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灶神祠靜悄悄的。


    整個定軍村,此時仍舊燈火通明,唯有灶神祠後堂,靜悄悄的,一片黑暗。


    東方煥坐在後堂屋內床上——灶神祠修剪成後,東方煥便應村民邀請,進入了這祠內居住,作為高人廟祝一般的存在。


    此時此刻,紅色玄奧的赤明符昭漂浮他眼前,周圍纏繞著雲海般的願力,上麵漂浮著金色星河漩渦般的福德。


    東方煥伸出食指,深吸一口氣,往金色漩渦之中一攪,如筆沾墨。


    一點點福德,猶如濃稠的金色湯汁蘸在他手指上,隨後,他眼睛看著眼前的符昭,神情變得犀利。


    一息,兩息,三息。


    第三息時間到,東方煥指尖朝符昭一處猛戳過去。


    鏘!


    似鐵槍打在鐵盾上,發出劇烈聲響,符昭驀地一顫,一道金紅色光暈從符昭上散開,朝外蕩去。


    東方煥手指代筆,筆走如龍蛇,鐵鉤銀劃,順著符昭上一處,繼續匯刻下新的符籙,但見指頭劃過之處,迸發出一連串金色火花。同時,赤明符昭顫抖加劇,一圈金色一圈紅色的光暈,不斷顫抖發出。


    原本屋子內忽明忽暗,此刻,這件屋子內已被光暈渲染得金紅一片。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東方煥額頭冒出細密汗珠,符昭上方懸浮的金色福德,也在不斷減少,一道全新的,龐大的赤明符昭,正在緩緩形成。


    啪嗒、啪嗒……


    東方煥額上,細密汗珠變得如黃豆大小,最終順著臉頰掛到下巴,掉在了地上。


    突然,東方煥手腕變得婉轉急促。


    隻聽得叮叮兩聲,他的食指在赤明符昭上急點兩下,符昭發出了截然不同的聲音,如是洪鍾大呂。而東方煥在點完之後,也忽然收手閉目了起來。


    終於,符昭完成了。


    這一枚比之先前更要大上不少的符昭,其完成隻是,散發出來的威能比之先前,也大上了不少,若是蘇星雄此刻再次,身處這符昭光照之內的話,定會被這符昭光芒蓋得渾身沉重僵硬,如陷泥濘,不得動彈。


    與先前使他感到心中恐懼,完全是兩個概念。


    咻——


    符昭重新歸入東方煥腦海。


    隻見一絲紅光從東方煥天靈穴射出,東方煥魂魄出竅,身披一身紅袍,懸浮屋內梁上。


    遠遠望去,猶如一團赤紅大火,比之先前果然威嚴更甚。


    這一次壯大符昭之後,東方煥外表沒什麽變化,變化最大的莫過於他手中多了兩樣東西,一隻黑瓶,一枚金印。


    這黑瓶便是與白瓶善罐相對應的惡罐。


    而這金印,則是身為一個灶神、一個天庭當值天官最直接的憑證,那就是天官印。有了這枚天官印,他就能以福德書寫符昭打入自己從屬體內,敕封他們為自己屬下的天官,擁有符昭相對應的神通。


    東方煥一翻手,金印惡罐消失,他麵露笑意。


    ……


    同樣的夜色下,安陽縣府衙之中,縣令甄南笙同樣不眠。


    與平通百姓不同,他此時並不畏懼惡煞來襲,更不是擔憂惡煞來襲擔心得睡不著。


    一戒大師醒來後,便為他在整個府衙關鍵之處,貼上了符籙,說是能鎮鬼的,另外他還從少年道士處請了一尊灶神像供奉在廚房,命人虔誠上香,不得有誤。


    甄南笙胖乎乎的身子,撐著官服,坐在扶椅上。


    麵前桌案,一豆油燈微黃,油燈下磨好的墨,蘸墨的筆,鋪開的嶄新奏本一字未動。


    他眉頭緊縮,此刻心中極為忐忑。


    思忖了良久,他終於定下心來,決定如實上報。下筆沉穩,一字一頓,所有統計出來的傷亡,都在奏本上清晰展露。


    等寫完,已是四更天。


    甄南笙叫來當班衙差,將奏本交與他,吩咐清楚事項,隨後便派遣衙差連夜出了郡縣。


    當官者,無非幾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他甄南笙做個不大不小的顯靈,在位多年,一直兢兢業業,卻未想人到中年遇到了這事,頗感時運不濟。不過該來的總要來,要麵對的總要麵對,躲逃遮掩、謊報欺瞞是沒用的,大不了就是革職罷官。


    甄南笙看著深沉的夜色,胖乎乎的身體難得顯出了非一般的份量。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很多事情,他雖隔離朝野偏遠,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經曆過一夜的大變與忐忑,百姓們又在心驚膽顫中渡過了一夜。


    等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安陽縣所有村民,都開始昏昏欲睡了起來,東方煥修煉了一兩個時辰,將願力都耗光了,結果還是止步在了夜遊境界。


    就差那麽一點點。


    無奈,這一夜東方煥隻能開開心心地睡了。


    不要太貪,急功近利也不好,許多東西還是順應自然吧。於是,等第二天一醒來,東方煥便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細細一琢磨,檢查了下符昭,臉色當時便露出狂喜。


    他發現,符昭之上竟然多了不少願力線!


    這些願力線有的是白色,有的是青色,但數目相當多。


    “這怎麽迴事?”東方煥心中有些疑惑,便催動符昭,閉目順著願力線去感受與他符昭締結願力香火之人的心念,頓時,隻覺一股絕望慌張的情緒,順著願力線,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這種絕望慌張的感覺是極為恐懼的體現,再細細一感受,東方煥便聽到一陣陣尖叫哀嚎慘唿,以及風聲般的鬼哭狼嚎,繼續深入感受,眼前就浮現出一幕幕那天晚上惡煞來襲的場景,不少人被惡煞鑽入身體吸成了人幹。


    “原來是這樣!”東方煥明白了。


    自己享受的這個成果,還是那天惡煞來襲的後遺症,這些活著的村民,都見到了那種悲慘一幕。眼睜睜看著妻子父母兒女親友被吃掉,卻無力挽救,看到那些有能力的人最終也被惡煞吃掉,心中生出絕望。


    好不容易活下來了,移居到大青鄉與定軍村,聽到了灶神庇佑之事。


    無異於給這些身處絕望中的人陽光,這些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開始主動供奉起了自己的神像,祈禱祈求之事順著神像與願力線,到了自己這裏,化為了一道道願力。


    沒錯,東方煥最初感受到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自己符昭上多了近百道願力線。


    自己明明昨天晚上都耗光了,怎麽會一覺醒來又多這麽多呢?這就是個問題了,結果一找原因,就發現了這個,心中大感喜悅。


    洗漱一下,東方煥開了灶神祠大門,這一開就看到門外不少的村民,捧著香排好隊在等候了,告了聲歉,就請所有人陸續來上香,自己則走出了廟門,在村中到處看看。


    “道長早啊,您這是幹啥去?”有村民見到東方煥攔下問道。


    東方煥不溫不火,微笑迴答:“看看定軍村格局,有無疏漏,那夜惡煞來襲,若非灶神庇佑,貧道估摸著也要遭殃啊。這段時間惡煞被灶神爺神威壓怕了,所以趁著這時候亡羊補牢一番,為時未晚,防患於未然呐。”


    這村民一聽,當即肅然起敬。


    他也是定軍村村民之一,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他和其餘有心的村民一樣,都看在了眼裏,蓮花一樣的赤紅火焰,把所有惡煞都燒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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