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英和孫誌凱很快便把烈屬劉雲德老夫婦的住房修好了。五保戶李福順這次犯病雖說很重,但畢竟是老症候,由於治療得及時,身體也也很快得到了恢複。

    楊國生和幾個大、小隊幹部陪著工作隊的同誌察看災情,中午休息了一會兒,到衛生院裏看望了李福順,接著又在外邊跑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掌燈時分才迴到家裏。

    吃過晚飯,楊國生還沒有忘記上午答應郭鴻達的事,他打發樹影去找郭鴻達和劉煥新,讓他們到家裏來,他要把青雲嶺的一些事情詳詳細細地給這兩個年輕人叨咕叨咕。他很器重郭鴻達,見自己的這個外甥成長得這樣快,為人處事又十分成熟、老練,心裏暗暗為他高興。

    年近五十歲的楊國生,夜裏領著大夥抗洪搶險,白天又跑了一天,身體有點兒吃不消了。他想躺到炕上歇歇,伸伸腰,剛躺下,四歲的小孫子虎子也就勢躺在了他的身邊撒嬌,纏著爺爺給他講故事。蘇秀梅一邊在外屋刷碗,一邊吆喝著孩子:“虎子,聽話,別揉搓爺爺,讓爺爺好好歇歇,啊。虎子乖。”任憑媽媽怎麽說,虎子還是不停地鬧,哭唧唧地非讓爺爺講故事不可,氣得蘇秀梅拿起笤帚疙瘩嚇唬他,孩子還是不依不饒。沒辦法,楊國生隻好坐起來,把小孫子抱在懷裏,開始給他講羊羔和大灰狼的故事。他一邊講著故事,一邊抱著孫子搖晃著,不一會兒,虎子就睡著了,他也抱著孩子靠著被垛坐著閉起了眼睛,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鼾聲。在外屋收拾廚房的蘇秀梅聽見屋裏沒有了動靜,悄悄扒門朝屋裏看了一眼,見祖孫二人坐在那裏都睡著了,便悄悄地退了出來,她要讓公公多睡一會兒。

    郭鴻達、劉煥新和楊樹影一起剛來到門口,蘇秀梅便給他們小聲地打招唿,讓他們先到西屋呆一會兒,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剛走進西屋,就聽楊國生問:“是鴻達他們來了吧?”

    “爸,我見您睡著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一會兒再叫醒您。”蘇秀梅迴答說。

    “噢,我打了個盹,不困了,快讓他們到這屋來吧。”

    蘇秀梅搶先幾步進屋打著了電燈,然後從公公手中接過睡著了的虎子去了西屋。

    郭鴻達見舅舅這樣疲憊,便關切地說:“舅,你太累了,再睡一會兒吧,我們等著您,等您睡醒了,咱們再嘮。”

    楊國生伸了伸腰,打了個嗬欠,“到底是上了點年紀,不如你們年輕人禁拖拉了,也沒有那麽多覺了,剛才睡了一會兒,覺著精神多了。你們倆坐吧。”他又對樹影說:“樹影,快給你鴻達哥他倆倒杯水。”

    郭鴻達接過樹影遞過來的開水杯喝了一口問舅舅:“你們下午又跑了一過晌兒,咱村的災情怎樣?”

    楊國生迴答說:“把全大隊的九個生產隊跑了一遍,漫甸的幾個生產隊沒有受災,川上的幾個隊就是青雲嶺生產隊災情嚴重些,不過比起上遊的徐家鋪子大隊就算不得什麽了。聽建勳說,徐家鋪子正在進行大會戰的工地遭到了嚴重破壞,遭受洪澇災害的幾百畝農田絕收,還有幾家的住房被大水衝毀。公社已經向縣裏報了災。”

    楊國生停了一下,接著說:“多虧咱們及時把上河口的缺口堵住了,要不,青雲嶺的災情會比哪兒都嚴重。現在我還有點兒後怕啊。”

    聽到徐家鋪子大隊的災情嚴重,郭鴻達心裏有些緊張,他在替張大力的青年突擊隊擔心:“舅,咱們的青年突擊隊在徐家鋪子參加大會戰,他們還好吧?”

    “啊,聽說他們和咱們一樣,也參加了抗洪搶險,在大水中摸爬滾打了半宿,搞得很疲勞,不過人都很安全。”楊國生把炕上的旱煙笸籮拿到跟前,一邊卷著煙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大會戰工程被破壞,看來他們還得些日子才能迴來呀。”

    “爸,沒事兒的,您別擔心,青年突擊隊不在家,家裏不還有我們鐵姑娘隊嗎?還有大隊黨支部,還有那麽多民兵,還有我們宣傳隊,還有……您看,這次咱們不照樣戰勝山洪了嗎?”楊樹影接過話頭說。

    楊國生看了女兒一眼,沒說什麽,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問郭鴻達:“鴻達啊,下午你們在幹什麽?你李大爺的病好些了嗎?”

    郭鴻達迴答說:“李大爺的病好多了,衛生院張大夫說,明天再給他輸點兒液體,就可以迴去休息了。下午,秀梅姐又安排人去給李大爺陪床了,我見大爺沒什麽大事了,就和煥新一起去幫趕大車的劉子臣大爺拉土,一邊幹活,一邊聽劉大爺給我們扯了扯咱們生產隊的事情;雪飛和樹影他倆去找孫誌凱和中學的張老師他們商量組織文藝節目的事了。”

    郭鴻達說完,楊國生滿意地點了點頭。

    郭鴻達又接說:“大舅,忘了告訴您了,上午我和煥新到烈屬劉爺爺家去過了,他家的房子果然漏得很厲害,不過,我們去之前宋海英和孫誌凱就帶人去幫他家抹房了,下午已經修苫完了。”

    “海英這孩子,就是心細,想得周到,你們都得向她學習啊。”見幾個年輕人在不住地點頭,楊國生又若有所思地問道:“知道我為什麽要你們去看望劉爺爺和李大爺嗎?”

    劉煥新不假思索的迴答說:“當然是您太忙了,脫不開身,讓我們替您送去組織的關懷嘍。”

    楊國生微笑著搖著頭說:“你呀,隻說對了一半兒。更重要的是,你們剛從學校畢業迴來,剛剛走上社會,還沒有經過什麽風浪,對咱們的過去還了解得不夠深刻,我的意思是讓你們借這樣的機會,多了解一些過去的事情,牢牢地記住我們的過去,這樣,你們才會更珍惜今天的生活,才能懂得應該怎樣做人,怎樣處事。劉雲德是我們青雲嶺村的老共產黨員,是為革命事業做出過貢獻的,再何況他惟一的兒子又是為了保衛咱們的新中國犧牲在朝鮮戰場上,他們家裏的事,咱青雲嶺的大人孩子都知道,咱們到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這些,要千方百計地照顧好他們,做人不能沒有良心,我們不能讓他們寒心啊!李福順老人這輩子也真不容易啊,舊社會他失去了三位親人,解放後他又病病歪歪,他把集體當成了自己的家,他依靠誰呀?他隻有依靠大夥的幫助啊,離開了集體他還活得了嗎?現在咱們的日子比過去強多了,雖然我們都不很富裕,但是我們不去照顧他們誰去照顧他們呀?社會主義的優越性體現在哪裏?不就體現在這些方麵嗎?”

    郭鴻達、劉煥新和楊樹影象小學生一樣默默地接受著長輩這語重心長的教誨。楊國生樸實的話語,深深地感染了他們,象涓涓小溪汩汩流淌過他們的心田,滋潤著他們年輕稚嫩的心靈,為他們補充了豐厚的政治營養。

    郭鴻達沉思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麽,對楊國生說道:“舅舅,今天中午,李大爺好像很激動,他提起了他的女兒鳳子,我們怕他太激動了影響他治療,沒敢問他,我還沒聽說過他還有個女兒,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唉——,說來話長啊。”楊國生又卷了一支紙煙點著,開始慢慢地介紹著李福順老人的身世和經曆:

    “李福順這個人哪,也算得上是青雲嶺最老實、最耿直的一個人了。他這一輩子受了無數的苦,滿肚子苦水,卻從來不願意對別人說,也不願意別人提他過去的那些傷心事,所以,在青雲嶺,除了五十歲往上的人知道他家裏的事,年齡小一點兒的,就沒幾個人知道了。

    “李福順祖籍山東。那年,山東大旱,寸草不生,人們實在活不下去了,就背離鄉,逃荒到關外來求生路。那年冬天,李福順的父親李青山草草掩埋了貧病交加、凍餓而死的父母,便帶著妻子和一雙兒女,挑著一副擔子,頂風冒雪走上了逃荒的道路。李青山的父親臨死前拉著兒子的手,告訴李青山到秀山縣去投奔他五年前就移居到秀山的表兄、木匠趙文和,給一家人找條活路。李青山隻是聽說有這麽一位表兄,卻從來沒有見過麵,一家四口隻好一邊沿途乞討,一邊打聽秀山在什麽地方。當時李福順才十五歲,他的妹妹春妮也隻有十三歲,一家人十分緩慢地往前走著……那年冬天冷得蠍虎,十三歲的春妮自幼生得單薄,又沒有一件頂勁的衣服,剛走了一個月就生病了,開始是頭疼、咳嗽,接著就發燒、昏迷不醒,全家人躲在一座四麵透風的破廟裏避寒,李青山夫妻倆幹著急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春妮的病情在不斷加重,全家人連肚子都填不飽,哪有錢給孩子治病啊!就這樣,可憐的春妮連一頓飽飯都沒有吃上就夭折了。又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才好不容易來到了秀山。他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找到了住在大灣鎮的表兄趙文和——哦,就是趙雲蓮她爺爺。趙文和比李青山大三歲,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這些年,他一直領著弟弟趙文利憑著祖輩流傳下來的木匠手藝在山東地麵上四處流浪,賣藝為生,五年前,他們兄弟倆來到了秀山縣大灣鎮,開辦了一家木匠鋪,靠著他們熟練地手藝和辛勤的勞動,置辦了家業,娶妻生子,雖說站穩了腳跟,但日子也並不十分寬裕。李青山一家三口的到來,使趙家兄弟有些為難,收留吧,多出三口人吃飯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負擔,不收留吧,又是自己的實在親戚,下不得眼兒,後來,趙家兄弟還是狠了兒狠心,收下了這位表弟。從此,李青山便開始跟著兩個表兄弟學手藝,鋪子裏有活就在鋪子裏打下手,外邊有修房蓋屋的他就和趙家兄弟一起出去幹活。四十多歲的李青山悟性很強,再加上肯下辛苦,三年過後,木匠的全套手藝他就學得差不多了。這三年裏,李福順和他的母親也和趙家妯娌一起在他們租種的二畝地裏辛苦耕作,表兄弟三人組合到一起的這個大家庭很和氣,日子過得也算湊合。

    “又過了一段時間,李青山覺得自己已學到了一些手藝,自己的孩子了也越來越大了,再這樣下去不是久長之計,他也不忍心再繼續拖累趙家兄弟了,於是,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跟趙文和兄弟倆說了。趙家兄弟聽他說要自己出去闖蕩幾年,也沒多說什麽。臨走時,他們把一個紅布包遞給了李青山說:‘青山兄弟,這是二十塊現大洋,你帶上吧,出去闖蕩一陣子,有了機會再填兩個錢兒,買二畝地,也好安家立業吧。’李青山說啥也不肯收下,後來趙文和兄弟死說活,硬把錢塞給了李青山:‘兄弟,往後你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就算是我們借給你的,多會兒你有了再還給我們,這樣還不行嗎?’李青山這才收下了二十塊大洋。一家人千恩萬謝,含著眼淚告別了趙家兄弟。

    “離開趙家兄弟以後,李青山就來到了青雲嶺南邊的盧家漫甸。他在那租了地主盧二閻王的二畝地,又在村南頭的兩間舊房框子上壓了幾塊木頭,上了個蓋兒,作為遮風避雨的地方,他們總算有了自己的家。這會兒李福順也快到二十歲了,李青山自己挑著木匠家具走東莊串西村地耍手藝,讓李福順他們娘兒倆在家裏耕種這二畝地,正好趕上好年添收,到秋天,交完了地租,還略有盈餘,能混出一家人的口糧,這樣,一家人節衣縮食、口挪肚攢,不到二年功夫,他們靠著趙家兄弟給的那二十塊大洋墊底,又添了些錢,在村中置買了二畝薄田。有了自己的田地,日子過著就更心盛了。李福順二十歲那年,娶了村中貧苦農民孫大柱的女兒為妻,轉年就給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就是你李大爺中午說的那個‘鳳兒’。一家五口過起了有滋有味的田園生活。李青山還是幹他的木匠活,李福順夫妻精心地蒔弄著自己的二畝地,他母親在家裏給他們照看著孩子。經過他們的辛苦勞作,沒過幾年,剛買到手時的二畝‘免子不拉屎’的薄田變成了土質肥沃的好地!

    “一晃十年過去了,李家過了十年風平浪靜的消停日子。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正當李家安居樂業的時候,災難卻一步一步地在靠近他們。李青山老夫婦倆年紀越來越大了,多年的辛苦勞累,使他們作了滿身的病。李青山六十多歲了,年輕時得的腰腿疼的病越來越重了,已經幹不動木匠活了;這年冬天,老伴得了個咳嗽、哮喘的病,吃了不少藥,不但不見輕,還添了個吐血的症狀,醫生說是得了肺結核,一家人慌了手腳,李福順更是東奔西走地為母親求醫討藥,治了半年,花光了家裏僅有的一點積蓄,還是不見好轉。你想,他們這個家雖說這些年勉強能得個溫飽,哪有多麽積蓄,遇到天災病業,又怎能禁得住這樣折騰呢!沒辦法,李福順便跑到地主盧二閻王家裏去借錢給母治病。盧二閻王早就看上了李家的二畝地,做夢都想著把這二畝地弄到手,隻愁沒有機會下手。見李福順來找他借錢,盧二閻王便打起了鬼主意,他假惺惺地對李福順說:‘福順啊,我知道你是個孝子,為給你母親治病花了不少錢。忠臣孝子人人敬啊。鄉裏鄉親的,你要用錢,我沒什麽說的,不過——,利息嘛,還得按規矩辦啊。’李福順一個大字不識,借錢治病心切,也顧不了許多,便懵懵懂懂地在契約上按了手印,從盧家借出了四十塊大洋。結果,李福順花光了這四十塊大洋,也沒治好他母親的病,第二年秋天,他母親就病故了。從此,李福順背了上盧二閻王的還不清的‘閻王債’。

    “老伴兒死後,李青山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本來腰腿疼病就嚴重得下不了地,過了不長時間又多了個心口疼的病。家裏的錢已經花得精光,但總得給父親治病啊,李福順隻好又硬著頭皮到盧家借了二十塊大洋給父親治病。屋漏偏遭連陰雨,正趕上這年下了一場雹子,把李家的二畝地的穀子打了個土平,秋後籽粒不歸,隻落了一把幹草。第二年又是個旱年頭,也沒打多少糧食。李福順一家人靠著家裏少得可憐的一點糧食和野菜摻在一起勉強度日。好歹這兩年欠收,盧二閻王還沒有來逼著討債,但是李青山的病卻一天比一天加重了。等到第三年的秋天,盧二閻王領著管家和兩個打手到李家來討債了,他們打開賬本,撥弄了一陣算盤珠:李福順兩次借的六十塊大洋,三年的時間,差不多已經本利持平,本利加在一起共一百一十塊大洋!李福順一聽這個數,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原來他從盧二閻王那借的是‘驢打滾’的高利貸!一百多塊大洋,對於家境衰落的李家來說指著啥來償還啊?盧二閻王硬是逼著李福順在地契上劃了押,把自己的二畝地和一家人用來遮風擋雨的三間土房頂了債,結果還欠著盧二閻王四十塊大洋。臥病在床的李青山見自己辛辛苦苦治下的二畝保命田被盧二閻王霸了過去,心裏又急又氣,病情加重,口吐鮮血,第二天就絕氣而亡。

    “父親死後,生性老實、懦弱的李福順隻好忍氣吞聲,帶著老婆孩子住進了盧家大院的長工屋,去賣身還債。從此夫妻倆領著女兒給盧家當牛作馬。黑心的盧二閻王哪把他們當人對待,恨不得把這家人的骨頭也榨出油來。一家人吃不飽、穿不暖,還得沒命地給盧家幹活,稍不遂意就遭到拳打腳踢,這哪是人過的日子?一年一年過去了,李福順的女兒鳳子也十七歲了,雖然家境貧寒,但這孩子卻出落得像水蔥一樣水泠。滿肚子花花腸子的盧二閻王又開始打起了鳳子的主意,起初,他得機會就不懷好意地對鳳子動手動腳,後來又派人找李福順說親,甜言蜜語,好話說盡,要娶鳳子作二房,鳳子死活不肯,李福順夫妻也不同意,他又千方百計地找別扭,百般刁難李家,想逼迫鳳子嫁給他。那年臘月,李福順的妻子坐月子,生了個兒子。這天傍黑天的時候,李福順上山放羊還沒有迴來,他女人剛生產三天,就被迫出去挑水、洗衣服,鳳子一個人在碾房裏磨麵。禽獸不如的盧二閻王見碾房裏就鳳子一個人,便悄悄地溜了進去,像餓狼一樣向了鳳子……鳳子一邊叫喊、一邊拚命掙紮,正在井台上打水的鳳子娘聽到女兒的叫喊聲,拿腿就奔碾房方向跑,不小心在冰上跌了一跤,她爬起來又接著往前跑,還沒跑幾步,就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鳳子遭到盧二閻王的汙辱,覺得沒法再活下去,便發瘋似地跑出盧家大院,縱身跳下了村子東邊的山崖……李福順放羊迴來隻聽到自家房裏嬰兒的啼哭聲,進屋後卻不見一個大人,他唿喊著妻子和女兒的名字到處尋找,老半天,才發現妻子躺在離井台不遠的地方,隻見她麵色慘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李福順不知出了什麽事,趕忙把妻子抱在懷裏,突然覺得女人的褲子上濕漉漉、粘糊糊的,不知是什麽東西,仔細一看,才辨認出是鮮血,他使勁搖晃著妻子,叫了好長時間,才聽見女人哼了一聲,慢慢睜開雙眼,她看清眼前是自己的丈夫,便無力的抬起左手指著不遠處的碾房:‘快!快……鳳子,鳳子……盧二……’還沒說完就又昏迷了過去。李福順好像明白出了什麽事,他趕忙把鳳子娘送迴屋裏,求住在隔壁房中給盧家當傭人的張二嫂照看著,他轉身朝碾房跑去。碾房裏黑乎乎地不鳳子的身影,李福順慌了,緊忙迴到自己住的小院招唿了幾個和他一起當長工的窮哥們兒四處尋找,一直找到後半夜,才在山崖下找到了鳳子的屍體。李福順悲痛欲絕,嚎啕大哭,等他邁著疲憊的步子迴到家裏,妻子也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後來聽說,她這是死於產後大出血。李福順剛剛出生的兒子,沒有了母親的喂養,不出有三天,也活活餓死了。——就這樣,李福順在三天的時間裏,失去了三個親人。”

    楊國生一口氣說完了李福順老人的苦難的家事,幾個年輕人受到了故事的感染,完全沉浸在了悲憤的情緒之中,誰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劉煥新突然問道:“這盧二閻王這樣霸道,李大叔咋不到官府去告他?”

    “嘿,傻小子,那年頭窮人告狀能告得贏嗎?更何況你李大叔就是那樣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誰能給他作主啊!盧二閻王把人都逼死了還不依不饒,鳳子媽死後,他硬說衝了他家的風水,不讓從大門往外抬,沒辦法,李福順隻好找了幾個窮兄弟,把屍首從院牆上搭到了院外,才找個地方葬埋了。”楊國生又點燃了一支紙煙,接著說:“解放前,李福順鬧得個家破人亡,解放後他真的把集體當他自己的家了,能動彈那陣子,他實心老意地為集體出力,現在他身體不行了,我們哪能看著不管呢!”

    楊國生見郭鴻達他們幾個人誰都不吭聲,便笑了笑說:“瞧我,越扯越遠了,咱們說正經的吧,鴻達,你想讓我給你說點兒什麽?”

    郭鴻達說:“舅,你說的這些一點兒都不遠,對我們這些年輕人很有用。”接著,他又把上午在這屋裏說的那些話又給楊國生重複了一遍。

    郭鴻達說完,楊國生沉思了一會兒,又接連吸了幾口煙,這才慢慢地開始講了起來。他從青雲嶺的過去講到現在,從全村社員的生活水平講到生產發展情況,又從青雲嶺人的思想狀態講到目前社會上的各種矛盾和問題……楊國生不愧是做了多年政治工作的農村幹部,他如數家珍一般地把自己所掌握的各種情況和盤托出,同時還加進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和見解,如春風細雨一般,點點入地,潤物無聲,使郭鴻達他們幾個年輕人聽了深受教育和啟迪,有力地激發了他們參加農村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情和信心。幾個年輕人,一邊聆聽教誨,一邊還不時地插話和楊國生交流著思想,爺兒幾個一直談到了半夜,還沒有一點睡意,要不是蘇秀梅提醒他們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工作,他們說不定會談到天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雲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斯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斯唯並收藏風雲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