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漫甸是許承鬆的家鄉,剛才在路上李海林已經向他們介紹了這裏的情況。

    這是一個不足二百口人的小山村,居住在漫甸的一個避風的低窪處,四周的漫甸上全是平整的山地,很少能找到一塊石頭,但是卻不能灌溉,人均占有土地麵積要比山下的生產隊多出不少。這裏的農民除了依靠農業生存之外,這些年來家庭畜牧業發展得非常快,以此來彌補家庭經濟收入之不足。別看這裏沒有一畝水澆地,但社員們的生活水平一點兒也不亞於山下。另外,這裏的農民勤勞、善良,民風熱情、淳樸。

    生產隊長是一位接近六十歲的老人,由於經常到公社開會,他認識趙建勳,知道他是公社黨委的秘書,他把趙建勳他們四人讓到自己的家裏,一邊熱情地張羅著為他們倒水,一邊和他們很隨便地聊著。為了爭取時間,趙建勳很快便把來意跟老隊長說明,並開始直接了當地了解這個生產隊家庭牧業的發展情況,老隊長也慢騰騰地很認真地給他們介紹著李家漫甸的詳細情況。他以為這幾個人是到他這個生產隊總結經驗材料來了,於是還把李家漫甸家庭畜牧業搞得好的農戶的作法和經驗一宗宗一件件地說給他們聽。趙建勳一邊聽一邊用筆在本上記著,郭鴻達在旁邊聽著,心裏覺得好笑,但又不好說破。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來到了老隊長的家裏,他向老隊長叫了聲“大爺”,便把老隊長叫到門外嘀咕了幾句,老隊長迴到屋裏對趙建勳說:“趙秘書,晚飯為你們準備好了,你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我再陪你們到幾戶社員家裏走訪走訪。”

    趙建勳很驚訝地問:“這麽快就準備好晚飯了?”

    老隊長笑著衝他點了點頭,“準備好了,你們幾位跟這個姑娘去吧。”

    他們跟著這個姑娘走進村西邊一個寬敞、整潔的農家院落。

    院子四周用土牆圈起,院子的西側和北側分別栽了幾排挺拔、茂盛的速生楊樹。再往西的荒地上便是一些野生的高大的白楊樹,巨大的樹冠像傘蓋一樣蔭護著這個緊湊的農家小院,西下的斜陽透過樹冠的縫隙為整個院落灑下一片斑斕的桔紅色。大門口是一戶木製的柵欄門,正麵是蓧麥秸苫的五間土房,看來房子的建築年限已經很久遠了,院子的兩側大部分空間都是畜棚、圈舍、庫房和堆畜草的場所,還有一個種植了幾畦蔬菜的小菜園,院子正中是一個不太大的天井。一看便知,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很會過日子的莊戶人家。

    趙建勳問走在前邊的姑娘:“小妹妹,你貴姓?”

    “姓許。”

    “哦?那你和大隊的許書記肯定是自己家了?”趙建勳又問。

    姑娘抿著嘴笑了笑說:“應該是吧。”

    說著,他們已經來到院當中。房門開了,一個年齡稍大一點兒的姑娘笑眯眯地迎了出來,“趙秘書,郭隊長,幾位領導,歡迎光臨!”

    趙建勳他們幾個愣住了,這不是公社衛生院的護士許素馨嗎?

    “怎麽?不認識我了?”許素馨見他們幾個站在那裏直打愣,便笑著問。

    “小許。怎麽是你?這是你的家?”趙建勳驚訝地問道。

    許素馨歪了歪腦袋,“是呀。怎麽,不像嗎?”她又指著旁邊的姑娘介紹說:“這是我的妹妹蘭馨。”

    趙建勳又問:“你們這裏姓許的多嗎?”

    “不多。獨一戶。”蘭馨也學著姐姐的樣子歪著頭說。

    郭鴻達問:“那,大隊的許書記是……”

    沒等郭鴻達說完,許素馨便用火火辣辣的眼睛盯著他問:“你以為他是誰?”

    “……”

    “那是我爸。”蘭馨接過去迴答說。

    趙建勳他們幾個人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

    趙建勳笑完問許素馨:“怎麽一直沒聽說許書記你們是父女呢?”

    許素馨笑著說:“誰規定的非得向你匯報我們的父女關係?你怎麽不說你們自己太官僚了呢?”接著,她又說,“我今天可是特意從衛生院裏趕迴來的。”

    郭鴻達笑問著反問:“特意趕迴來幹啥?就為了要招待招待我們呀?”

    許素馨迴答說:“也算是吧。我聽說你們到徐家鋪子大隊來搞調查,很不放心,就趕忙跑了迴來。”

    趙建勳開玩笑地說道:“噢?別是趕迴來對我們的調查工作施加點兒影響吧?”

    許素馨也很不客氣地說:“那可也不一定啊。施加影響倒是不敢,不過說幾句真話總可以吧?”接著她又笑笑說:“好了,我們別光在院裏逗嘴了,趕快進屋吧。”

    這時,素馨的母親張鳳芝也迎出了屋門。郭鴻達很有禮貌的說:“嬸子,給您添麻煩了。”其他幾個人也先後與之打了招唿。

    太陽已經落山,屋裏光線有點暗,許素馨隨手拉亮了電燈,然後對趙建勳說:“我路過大隊的時候見到了我爸爸,他這會兒忙,走不開,他讓我先迴來接待你們,他忙完了就迴來,還說要好好與你們幾個‘較量較量’呢。”說著,她還神秘地朝他們幾個眨了眨眼睛。

    飯很快就端上來了,主食是白麵家常餅,副食是四個香噴噴的炒菜。許素馨說:“我知道你們晚上還有事,我們也沒多備菜,幾位先將就著吃,我爸說他迴來還有安排。”

    ……

    初秋時節,白晝日漸短暫。吃完晚飯,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老隊長領著他們先後走訪了四、五個農戶,得到的情況跟在徐家鋪子生產隊座談時所掌握的情況大同小異,沒有什麽新的收獲。眼看已經十點多鍾了,社員們也都要休息了,他們決定不再繼續走訪了。老隊長告訴他們,住宿仍然安排在許書記的家裏。

    趙建勳、郭鴻達他們四人在老隊長家門口和他分手,摸黑奔許素馨家居住的方向走去。剛走出不遠,便見一個黑影朝他們走來。近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許承鬆。

    郭鴻達問:“許書記,您什麽時候迴來的?”

    許承鬆說,他們剛從他家出去後不久他就從大隊趕迴來了,迴來後他找人殺了一隻羊,一直忙活到現在。他說他要盡地主之宜,好好地款待款待他們。

    四個人聽了非常感動。趙建勳說:“許書記,我看就不必了,天這麽晚了,我們明天都有事,趕快休息吧。明天早晨一塊兒吃不好嗎?”

    “不!”許承鬆堅定地說,“要吃,今天晚上的飯非吃不可。因為你們來到了我的家裏,不吃就瞧不起我老許!”

    說著他們一起走進了院子,借著房門口上方懸掛著的電燈的明亮的燈光,可以看得見門口的左側擺著的剛剛剝下的羊皮,旁邊還有一灘鮮紅的羊血。走進堂屋,裏麵一片熱氣騰騰,素馨姊妹和她們的母親正在廚房中忙個不休。

    趙建勳、郭鴻達他們幾個被讓到放在東屋地正中的一個圓桌旁。桌上已經擺了好幾道鮮美的菜肴,大多是用羊肉燉煮、烹飪而成,有汆羊肉、汆羊雜、羊肝、羊心眼、芹菜炒羊肉、茄子炒羊肉,還有一大盆煮好的手扒羊肉。餘外還擺了兩瓶白酒。

    趙建勳說:“許書記,搞這麽多菜哪能吃得了?讓您這樣破費,太不好意思了!”

    許承鬆說:“你們就不要客氣了,來到我這兒就是到了家裏了。今天咱們這是家宴,我們好好喝點兒,你們也休息休息,放鬆一下。”說著,他又走了出去。

    趙建勳、郭鴻達他們四人剛剛落座,隻聽門外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好,那我就和這幾個年青人認識認識,但我可是不喝酒啊。”說話間,隻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太太顫巍地走了進來。四個年輕人趕忙起身讓座。

    許承鬆給大夥介紹說:“這是我的老母親,今年六十一歲了,年紀大了,不願意見人,我讓老人家過來和你們認識一下。”

    幾個年青人趕忙向老人問好、叫“奶奶”,讓老人坐下。老人也很有精神頭地和大家打著招唿。

    許承鬆又朝外屋喊道:“素馨,你也進來坐下,咱們爺兒倆陪他們幾位喝幾杯,讓蘭馨幫你媽搞服務。”

    許素馨答應了一聲,隨後便一邊擦著手,一邊走進屋來,坐在了奶奶身邊。

    許承鬆拿起一瓶白酒打開,把每個人跟前的酒杯斟滿,然後舉起酒杯說:“來,今天,我要為你們這幾天對我工作上的大力支持表示感謝,也歡迎你們到我家裏來做客,我們滿飲此杯!”桌上的人也都站了起來,與許承鬆碰杯。許承鬆趕忙對母親說,“娘,您老不要動,一會兒兒子替您喝這杯酒。”

    大夥互相碰了一下杯,然後一飲而盡。許承鬆又替母親喝完了這杯酒,“娘,這杯酒我替您喝了,下麵您老不能喝就不用喝了,隻要您坐在這兒看著我們喝,我們就高興了。”

    老人高興地答應著:“好,好!我看著你們喝。”

    許承鬆又給大家斟滿酒杯,對幾個年青人說:“不瞞你們幾位,我的老母親雖然年邁,但卻非常開明,這些年對我工作的支持很大,一直是我的主心骨。早些年,我們許家過大日子的時候,老人家是當家人,在偌大的一大家子人中也是一唿百喏,不讓須眉。我為有這樣的母親而感到驕傲。”

    郭鴻達說:“看得出,奶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老人。”

    許承鬆接著又舉起杯子:“下麵,我們就為我們幸福、美滿的生活,也為你們這些年青人的成長與進步再幹一杯!”說完,他和大夥共同把杯中酒喝幹。

    趙建勳和郭鴻達也分別舉杯迴敬了許承鬆,對他的熱情款待表示衷心的感謝,也祝願老奶奶健康長壽。

    許承鬆對素馨說:“素馨,這幾位都不是外人,有的是你的哥哥,有的是你的弟弟,你也要好好地敬他們幾杯才是。”

    素馨按照父親的意圖,分別為在座的幾位客人敬了酒。看得出,她也是一個酒量不小的姑娘,十幾杯酒喝下去後,男同誌都似乎有些力不能支,而她卻氣不長出,麵不改色。

    桌上的氣氛越來越熱烈,感情也越來越濃重了。賓主頻頻舉杯敬酒,共敘友情,談到工作,談到生活,也談到了家庭。暢所欲言,無所不及。

    許承鬆怕母親在這兒坐時間長了勞累,過了一段時間,便送老人到西屋去休息。迴來之後非要和幾個年青人劃拳行令不可,客隨主便,趙建勳和郭鴻達他們幾人隻好饒有興致地開始和他猜起了拳。

    許承鬆喝得高興,話也越來越多了,他把自己家庭的一些具體情況也詳細地向幾個年青人作了介紹。

    四十三歲的許承鬆,三個孩子:除素馨、蘭馨兩個女兒外,還有一個小兒子,正在青雲嶺中學讀初中。家裏共六口人,他在外邊當大隊幹部多年,家裏的一切,都由妻子一手操辦,他盡可能地多迴來幫她處理一些家庭事務。隻是最近兩年,素馨初中畢業後,開始在大隊合作醫療當赤腳醫生,後來又到公社衛生院當護士,她在閑暇的時候經常跑迴來幫助母親忙上一陣子,蘭馨也正在讀高中,隻能是星期假日能夠幫母親忙兩天。整個家庭是民主、和睦型的。近幾年來,全家人齊心協力,家庭副業發展得也很好,現在已經飼養了近三十隻羊,五頭騾子,三頭驢,另外還養了一口母豬,家庭經濟收入也很可觀,用許承鬆自己的話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素馨也告訴幾位客人,父親在外邊工作十分辛苦,但是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趕迴來住,為的是起早貪黑幫母親忙一陣子家務,忙一陣子地畝活,然後再上班。她說父親在外邊敬業,對家庭負責的精神,對兒女們影響也很大,弟弟妹妹們也學著父親的樣子,從小養成了勤勞、樸實的好習慣。

    賓主邊喝邊敘,邊敘邊喝,轉眼間就到了夜間一點多鍾。趙建勳見大夥都喝得並不多了,就是酒量較大的許書記也已經有八分酒意了,便勸許承鬆酒就喝到這裏,到此為止,以後有機會再喝。許承鬆也不勉強,招唿大家吃過主食後,和幾個年青人一起上炕休息。

    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郭鴻達從夢中醒來,借著微明的曙色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邊的許承鬆,見床鋪上已經沒有人影,整個院子裏悄無聲息。他又趟了一會,再也躺不住了,便穿衣起床,外屋和西屋的門都開啟著,但卻沒有一點兒動靜,郭鴻達有些納悶兒,不知主人去幹什麽了。他開門來到院子裏,見到了正在拄著拐棍散步的許承鬆的老母親,老太太告訴他,李家漫甸人畜飲水困難,許承鬆大清早就套驢車去四裏地以外的山泉拉水了,素馨姐妹和她們的母親也起早上山去給土豆追肥去了。這時,郭鴻達才想起了昨晚喝酒時許家父女的一番話,馬上明白了一切。他深有感觸地長歎了一口氣:多麽勤勞、樸實的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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