茶壺續上水,穩穩的置於青泥小炭火爐上,繼而手執絹絲團扇,緩緩的在小炭爐邊煽動著,腦後低低的綰著墮馬髻,幾縷青絲不經意的垂在頸邊。兩耳上的金紅石耳墜微微的晃動著,一抹惑人的幽光在腮邊微暈開來。身後的舞衣立領在光滑的脖頸下彎出一個誘魅的圓弧,瑩潤的香肩在那圓弧下若隱若現。待到那茶湯將沸,她便取了茶勺將架子上的碧螺春傾在紙上,指尖輕動,將那瑩碧的茶葉一一分了粗細,便用已然滾沸的茶湯燙淨茶具,將那分好的茶葉粗茶襯於茶甌底部,其上以細末填之,再將不粗不細者鋪於最上,這方舉腕高懸茶壺,衝水入甌,瞬時,清新的茶香便彌漫滿室。但見她嫻熟的拂去最上的茶沫,蓋上蓋子,微微勻了兩下,便將茶坪上精致的木雕茶碗擺成一圈,雙手舉甌翩然的巡了三周,那甌中之茶便一滴不剩均勻的傾入了每隻茶碗之中。染荻托起其中一碗,盈盈迴身,盼盼抬眸,丹唇微翕,隱隱露出皓白的貝齒,金蓮微翹,如行於波光瀲灩的水麵,踏著書韻的輕歌,穿過檀詩的曼舞,款款向景王走來,步步生蓮。

    景王竟看得癡了過去,而染荻卻已行至他麵前,略略蹲身:“景老爺請用茶!”

    “……哦……”景王這才忙忙的由染荻手中接過茶碗,不經意間碰觸到她微溫的指尖,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倏然的撞入心頭,不由得有些失態,半晌方才強自鎮定住心神。心下暗忖,這是個怎樣妖嬈魅惑的女子!若非情勢所迫,真有些舍不得送她入宮了!繼而又轉念一想,有她入得宮去,想來是不愁聖眷優渥了。然終是掩不住心下淡淡的惆悵,隻得悄悄長歎一聲。

    注:(1)出自漢代李延年《佳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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