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紅日初升,錢師爺來到上官雁房前,半彎著身子,恭恭敬敬喊道:“霜月仙子,早膳潦草備下,請隨小老兒前往快心廳。”


    說罷此言,錢師爺一揮手,與眾手下急急退開數丈,齊刷刷背轉過身軀,耐心等待上官雁梳洗打扮。


    孰料屋中寂寂,上官雁直如未聞,半晌無聲。


    錢師爺心中嘀咕,卻不敢催促,正在猜測間,忽聞十數丈外“嘎吱”一記輕響。


    錢師爺與眾手下循聲而望,驚詫卻見上官雁白衣飄袂,天香映發,竟從“胡玉風”屋中緩步而出。


    “這……這……這怎麽可能呢!”


    眾人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張臉無一例外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好一似天翻地覆,荒謬絕倫。


    便連無辜的腦子也被驚詫的眼睛所連累,連帶著變成一團團漿糊了,隻知道愣在當場,麻木遲鈍。


    上官雁神采奕奕,嫣然一笑:“有勞錢師爺了。”


    “仙子折煞小老兒了,此乃小老兒的榮幸。”錢師爺好歹經過風浪,總算迴過神來,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禮。


    他彎腰同時,又偷眼一瞥跟在上官雁身後的李魚,竭力保持淡然,道:“胡大俠,小老兒正打算扣門驚擾。早膳粗陋,胡大俠可要原諒瓊海城接待不周啊。”


    李魚雖然襟懷坦蕩,但被這一大片目光暗瞄偷猜,心下仍不自在,也隻得故作不知,笑著拱手道:“有房住有飯吃,已感瓊海城盛情。錢師爺卻還這般客氣,鄙人真要慚愧無地了。”


    快心廳內,張羽坐在主位,薛逸峰、瓊海城主雪漫天陪坐在客位,等待上官雁與李魚入席。


    上官雁與李魚方才現出身影,雪漫天正欲起身相迎,薛逸峰已迫不及待埋怨道:“哎呀,上官姐姐,你怎麽一整晚都呆在他房裏呢?有什麽要緊事情,值得談論到天明?”


    薛逸峰出言唐突,一石激起千層浪,瞬讓眾人的目光集中於上官雁與李魚兩人身上。


    錢師爺本以為上官雁之所以在李魚屋中逗留,是因為早起無事,與李魚竄門閑談。誰料想,上官雁居然一整晚都在李魚屋中!


    此中曖昧態度,委實驚世駭俗,錢師爺縱然極力忍耐,還是忍不住“啊”的低聲驚唿,待到醒悟失態,已是來不及了。


    他隻好假裝鎮定,對張羽等人一並行禮:“諸位貴客慢用,小老兒先告退了。”與眾手下匆忙離開大廳。


    雪漫天則是目光複雜,既有些豔羨,又有些惘然,更多的則是一種警惕。


    昨夜從孫統領口中得知“胡玉風”力戰擒下“李魚”,較之初見,雪漫天對胡玉風的評價已上了一層樓。此刻得知上官雁這般看重胡玉風,雪漫天更篤定胡玉風另有過人之處,偏又一時無法窺破玄機,不由得心思浮動,暗作決斷。


    這時薛逸峰雙手亂搖,已是焦急說道:“哎呀,上官姐姐你不要誤會,人家可沒有無禮窺探。實在是夜來睡不著覺,無聊得緊,便打開了窗戶,結果看到你們兩個影影綽綽的。


    天地良心,我真沒有偷聽啊。上官姐姐你怎麽不說話?你功力通玄,我有沒有偷聽,你難道察覺不出嗎?”


    薛逸峰似是怕上官雁誤會,語聲在埋怨之外,又帶有一點自我辯解的焦急腔調,瞬間將前一刻的質問語氣消解殆盡,顯得頗為滑稽。


    張羽目光若有深意,輕輕笑道:“霜月仙子與胡大俠昨夜瞧都不瞧對方一眼,我還道你們兩人有所嫌隙,原來是另有體己話要說呢。”


    事關上官雁清譽,李魚不想讓上官雁難堪,情急之下,少不得編出些不高明的謊話:“李魚之事,牽連重大,鄙人適逢其會,實在無法安睡。深夜踱步到門外,恰見霜月仙子亦在月下散步。鄙人一時鬥膽,便與霜月仙子攀談起來。因為寒氣上湧,鄙人便請仙子入屋一敘。能與仙子秉燭夜談,暫時拋開煩惱,真是三生有幸。”


    李魚這番話錯漏百出,譬如兩人門外邂逅,何以能一直談到天明?孤男寡女,怎會不避嫌疑,整夜共處一室?


    但李魚既然給出了解釋,眾人雖然心內狐疑,卻不便繼續追問了。


    就連薛逸峰也半信半疑,點了點頭:“我就說嘛,確實李魚說的那些嚇人話,讓人根本睡不著覺。早知道,我也來與你們一起聊天了。”


    從直覺上來說,薛逸峰覺得上官雁對待“胡玉風”,不同尋常,太過用心,甚至這兩人之間還有一種不清不楚的糾葛。


    但從理智上來說,薛逸峰沒有理由去相信自己的直覺。


    上官雁昨夜還對“李魚”真情流露,怎會轉眼間就變了態度,不去探問“李魚”情況,反去和胡玉風談話一整晚?看來上官雁密會胡玉風的行為,多半是在替摘星樓招攬這個新出名的高手了。


    其實上官雁既敢夜訪李魚,便不準備瞞住眾人,早擬好了一番說辭。


    隻是此刻見李魚笨拙的想要洗脫兩人關係,而眾人眼中疑慮難除,上官雁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癡癡想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隻是擔了點虛名,惹了點狐疑。哎,什麽時候,我與他真個如願,能夠大大方方的,那才是幸福呢。”


    昨夜上官雁詢問李魚這大半年行蹤,李魚基本照實直說,隻略過一些兒女情長。譬如趙月兒的書信,譬如唐柔雨的推許,李魚都是下意識省略過去。就連這次假李魚的事情,李魚也略過了趙月兒的示警,隻說是白鷺堡提供的消息。


    但上官雁心細如發,李魚縱然有心不提,她卻已然有所明悟。李魚言語支吾之處,反是她費神思索之時。


    她更有一種危機感和迫切感,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路邊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世人皆知道這璞玉能開出玉來,卻不相信這塊璞玉會開出上品美玉。


    隻有她這個玉匠慧眼識珠,懂得其中可貴,正準備精心打磨時,卻忽然來了其他玉匠,嘴邊說著驚人之語,說這塊璞玉將成為冠絕天下的和氏之璧,手中更磨刀霍霍,想要將這塊璞玉從她眼前奪走。


    “很顯然,李魚現在並沒有接受她們的愛,同樣,他也沒有接受我的愛。


    他心中,應該隻有……胡姐姐一人吧。


    所以他將魔音宗主、冰雪仙子等人都隱去了,他覺得自己一心一意,沒必要說這些風花雪月。


    可是愛這個字,誰真正說的清楚呢?


    既有隱瞞,便有波瀾。


    若我不采取主動,非但取代胡姐姐的地位,更連他心中這些波瀾都無法掃去。


    到那時,隻怕連現下的這點虛名,我都無法擁有了。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李魚啊李魚,你我最早相遇,你的感情歸屬,也隻能是我一個人!”


    這般想著,上官雁心中好笑與心酸的情緒,都化為了自信篤定,灑然一笑,對出言戲謔的張羽迴擊道:“芙蓉仙子好奇我與胡大俠的談話,殊不知我們談話的內容便是你芙蓉仙子啊。


    我與胡大俠皆有一個預感,芙蓉仙子將準備親自前往空翠島一探究竟。不知芙蓉仙子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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