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再次默然,仿佛未曾聽見楚晚晴的誇讚之語,麵上神色絲毫不動。


    他已預感到空氣中無形的刀槍劍戟,對這口蜜腹劍的楚晚晴愈加提防,靜待圖窮匕見的一刻。


    卻見楚晚晴明眸璀璨,低低訴說心事:“以有情為情,情自勉強而出,則情不久;以無情為情,情由自然而生,則情倍篤。無情仙林,冷暖誰知,到底還是讓我遇見了有情偏似無情的你。


    嗬,便明說了吧。你李魚,正是我千萬次尋覓,驀然迴首,卻在燈火闌珊處之人。而我所謂招募你,正是唐柔雨招你為婿之意。


    隻要一句依允,從此你便為魔音宗宗主相公,你我雙宿雙飛,共有天下!唐柔雨錯過了你,我卻不會將平生最愛之人輕易錯放呢。”


    李魚並沒有被楚晚晴的軟語媚態迷惑,反而從中覺出了激怒楚晚晴的一線機會。


    他當下冷笑道:“仙音宗棄我如敝履,魔音宗主卻這般抬舉我,要與我比翼齊飛。隻怕天下悠悠眾口,皆要嘲笑魔音宗主吃仙音宗的剩飯、拾仙音宗的破鞋。其他邪派更將視宗主為昏聵孱弱之羊,群起而攻。那時不要說共謀天下,便連魔音宗大好地盤怕也要拱手讓人。”


    楚晚晴作勢拿手指去刮李魚鼻子,虛劃一下,大笑道:“錯啦,錯啦。仙音宗明知你蒙冤受害,非但沒有立即為你洗冤,還要漫天追拿你,真正見識昏聵,格局低下,徒為智者所笑。


    以我觀之,你如璞玉渾金,又如潛龍在淵,所差者乃是巨匠之雕琢與風雲之際遇。你若與我兩情歡好,有我點撥於你,有魔音宗襯托於你,還怕不能龍飛九天嗎?


    仙音宗有眼無珠,魔音宗慧眼識人,高下立判。你之出處行藏,既是仙音宗永世難洗的笑柄,更是魔音宗萬世可誦的佳話。你說,我怎麽可能錯過你呢?”


    李魚報之以冷笑:“將我錯看成才子,你才是有眼無珠,大錯特錯。”


    楚晚晴將一雙美目上下打量著李魚,媚笑道:“呆子,你剛剛提到了破鞋這個詞,莫非是以為我不清不楚嗎?晚晴雲英未嫁,完璧之身,待君擷芳之時,便可知一片冰心在玉壺呢。”


    “你為人如何,與我何幹?”李魚強忍著怒氣,冷冷道:“你既以無恥手段窺探了我內心,自當知曉我會如何選擇。”


    “正因為我知道你深愛著胡絳雪,我才極力成全你啊。你自己也清楚,這般流浪江湖,無依無靠,最終隻能落個山窮水盡的結局,再無法與胡絳雪相見一麵,更何談成就好事呢?


    而若你加入魔音宗,臥薪嚐膽,秣馬厲兵,假以時日,仙音宗、聖儒門都不在話下,你與胡絳雪也可打破世俗,得成正果。


    你放心吧,我不是善妒女子,胡絳雪又素來得我敬重,嘻嘻,那時候我們三人不分彼此,蜜裏調油,形影不離,豈不妙哉?”


    李魚愈發聽出楚晚晴言不由衷,冷笑道:“若你真如此大度,又怎會在感情上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呢?你刻意拉攏,許以謬讚,誘以重利,究竟是為了什麽,還是直說了吧!”


    楚晚晴眉間閃過煞氣,語調也瞬間變冷:“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加入魔音宗,不肯成為我的男人嘍?”


    “顯而易見的事情,宗主卻還要再三確認,看來我前麵說話太委婉了。宗主的眼光確實不行。”


    “膽氣豪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呢。”楚晚晴眼中閃爍狠厲光芒:“你現在如此強硬,卻不知等到流言四起,仙林人人唾棄你與胡絳雪的孽緣之時,你尚能氣定神閑,安若泰山否?”


    她言下之意,竟是要將今夜李魚的迷亂舉動散播出去,徹底坐實李魚與胡絳雪的謠言,讓不染纖塵的梅花仙子洗不脫罵名。


    李魚怒火中燒,怒吼道:“你敢!無恥賤人,不得好死!”


    這一聲怒吼,既含真情,又藏偽裝。李魚用盡理智控製狂躁的情緒,不住告誡自己:“若我不能保持冷靜,連一絲渺茫機會都沒有了。楚晚晴話中對我十分看重,眼神卻是輕蔑不已。我若裝出心浮氣躁的樣子,示敵以弱,也許還能反戈一擊。”


    誰知楚晚晴冷酷一笑,竟已看穿李魚打算:“不必惺惺作態,我知道你輕易不會折服,更不會這般容易失態。


    但你若想保全胡絳雪的聲名,便隻有臣服。嗬,現在你若是跪地求饒,我或許可以不讓那重病的梅花仙子知曉你的褻瀆僭越,不會讓她病上加病。”


    “癡心妄想!”


    “我費盡唇舌,好說歹說,已是破天荒的恩賜,但你一味冥頑不靈。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既不能為我所用,便隻能無情毀去了。你死之後,世上依舊沒有一個男人,知道我楚晚晴的名字。”


    李魚既被楚晚晴窺破用心,索性將所有偽裝卸去,眉峰軒立,凜然無畏。


    為自己的性命,為胡絳雪的聲名,為趙月兒的安危,千頭萬緒,到頭來也隻是一個戰字。


    楚晚晴瞧見李魚那副悍不畏死的模樣,黛眉首次一皺,嗔怒道:“我厭惡見到這個樣子的男人。給我跪下!”


    一聲唿喝,真氣四湧,天壤之別的修為差距釀出了毫無懸念的戰局。


    李魚竭盡全力的迎擊,猶如泥牛入海,於瞬間崩潰傾圮。


    而他的雙腿更受到浩蕩重壓,“哢嚓”兩聲,腿骨霎時斷裂,身體重心全盤下移,不由自主,無可奈何,便要跪倒在楚晚晴麵前。


    “敬酒不吃吃罰酒!”楚晚晴的臉上並沒有暢快之色,反而略顯傷感與惆悵:“想讓一個我看得上的男人學會低頭,怎麽就這麽難呢?難道真的隻有死才能讓他低頭嗎?”


    因為楚晚晴清清楚楚看到,李魚並沒有跪在地上。


    一柄扇子如一截斬不斷的肢體,牢牢樹立,支撐著李魚的右腿,讓李魚暫時保全了尊嚴。


    扇骨抵在了斷骨碎裂之處,抵出鮮血紅豔,抵出痛楚寸磔,抵出至死不渝的男兒信念。


    不跪!


    死也不能跪!


    (扇花錄首發起點讀書app,17萬字了,還沒簽約。希望大家來起點支持扇花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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