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2月3日

    在這二月上旬的下午,積雲籠罩在巴黎的上空顯得灰暗、陰沉,整個一天都似乎要潑下大雨似的。但是在裏茲大酒店五樓的頂閣套房裏,亨利•利貝爾的腦海裏則是一片陽光燦爛,與那天氣截然相反。

    那兩個扭身站在他跟前的妖嬈婀娜的年輕模特女郎幾近於全裸,使得靠坐在臨窗長沙發上的利貝爾禁不住情欲勃發而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們可真誘人,實在是太誘人了。窗簾全都放了下來,照明燈全部打開,那三隻大功率的氙燈將這套房照得一片通亮,那時裝攝影師正在做最後的調整,利貝爾點燃一支雪茄,然後朝那兩個妙齡女孩微笑著。

    “不錯,真的很不錯,瑪麗亞。要是你樂意的話就請轉個身讓我看看。”

    那姑娘隻有二十歲,一頭齊短的黑發,那微黑膚色的身段足以令任何一個血氣方剛的法國男士為之赴湯蹈火。她隻穿著一雙尖細的高跟鞋和一副黑色絲襪,還有就是那吊襪帶。那女孩轉過身,展露出她那修長的雙腿的後影和那渾圓完美的臀部。她扭過頭,咯咯地笑問著看得眉開眼笑的利貝爾。

    “那裘皮大衣還穿不穿,亨利?”

    利貝爾抿了下嘴,色迷迷地笑道。“還是過一會兒,我的心肝。讓我現在先好好地美酒賞景一番。”

    瑪麗亞笑顫著身子,她站在那裏,雙手倚在臀部上,對利貝爾眼睛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轉個不停絲毫沒有羞怯之意。

    利貝爾腦子裏讚歎著:這女孩標致極了,簡直沒話說了,絕對是一流的。

    “棒極了,瑪麗亞。現在,克萊愛瑞。該你了。輕柔地,慢慢地。”

    那第二個女孩是個金發、年紀十九歲的模特兒。她給了利貝爾一個極富挑逗的微笑,然後轉過身,將她的臀部對著他,她有著一對迷人的乳房,當她緩緩地轉著身子時,那渾圓結實、蓄滿活力的肉球全方位地展露著,使得利貝爾大飽眼福。她的臀部並不象瑪麗亞那樣來得撩人,大腿也不及她修長,但她卻是個漂亮性感的尤物,她的那對乳房就足以抵銷掉她的其他不足。

    利貝爾隻覺得小腹底下湧起一股熱流,差點沒發出一記快感的呻吟。

    “太棒了,克萊愛瑞。”他站起身來,將雪茄撳滅在咖啡桌上水晶煙缸裏。然後他轉向那個攝影師,那是一個精瘦的、四十多歲的男子,穿著件汗衫和寬鬆褲,一根領帶吊在頭頸上。利貝爾拍著他的肩膀。“幹得不錯,派屈克。那兩個姑娘就是我為紐約產品錄要的模樣。”

    “跟你做事,向來就是我的榮幸,亨利。”

    盡管他的日程老是排得滿滿的,但利貝爾總是要抽出時間來親自監督新一輪冬季貨品目錄的廣告照片,而這裝潢豪華氣派的套房則現成地提供了一個上佳的拍照背景。

    那攝影師拍了下巴掌。“先來黑貂皮,姑娘們。我們從最好的開始。”

    利貝爾看見女孩們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她們笑嘻嘻地奔向屋角落的掛衣架。二十多件裘衣都用木衣架吊掛著,色澤從雪白的排到墨黑的。有黑貂皮,褐色的熊皮,銀狐皮,水貂皮,雪鼬皮。那滑爽柔軟、富有光澤的華麗毛皮體現了其本身的美麗價值。利貝爾看見那兩個女孩試穿著兩件全長的黑貂皮衣,禁不住得意地微笑起來,猶如他所預料的,她們穿著裘衣,簡直就是一流的效果。

    攝影師快速地拍著兩個女孩的各種姿勢,時不時地,當利貝爾覺得必要時,他會提一些建議,正當此時,有人在外麵敲門。一個高個,清瘦,長著一副活象殯儀員苦瓜臉的人穿著黑色的燕尾服走進套房。他幾乎看都不看那兩個漂亮誘人的模特兒。查裏斯•托倫斯是個英國人,他是利貝爾的管家兼司機,並且做得都很稱職。他講著一口純正的法語,那柔聲細氣的聲音飄蕩在這寬敞的套房裏。

    “有人要見你,先生。”

    “不管是誰,叫他滾蛋,”利貝爾沒好氣地說道。“你就沒看到我正忙著嗎,查裏斯?”

    “這是裏吉維先生,先生。他說他是約好了的。”

    利貝爾歎了口氣。他都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三天前他的秘書電話裏告訴他定下了這次約見。“好吧,告訴裏吉維先生,我在書房裏見他。”利貝爾迴頭看了眼那兩個女孩和那攝影師,不由得咧嘴一笑。“等他們結束後,給每個人來點香檳酒,查裏斯。再來點魚子醬,蘇聯大使送的克裏米亞紅色的那種。”

    “好的,先生。”

    托倫斯點了點頭退了出去,利貝爾又微笑了起來,走向門口。

    “生意上的一些小事情,我必須得去一下。讓查裏斯好好地款待你們。你們是受之無愧的。我認為這次的目錄照片將是超一流的。”

    亨利在裏茲大酒店五樓的頂閣套房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欣賞巴黎風光的最佳觀景點,正麵俯瞰著那美麗的鵝卵石地的旺多姆廣場。

    大戰期間,這套房子是被一個蓋世太保的高級官員所占用。他把這個豪華處所擴展成五個房間連通的套房,以取悅於他的巴黎情人。裏麵布置了古董的家具,再配以絲綢的織飾,點綴得十分優雅。這裏的一個特有的好處就是有三個獨立的進出口。利貝爾將辦公處和倉庫都登記在郊外的克裏奇。但他很少在那裏籌劃他的生意業務,在裏茲大酒店的套房裏,倒反而可以更加幽靜方便些。

    此刻,下午辰光,亨利•利貝爾邁步走進書房。他看見麥西站在窗口凝視著旺多姆廣場上咕咕叫的鴿子。房間的角落裏,一台電唱機正播放著瑪麗亞•卡拉思的拉•伯西米曲子,那音符輕柔地飄蕩在屋的四周。

    利貝爾不由得會心地一笑,他走到窗邊,伸出他的手。“傑克,很高興見到你。”他叫喚這個名字時,就象法國口音“傑奎斯”,他跟麥西握了握手,然後朝那音樂飄來處睹了一眼。“看來,你已經在招待自己了。她是個非常不錯的歌手,卡拉思。等她在巴黎演出時,你要是想要戲票的話,跟我說一聲。我在劇院裏有朋友。”

    “哈羅,亨利。我希望這個下午沒有打擾你?查理斯說你正好有伴。”

    利貝爾從放在油漆光亮的桌子上的保濕雪茄盒裏抽出一支雪茄。“我委托的一個模特兒代理人介紹來兩個迷人的女孩。我喜歡親自監製商品冊子上的廣告照片。當然嘍,也是一個借口,正好趁機觀賞觀賞那些漂亮的小妞。”

    麥西笑著搖了搖頭。“亨利,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利貝爾誌滿意得地笑道。“這就是生活。不過相信我,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是克製自己隻是飽飽眼福而已。”他點燃雪茄,隨即吐出一大團煙霧。“那麽是什麽風把你吹到巴黎來了,傑克?”

    麥西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體態發福的法國人,他那筆杆粗細的一字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緊貼著他那滿是細紋的臉。但是稍遠點距離看,這些皺紋都隱沒在那被裏維埃拉勝地陽光曬黑的圓臉裏。那黃燦燦的勞萊克斯金表和那亮閃閃的鑲鑽袖子鏈扣,無不顯示著他那豪富的氣派。

    “沒什麽,隻是一次簡短的拜訪,來聊聊天,亨利。”

    利貝爾朝那電唱機點了點頭。“你之所以打開唱機,就是為了確保我們不被人竊聽?”法國人浮出一絲微笑。“亨利,你真的是連上帝都不相信。”

    “這就是為什麽我能活得這麽久。”

    利貝爾掃了下屋子。“這套房是絕對安全的,相信我,這兒沒竊聽裝置。我親自檢查過這些屋子。”在房間裏放這種軟綿綿的歌曲其實是沒有必要的,但是利貝爾了解麥西的脾性。他說道。“坐吧。喝點什麽?”

    “你有蘇格蘭威士忌嗎?”

    “你要什麽我這裏樣樣都有。”

    “不要加冰,多加點水。”

    利貝爾走到屋角的酒櫃邊,倒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並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昂貴的科涅克出產的陳年拿破侖葡萄酒。麥西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利貝爾走過來一起坐下並舉起酒杯。“為了自由,老朋友。”

    “塔奇。(幹杯)”

    利貝爾禁不住對這個坐在對麵的人哈哈大笑起來。“傑克,這是你在整個戰爭期間學會的唯一一個法國單詞,而且我敢打賭,你到現在還沒有增加你的詞匯量。”

    “沒有必要,我的朋友。戰爭都已經結束了。”

    “可是對你來說,戰鬥仍在繼續,對不對?”

    麥西淡淡一笑。“這種話題還是少談為妙。”

    “那麽我哪來的這份榮幸能得到你登門會晤?我們最後一次見麵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從來就沒象你一口答應的那樣來過電話或寫信。你真是傷透了我的心,傑克。要是你是個女人,我早就跟你一刀兩斷了。”

    麥西微微一笑。“那麽告訴我,生意怎麽樣?”

    “還不算壞,事實上,是好透了。戰爭結束後,你們的美國富翁好象有使不完的錢。他們喜歡金錢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享受。而且他們特別喜歡我的貂衣、貂袍。去年光從美國我就收進了500萬法郎,等於是我全部生意的四分之一。”

    麥西的眉毛一揚。“真不錯,亨利。”

    “等到明年,他們看到我最新的商品冊子,生意還要興旺。”

    利貝爾信心十足地微笑著,然後朝前傾著身子,拍了拍麥西的膝蓋。“不過生意的事談夠了。你為什麽來巴黎?”

    “你還跟抵抗組織的那些夥計見麵嗎?”

    “我們一年聚一次,開幾瓶香檳酒,迴憶那些死去的人。下一次你應該來,他們都還記得你,而且很想念你。殺德國鬼子是他們一生中的鼎盛期。現在他們隻是喂喂小雞,帶帶小孩,過得無聊透頂。生活怎麽能老是一個樣呢?”

    麥西看了下這間雅致的屋子。“可你看上去過得並不壞。這地方一定化去你一大筆錢吧?”

    利貝爾笑了笑。“不錯。不過這都是運氣,而且是風水輪流轉,老朋友。你是知道這一切的。”

    “在抵抗組織裏呆過對你真是大有好處嗬,亨利。”

    利貝爾聳了聳肩。“這也是付出了代價的。不過當然嘍,我也不否認,戰爭以後,他們在莫斯科生意接觸上確實幫了我的忙。”

    “這也是我來這裏的一部分原因。我需要幫忙,亨利。”

    利貝爾笑眯眯地問道。“是非常危險的事呢,還是一般違法鑽空子的事?”

    “都有點,而且還牽動到莫斯科那邊。”

    利貝爾的臉頓時現出緊張神情,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他變得嚴肅起來。

    “講來聽聽。”

    麥西放下酒杯。“有一個人叫馬克斯•西蒙,他和他的女兒兩個月前在瑞士被殺害了。兩個人都是被頭上開了一槍。是莫斯科那邊行使了這次槍決行動。”

    利貝爾舉起一隻肥嘟嘟的手。“傑克,如果這是政治上的事,你知道我是不想牽涉進去。”

    “先聽我講完。幹這事的人是一個東德殺手,叫布洛維克•格利戈裏。布洛維克不是他的真名。他用了很多假名。他是個人渣,亨利,我想找到他。”

    利貝爾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傑克,我來往的那些人是從來不談這種事的。”

    “我所需要的隻是讓你小心地探聽一下。你認識在巴黎的蘇聯大使館的所有人,你跟大使還是交情很深的朋友呢。”

    “可這種交情還沒發展到去談論情報工作中上不得台麵的事。”

    “馬克斯•西蒙是我的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他的女兒才隻有十歲。”

    利貝爾的臉因為感到惡心而微微發白。但他堅決地搖了搖頭。“傑克,我很難過聽到這些。但你是在浪費時間。”

    麥西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好吧,先把這放一邊。現在你是俄國皮貨在歐洲的最大代理商了。除去外交官員和幾個屈指可數的西方石油業、煙草業和鑽石業的商家外,你是那少數人當中的一個可以隨意去莫斯科,而大家都知道莫斯科現在正是非常封閉的當口,我想你一定有著某種特許吧。”

    利貝爾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呷了口他的科涅克酒。“不錯,不過用你們美國人的一句話來講,廢話少說,傑克。還是談要點吧。”

    麥西報以一笑,然後不動聲色地說道。“我要你幫我把一些人通過你的私人貨列帶出莫斯科的地盤。”

    利貝爾張大著嘴,雪茄都差點從嘴裏掉下來。他忙不迭地從嘴上取下雪茄,難以置信地皺著眉。

    “先讓我搞清楚,傑克。你要我帶人偷越俄國國境?”

    麥西點了點頭。“確切地講,是三個人。”

    利貝爾仰天大笑起來,須臾,他收住笑聲,嗤鼻道。“傑克,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我不是要你白白做這些。這是筆交易買賣,就這麽簡單一迴事。你會得到很好的報酬的。”

    “先糾正一下,老朋友。這是找死,就這麽簡單一迴事。再說,錢我也不缺。”利貝爾看著底下的廣場,雨終於漂潑而下,洗刷著那發亮的鵝卵石。鴿子四散飛到屋頂上。他迴過頭來又看著麥西。

    “傑克,請你明白。我是個皮貨生意商,不是什麽出國旅行代理人。現在因為跟俄國人的貿易,我的日子都過得好好的。你知道要是他們發現我在偷運人出境,會有什麽事發生嗎?我這後半輩子就要在西伯利亞某一個荒涼的勞改營裏滾雪球了,而這還算是幸運的。要是不幸運的話,我會在捷爾任斯基的地牢裏被眉心上開一槍的。”

    “先聽我講,亨利。”

    利貝爾搖著頭。“傑克,這沒有用的。即使上帝親自來也不能說服我去幹這種冒險事。”

    麥西站了起來。“我說了先聽我講完。每年你有多少列皮貨運離俄國?”

    利貝爾聳了聳肩,歎氣道。“四列。年景好的話也有可能六列,這要看市場需要而定。”

    “是在封閉的車廂裏嗎?”

    “是的,在封閉的車廂裏。一列車共有六節車廂。”

    “你總是親自跟著這些貨物走嗎?”

    利貝爾點了點頭。“那當然。這都是些貴重的貨品,我可不能冒一丁點風險。即使有斯大林的統帥,靠近芬蘭邊境仍是有盜匪出沒的。我私人從俄國人那裏租了一列貨車往返莫斯科和赫爾辛基。”

    “那些俄國人在你來迴的時候都要在邊境上檢查你的貨列嗎,進去或出來?”

    利貝爾不禁笑了。“那些邊防兵會帶著嗅犬逐一檢查所有的車廂,傑克。相信我,沒有東西可以瞞過莫斯科而運進或運出這個國家。”

    “你是指幾乎沒有東西吧?”

    麥西從他的茄克衣裏拿出一個信袋。他將它朝利貝爾遞過去。

    “如果這是錢的話,傑克,我告訴你,還是免了吧。”

    “這不是錢,它是一份機密報告。我要你看一看,亨利。”

    利貝爾拿過那個沒有封上的信袋,將它打開,裏麵是一張紙。他讀著這張紙,臉耷拉了下來。當他再抬頭看著麥西時,這個法國人現出的狼狽樣就象一隻狐狸嘴裏叼著小雞被活逮似的。

    “這是什麽意思?”利貝爾近乎惱羞成怒地問道。

    “你都看到了。這是你最後三次從俄國出口的貨物交托報告。你可是個不太老實的調皮鬼啊,我說得對不對,亨利?你居然有一百二十多件貂皮沒向海關申報,全部藏在那火車底下的夾層裏。”

    麥西伸出手,利貝爾臉色發白,將那報告交還了過去。他癱坐在椅子上,直瞪著麥西。“你怎麽知道的?”

    “芬蘭海關發現了那些底板下麵的夾層,在兩次往返後,他們在它從莫斯科迴來後,在赫爾辛基車站仔細地查看了你的車列。猶如往常一樣,他們跟我們報告了這件事,怕是我們的莫斯科朋友在做什麽手腳。但現在我知道這不是他們,這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亨利?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我是說俄國那邊有什麽人知道?”

    “那個火車司機。”利貝爾老實地坦白道。“事實上這也是他出的主意,戰爭期間,他看見在莫斯科的一些倒賣團夥就是這樣幹的,食物被走私運入這個國家倒到黑市上去賣。”

    “他可以相信嗎?”

    利貝爾聳了聳肩。“一個無賴可以相信多少,他就可以相信多少。不過他有一個弱點,養著一個妖豔的芬蘭女人,這女人住在靠近邊界的俄國人占領的卡累裏阿郡,是個胃口極大的女孩,喜歡昂貴的法國香檳和肉感下流的絲綢內衣,這些都是我提供給那個司機的。我猜他會為了金錢和女人敢做任何事。不過許多男人不都是這樣?”

    “但這確確實實是你一手搞的勾當,對不對,亨利?”

    利貝爾哭喪著那張蒼白的臉。“傑克,你不知道那些芬蘭人是怎麽抽我的入口稅的。他們截下的稅收額連一個攔路大盜都甘拜下風。”

    “所以很自然地當你的朋友出了這個點子,你也就欣然接受了。”

    利貝爾手夾著雪茄朝麥西手中的報告指了一下。“我還以為我幹得很聰明,直到你給我看了這個,我才知道我實在是個自作聰明的傻瓜。好了,傑克,現在要怎麽樣?你要叫警察來銬上我,把我拖走嗎?”

    “赫爾辛基的美國大使勸芬蘭人先暫緩他們的起訴。”麥西微微一笑。“不過我可以預感到等芬蘭人起訴了,你的公司就會相當地麻煩。而這之後,我想你會發現美國那邊也會對你的生意關上大門。你會被徹底毀了,亨利。”

    “別講得這麽嚇人,不過你可以幫我擺平這些事的,是不是?”

    麥西笑著答道。“要是你願意合作的話。”

    利貝爾往椅背上一靠,歎氣道。“我洗耳恭聽了。”

    “首先告訴我你進出俄國的情境,他們檢查你的火車嗎?”

    “當然,不過隻在過了芬蘭邊界進入俄國境內時候,出來是不檢查的。當我們穿過俄國邊境進入芬蘭國土時,是由芬蘭人檢查這些車廂。”

    “還有誰參與這件事?”

    利貝爾猶豫了一下。“我在俄國打交道的幾個貪錢的經辦人員,是幾個官員和鐵路上的行政人員。事實上,這也是他們縱容那個火車司機這樣幹的。他們用不著怎麽費勁就可以讓邊防人員在邊境檢查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火車通過。”

    “你有沒有為莫斯科偷帶過什麽人?”

    利貝爾連連搖頭。“傑克,我可不為克格勃工作。我合謀的那些人也是一樣,我可以發誓。他們唯一的動機就是為了錢。不過相信我,用偷帶皮貨的方式改為偷帶人是行不通的。而且那個火車司機也一定不肯幹,皮貨是一迴事,人又是另一迴事了。為了這事他會被槍斃的,更別提我了,要是我被逮住的話。”

    “要是這個計劃是無懈可擊的呢?”

    “傑克,沒有什麽計劃是無懈可擊的,尤其是俄國人十分留意的地方。”

    “絕對是無懈可擊,而且值五十萬法郎,是瑞士法郎,就是這樣。隻要你同意幫忙,就把錢放入你在瑞士的戶頭裏,而要是你再幫我馬克斯西蒙的那件事,我還可以在那塊蛋糕上加一顆櫻桃。”

    “確實是驚人的數目,不過我還是不感興趣,”利貝爾關切地皺著眉問道,“那麽先說說那顆櫻桃是什麽?”

    “芬蘭人會放棄他們對你的起訴。當然你得答應不再做這種搞鬼的事了。不然的話,亨利,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筆帳有得跟你算了,而且你也再別想從俄國運出一列貨車。”

    利貝爾陰沉著臉,嘟噥道。“傑克,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相信我,跟那些隨後要來找你算帳的人比起來,我算是夠慈悲的了。”

    當利貝爾點起另一支雪茄時,他的臉上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很長的時間裏,他不出一聲,雙眉緊蹙地沉思著。最後他抬頭看著麥西。

    “要是我考慮幫你的忙,但要的不是錢,你覺得怎麽樣?”

    “那要看你另外動的是什麽腦筋。”

    “再加一個搭客。”

    麥西的眉毛一聳。“你最好講得清楚些。”

    利貝爾跟他講了依麗娜的事。

    麥西問道。“她是個猶太人?”

    利貝爾點了點頭。“這是我覺得離開莫斯科比較安全的又一個原因。我不能不注意到我在那裏接觸的一些人最近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冰冰了。我原先還以為我們已經徹底擺脫了希特勒的陰影,但看起來並不是這麽迴事。好幾次我考慮過想把依麗娜弄出來,但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要是芬蘭當局在車底下發現她,他們可能會把她送迴俄國,而我也得坐牢了。但是你可以確保這類事不會發生,對不對,傑克?而且還可以給她合法的護照和公民身份?”

    “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亨利。依麗娜在莫斯科郊外的那幢別墅,安全不安全?”

    “當然安全,所以我們才一直使用它。幹什麽?”

    “我會過後再解釋。你很愛這個女人嗎?”

    “你到底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我們可以做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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