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雲層很快便覆蓋了整個天空,翻滾的烏雲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厚。閃電的光弧不斷地撕裂漫天烏雲,發出耀眼的白光,象金色的火蛇在半天空蜿蜒舞動,迅即消失,跟著便是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霹靂聲,震得門窗嘩嘩作響,四周的山嶺傳來了隆隆的迴聲。山風也逐漸地肆虐起來,一陣接一陣地掠過山村的上空,把村莊周圍的樹木吹得颯颯作響。山風卷走了白日裏陽光殘留下來的溫熱,飽含著水分子的冰冷的寒氣撲麵而來,裏麵夾雜著一股清涼的山雨的氣息。一場急驟的暴風雨正在孕育之中。

    深夜兩點鍾左右,隨著一陣急劇的山風吹過,豆大的雨點灑落塵埃,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終於,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狂風卷著急雨,急雨助著風威,向青雲嶺村發起了猛烈的攻勢,整個村莊很快地便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千萬條火蛇在半空中飛舞,一個接一個霹靂和悶雷在頭頂隆隆炸響,猶如一個千軍萬馬奔騰呐喊的戰場。一道閃電掠過長空,將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晝一般,借著閃電強光,隻見天地間已然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萬物,地麵上的積水已經奔流四溢,卷起一層層渾濁的浪花,電光過後黑暗馬上吞沒了一切,黑暗中出現了死一樣的恐怖。

    緊接著,又是一道閃電,又是一聲炸雷,又是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又是一陣恐怖的黑暗……

    郭鴻達送走宋海英和劉桂香之後,迴到房裏,躺在炕上不斷地想著自己的心事,一直沒有睡著。他在牽掛著白天公社、大隊領導交給自己的任務;在想著晚上和宋海英的談話,沒想到這個比自己高一年級、比自己長一歲的姑娘有這樣深刻的見地;想得更多的是他們這些青年人今後交如何走好這人生的第一步。

    窗外的霹靂閃電和暴風驟雨將郭鴻達從聯翩的思緒中驚醒。院子中的不住點兒的嘩嘩的雨聲和屋頂被暴雨敲擊的輕微的轟鳴聲告訴他,這是一場非常猛烈的大暴雨。

    他更睡不著了。他又想到,這樣的大暴雨,會不會給人們的生產和生活造成損失?一旦山洪暴發,村裏剛剛修築的防洪堤壩能不能經得住衝擊?豐收在望的農田會不會被衝毀?還有,在徐家鋪子村參加全公社農田基本建大會戰的張大力的青年突擊隊現在也不知怎樣?人多居住條件一定很差的,他們有危險嗎?……

    暴雨仍舊在下著。

    又過了一會兒,閃電逐漸稀疏,隆隆的雷電也逐漸遠去,風停下了,急驟的暴雨好像也覺得疲憊了,雨點也越來越稀,越來越小……大雨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經過急風暴雨衝擊與洗滌的青雲嶺村出現了相對的平靜。

    郭鴻達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東屋的電燈亮了,郭鴻達知道父親和母親也沒睡好。他也打著了燈,看了看牆一的掛鍾,快三點了。睡在身邊的鴻德,翻了個身,嘴裏不知嘟囔了幾句什麽,郭鴻達見他把被子蹬到了旁邊,趕忙給他拉過來蓋在身上。

    就在這時,隻聽村子西邊很遠的地方傳來了隆隆的響聲,這不像是雷聲,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了。那不是雷鳴聲,而是山洪暴發的奔騰咆哮的聲音,在強大的唿嘯聲中還夾著密集的“哐哐”的撞擊的響聲,隨著撞擊聲的不斷接近,大地也在隨之輕微地抖動著。

    村子裏的高音喇叭響了,這是大隊治保主任、民兵副連長王文強的粗獷的聲音:“社員同誌們,現在播送緊急通知:山洪馬上就要下來了,請民兵連的戰士和全體青壯年勞動力馬上到西河口集合,參加抗洪搶險,為防萬一,其他社員也要隨時做好防洪準備!”聽到廣播,郭鴻達從炕上一躍而起,他們趕忙穿好衣服,披上一件雨衣拿起手電筒就要出門。

    這時,父親郭鳳義也拿了把雨傘從東屋走了出來。郭鴻達趕緊攔著他:“爸,我出去看看就行了,你腿腳不好,別出去了!”郭鳳義不肯迴屋,還是堅持要出去。兒子便使勁地往屋裏推他。楊國琴聽到爺兒倆在爭執,便在屋裏大聲說:“你就聽孩子的,讓鴻達出去看看吧。”郭鳳義不再堅持去了。但他還是站在房門口目送著兒子,嘴裏還小聲地說道:“這樣大的水,怎能讓我放心呢?”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廣播喇叭上,王文強還在反複地播送著緊急通知。郭鴻達拿起一把鐵鍬來到街上,巨大的山洪咆哮聲中混雜著嘈雜的人聲,聽不見在說著什麽,有許多手電筒的光柱在夜空中晃動著,三個一組,兩個一簇的人影拿著工具,奔村子西河口的方向匆匆而去,郭鴻達也緊隨其後。

    青雲嶺村西北的紅石砬主峰的兩側分別伸出兩道小山梁,右麵的一條伸向正東,左麵的一條伸向正南,伸向正南的這條山梁轉了個急彎正好朝著東南方向。兩道山梁就像是紅石砬的兩條胳膊,把青雲嶺村緊緊地抱在了懷中,村子西南的這道山梁一直延伸到村子西邊的下河口,便戛然而止,而村南的這條河又正好是順著山崗的外側流到村前,所以這道山梁就成了青雲嶺村的天然屏障。所差的是這道山梁在下河口上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幾十米寬的斷帶,使這條天然屏障出現了一個缺口,這個缺口又是青雲嶺村連結上遊幾個大隊的交通咽喉。

    村南的這條河十多年前還有不太大的涓涓溪流,近些年來由於氣候幹旱,生態條件又遭到破壞,已經成為一條純粹的幹涸的河道,給人們帶來的隻能是禍患和災難。在河南岸西南方不到一公裏的地方,是一條長達十五華裏的荒溝,裏邊整個流域這些年來都是相鄰幾個大隊的牲畜放牧場,由於草場超載、過牧,這裏已經沒有多少畜草,成了牲畜的運動場,到處是裸露的岩石和貧瘠的荒地,隻要一下雨便山洪肆虐,危害下遊的村莊。這條荒溝正對著青雲嶺村,每逢雨季,溝內的山洪傾瀉而下,直衝下河口,與村南的這條溝交匯到一起,荒溝中的河水居高臨下,無情地壓過來,而南河的河床已經基本與村莊的高度持平,這就對青雲嶺村構成了嚴重的威脅。

    青雲嶺村是青雲嶺公社所在地,勿庸說,這裏直接關係到全公社兩萬三千多農民群眾的利益,更重要的是,村子裏兩千餘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是絕對不可等閑視之的。在十幾年來的農業學大寨運動中,青雲嶺大隊黨支部帶領群眾以戰天鬥地的硬骨頭精神,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有針對性地對威脅著全大隊生產建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幾條溝、河,進行重點治理,並采取了切實可行的防洪措施,作了大量的財力、物力方麵的準備,收到了顯著的成效。從今春開始,在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大批資本主義,大幹社會主義的鬥爭中,大隊又進一步對全大隊的抗洪搶險設施重新規劃,全麵加固。可以說,輕來輕去的洪澇災害是絕對可以保證安全的。但是,今天夜間的雨下得太大、太急了,支部書記楊國生根本就無法入睡,大暴雨剛剛止歇,他就急匆匆地去叫醒了民兵連長王文強,和他一起跑到了大隊防汛值班室,發布了緊急通知。

    郭鴻達趕到下河口時,小雨仍在繼續下著,沒有一點兒準備停下來的意思。這時,天已蒙蒙亮,天空雖然仍被雲層籠罩,但逐漸地可以分辨得清來來往往的人影了。

    村南邊的防洪堤壩上已經站滿了前來參加搶險的人們,估計不下二百人。這裏邊有民兵連的民兵,有不是民兵的青壯年農民,也有年紀較大的老年人。看樣子,鐵姑娘隊的成員和沒有去徐家鋪子參加大會戰的青年突擊隊員也都來了。這種緊急情況下,誰能夠在家裏呆得住呢!

    楊國生身穿雨衣,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持直流電喊話筒,對著堤壩上的人群高聲喊著:

    “王文強!你趕快組織民兵去大隊把備用的木樁搬運過來,要準備好打樁工具!作好搶險準備!”

    “宋海英在哪裏?快帶領你的鐵姑娘隊去大隊把準備防洪用的草袋子全部運過來!”盡管楊國生拿著喊話筒,但他的聲音還是不時地被山洪的怒吼聲淹沒。人們要費很大的勁兒才能聽清他在說什麽。

    王文強和宋海英答應著,接著堤壩上的一部分人便隨他們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色之中。

    郭鴻達登上河堤,站在楊國生的身旁,仔細地觀察著汛情。隻見滔滔洪水像是脫了韁的野馬,從上遊唿嘯而下,發出悶雷一樣的轟響,中間伴隨著巨石互相撞擊的哐哐的響聲,郭鴻達覺得腳下的堤壩在隨著這響聲不住地顫動。借著微弱的手電筒的光亮可以看到,堤壩裏黑乎乎的洪水的水位已然很高,大搖大擺、晃晃悠悠地在向人們施展淫威,水麵上不時可見從上遊衝下的樹木、畜禽、家具,還有被衝毀的房屋的檁木、門窗……隨著那些泛著白沫的淤柴、牲畜的糞便飄浮而過。水位馬上就要突破警戒線,距壩頂已不足二尺。

    “天哪!這樣大的山洪,簡直嚇死人了!”不知是哪個姑娘這樣尖叫了一聲。郭鴻達感到這聲音很熟,定睛一看,原來是林雪飛和楊樹影已經站在身邊,再仔細看,另外幾個男同學也都披著雨具,手持鐵鍬登上了河壩。他們互相打了個招唿,便跟著楊書記順著堤壩往上遊走去。

    走著走著,楊國生突然停了下來,借著朦朧的曙色眯著眼睛向河對岸瞭望著什麽,接著又側著耳朵傾聽了一陣,然後朝站在他身後的郭鴻達說:“不對呀,西南溝裏的水怎麽這樣小?你聽,河南是不是有很大的山洪的響聲?”

    郭鴻達也仔細地聽了一會兒說:“可不,是有好大的一種聲音,好像是在西南方向,離這裏不遠,還不像是正川的洪水。”

    猛地,楊國生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好,是不是上河口……”

    還沒等楊國生說完,隻聽村裏有人大聲喊叫:“不好了!村莊裏進水了!”

    楊國生聽到這話,心裏格丁一下,身上直打哆嗦。他趕忙對郭鴻達說:“快!鴻達,你打發兩個人,趕快去告訴王文強和宋海英他們,把防洪設備和工具迅速運往上河口,越快越好。上河口出了問題!”

    周漢生和薑衛東同時說了聲“我去”,便跑下堤壩飛奔而去。

    楊國生又拿起話筒喊道:“周玉良主任、李隊長、王隊長,你們馬上過來一下!”

    三個人聽到喊聲,氣喘籲籲地來到楊國生的跟前。

    楊國生急促地吩咐著:“村子裏進水了,肯定是上河口出了問題。估計下河口不會有什麽問題,李隊長,你留下一部分人,加強主壩的巡邏、觀察,發現問題及時與我聯係;周主任、王隊長,我們趕快去上河口,其餘的人全部去上河口!”

    說完,心急火燎的楊國生便不顧一切地帶人向上遊五百米以外的上河口飛奔而去。楊國生就象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指揮員,一邊跑,還一邊向後邊的人們揮著手喊:“快!再快點兒!”

    這時,山梁後邊通往村子的公路已經淹沒在洪水之中,從上河口迂迴而至這股山洪,順坡而下,長驅直入,向青雲嶺村壓了過去。路上的水流已有沒膝蓋深。

    情況十分危急!

    楊國生帶著人死命地朝上河口猛跑。好幾次他跌倒在泥沙中,身上有好幾外摔傷,流出了鮮血,但他根本就沒有感到疼,仍然沒命地往前跑。

    快到上河口了,楊國生隻覺得眼前金星亂舞,胸口象要炸開一樣疼痛難忍,喘不上氣來,漸漸地就要支撐不住。他不住地命令自己:“你說啥也不能倒下!在這個緊關節要的時候你要是倒下,你就是逃兵,就是青雲嶺的罪人!”

    洪水的咆哮聲愈來愈近,上河口終於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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