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匆忙來到六百裏外,降下雲頭,但見山脈連綿,灰蒙天色下草木一片漆黑,一時間哪裏找得到天醫絕手宋星天?


    李魚本想放聲唿喊,但轉念一想,萬劍穀追兵不休,若是因喊聲而泄露行藏,徒生幹戈,反將延誤趙月兒傷勢醫治。


    懷內的趙月兒體溫逐漸失去,僵硬冰冷,如萬斤重的巨石壓在李魚心上。


    被李魚強行壓抑的內傷,也乘勢而動,興風作浪,勢要讓李魚出師未捷身先死,倒在趙月兒殞命之前。


    山窮水盡,內憂外患,也許選擇放下才是唯一的解脫之法。


    就這麽不管不顧,往山崖上一撞,才能了斷紛至遝來的憂煩。


    但李魚就是李魚,就算自己必死,也一定要支撐住,要先幫趙月兒找到宋星天!


    李魚竭力讓自己沸騰的思緒冷靜下來,不讓焦急的情緒吞噬了思考的能力。


    心靜的刹那,李魚忽有所悟:“宋星天是月兒姐安排的後手,他乃是守株待兔,若在附近,早該主動迎接。


    是了!月兒姐所說的六百裏外,當是指距離萬劍穀而言。當時月兒姐深受重傷,未及細思,我也不曾思量,竟枉飛了兩百多裏。”


    他連忙禦氣騰空,往萬劍穀方向折返而去,這一迴仔細計算著距離,小心降落雲頭,急切搜尋著宋星天的身影,心中不免忐忑:“若我判斷錯誤,來迴折騰,白白消耗月兒姐的生機,那可真是百身莫贖了。”


    忽見樹木中徑直飛出一人,一麵迎將上來,一邊略帶驚愕喊道:“李公子,果真是你,老夫差點不敢相認。”


    此人葛衣長髯,目光有神,果然便是宋星天。


    李魚大喜若狂,心下稍安,又急不可耐道:“快,快看月兒姐的傷勢!”


    宋星天被李魚的滿頭白發嚇了一跳,這時聽到李魚焦急語聲,更是驚詫萬分,隻覺不可思議:“李魚懷抱的女子,果真便是宗主!宗主天縱奇才,怎麽可能受傷?又是誰能夠讓宗主受傷?”


    他忙不迭接過趙月兒,隻一望趙月兒臉色,眉頭便自皺起,再一搭趙月兒手腕,登時無法克製,驚唿出聲:“怎麽可能!宗主她怎麽會脈息全無?不,不會的!”


    便見宋星天顫抖的手恢複了些許鎮定,手上倏然祭出十六枚銀針,銀光急舞,流螢紛飛,霎時已用“續命迴春針”在趙月兒身上九十六處穴道飛快紮過三遍。


    李魚不敢打擾,隻是呆在一旁,期盼著宋星天能夠再現神跡。


    這一套“續命迴春針”極為消耗真氣,隻是轉眼間,宋星天已是滿頭大汗,在半空裏飛舞不休的銀針似乎也不耐煩起來,隻是挪動半寸便不情不願,“吱吱吱”抗拒著宋星天的馭使,再不肯去眷顧趙月兒僵硬身軀。


    宋星天渾身顫抖,臉上的肌肉全都擰在一處,湊出一道道溝痕,忽然大喝一聲:“咄!”


    十六枚銀針同時一滯,既而聚攏一處,“叮叮叮”響聲才起,已是追星趕月,一齊刺入趙月兒眉心。


    李魚措不及防,脫口而出:“呀!”


    既然一股恐懼在李魚心中躥騰而起:“宋星天說是魔音宗之人,其實用心難測。他若是趁虛而入,借著療傷之機殺死月兒姐,進而謀求魔音宗主之位,那我豈不是鑄成大錯?”


    但轉念一想,李魚又複略微心安:“月兒姐稱唿宋星天為宋爺爺,想來宋星天是她心腹之人。更何況,眼下也隻有宋星天能救月兒姐,我又在瞎想什麽?”


    宋星天將銀針收起,氣喘籲籲,右手再度搭上趙月兒手腕,不由歎息道:“天意難違,宗主她生機斷絕,老夫也是無能為力。”


    李魚不願相信殘酷現實,怔了一怔,忽然將超軼神君的全部丹藥一股腦倒將出來,哀求道:“神醫,你醫術通神,一定會有辦法的!你看看這些丹藥,能否救迴月兒姐?”


    宋星天熟知藥性,立時聞出地上丹藥的神異,驚歎道:“千年雪蟾丹?固魂返命漿?咦,這一顆是萬年鯨元煉製的神丹!”


    聽到宋星天的激動聲音,李魚複又燃起希望。


    超軼神君煉製的丹藥效果非凡,宋星天又醫術通天,知道該如何用好這些神丹妙藥。說不定,趙月兒仍可以恢複康健。


    隻可惜,李魚小心翼翼守護的希望之火,被宋星天的歎息給無情吹滅了:“藥醫不死人,再神的靈丹妙藥,也無法救迴宗主的性命了!”


    然後,宋星天又歎息道:“老夫實在想不明白,宗主何以落得如此境地?她的氣機已被萬劍穀、火龍寺和玉泉派三股真氣徹底絞碎,喧賓奪主,鳩占鵲巢,再無迴天之術了。”


    從開始到現在,李魚一直心存僥幸。


    他認為有神醫宋星天在,趙月兒一定會沒事。


    他當時身體的血都幾乎被放光了,被宋星天醫治了一會,還不是馬上生龍活虎?


    他相信趙月兒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可惜,一切都是幻想。


    李魚伏下了身子,望著趙月兒緊閉的雙眼,腦中一片混沌。


    趙月兒終於死了!


    曾經恨過的趙月兒,曾經念過的趙月兒,就這樣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李魚呆呆望著趙月兒的眼睛,無比渴望著趙月兒忽然翻跳起來,眨動機靈狡黠的眼睛,無情奚落著李魚的癡傻。


    李魚多麽希望,這又是趙月兒的一次荒誕遊戲。


    李魚多麽希望,這隻是趙月兒的一個無聊玩笑。


    趙月兒為了李魚而死,為什麽要這樣?


    趙月兒,月兒姐,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忽然,宋星天叫了一聲:“不錯,事已至此,不如試試狻猊血丹!遠古狻猊血配合萬年鯨元,說不定別有奇效!”


    李魚木然迴頭,宋星天已取出一枚石榴大小的猩紅丹藥,對李魚道:“狻猊血丹乃是以你的狻猊血加入四十七味珍貴藥材煉製而成。老夫原以為狻猊血有長生之效,多番試驗,長生之道,仍是鏡花水月。


    不過,狻猊血丹對於血脈複蘇療效非常,萬年鯨元又有滋補元氣之力,說不定……”


    宋星天說做便做,催動真氣融合狻猊血丹和萬年鯨元,霎時將猩紅色的血丹和深藍色的鯨元丹煉成銅錢大小、紅藍相間的丹藥。


    宋星天眼中現出欣喜,連連點頭:“雙丹融合,份量大減,看似消耗了許多藥力,卻將藥力提純,但願這枚狻猊鯨元丹有所作用。”


    李魚本是心如死灰,隻覺百身莫贖,這時又被宋星天激起希望,不由握著趙月兒的手,輕聲祝願:“月兒姐,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宋星天吩咐道:“李公子,請把宗主的嘴巴張開。”


    李魚依言照做,宋星天將狻猊鯨元丹彈入趙月兒口中,又令李魚對著趙月兒嘴唇吹氣,以便使丹藥落入趙月兒腹中。


    李魚連忙照做,隻覺趙月兒嘴唇冰冷至極,心中忍不住又是一痛。


    再定睛瞧時,趙月兒身體並不變化,依然僵硬躺在草地上。


    李魚心中七上八下,實在沒法冷靜,忍不住問道:“宋神醫,月兒姐她怎麽沒有動靜?”


    “即便狻猊鯨元丹能夠重塑生機,也不可能立時起效。”宋星天眉頭並沒有舒展開來,依舊憂心忡忡:“李公子,原本宗主是安排老夫給你療傷的,誰知道……哎。宗主那邊仍需一柱香時間才能看到效果,老夫先替你療愈傷勢。”


    宋星天將地上的丹藥全部撿起來,依次放在李魚麵前:“你可能不知道,你手中那些丹藥都是價值連城的神藥,許多藥物老夫也是平生首見。而且,不同的吃藥順序會影響丹藥效用的發揮,比如這枚石元護心丹,應在紅參芝丸之前服用……”


    宋星天先施展真氣替李魚療傷,然後又喂李魚吃了十多枚不同丹藥,複又感歎道:“本來你的傷勢也是極其棘手,但你的狻猊血生生不息,自然流轉,極大緩解了傷勢。老夫也正是因為看到你的傷勢,這才想起給宗主服用狻猊鯨元丹。”


    李魚點了點頭,強自微笑:“原來如此,看來我的身世也不完全是壞事。”


    宋星天注視著李魚,話鋒一轉:“李公子,你身上的傷勢好醫治,你心上的傷勢卻難醫治。老夫雖然號稱天醫絕手,卻不能夠醫好你的心疾,隻怕,也無法醫迴宗主的性命。”


    李魚本來就是心存憂懼,聽宋星天這麽一說,似乎狻猊鯨元丹並沒有什麽效力,心下更覺慌張,一時間百感交集,又是期待一炷香時間早早過去,又是盼望一炷香時間永遠不會到來,這樣至少還能留下一點奢望。


    宋星天沉默了一會,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終於開口道:“李公子,那個千年雪蟾丹能否送給老夫兩顆?此丹藥效與萬年鯨元丹相似,但效力上大打折扣。說來也巧,千年雪蟾丹正是老夫煉藥所需,不知道李公子能否割愛?”


    萬年鯨元丹,超軼神君也隻煉出一粒,如今已經給趙月兒吃下。


    而千年雪蟾丹,李魚一共隻有三顆,宋星天一口氣就要兩顆,真是有些不客氣。


    李魚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個宋星天對月兒姐真是十分關愛。他一心煉製長生藥,卻舍得將萬年鯨元丹喂給月兒姐,退而求其次,使用千年雪蟾丹作為替代。


    其實我剛才重傷在身,又心懸月兒姐安危,他大可以直接強奪萬年鯨元丹和千年雪蟾丹。


    他沒有動武,反而溫和請求我割愛,自然也是因為月兒姐的關係了。”


    宋星天以為李魚不肯成全,黯然一歎,搖手道:“李公子不必在意,老夫隻是隨口一說,並非真心想要這勞什子的千年雪蟾丹。”


    李魚迴過神來,連忙倒出兩顆雪蟾丹,遞給宋星天:“神醫療傷大德,區區兩枚丹藥,李魚何敢吝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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