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姆斯薛

    2月1日

    六天以後的下午晚些時候麥西和安娜來到了天國湖。他們是這天早晨從紐約搭火車乘到波士頓,史朗斯基在火車站跟他們會合,然後用他的那輛客貨兩用車將他們帶到波士頓市中心。麥西帶安娜到商店裏幫她買了些她所需的衣服和鞋子,然後他們就驅車到新漢姆斯薛。兩天以前麥西曾帶她和史朗斯基到紐約的一家照相館去拍了一些照,他解釋說這是為他們所需的偽造證件用的。那個攝影師似乎知道他要派什麽用場,他為她和史朗斯基拍了好幾卷他們各自的單人照和合影照,都是穿著他提供的俄國衣服。

    當他們在那條私人小道拐了個彎以後,她看見了那湖和那木屋。遠處的山峰積蓋著白皚皚的雪,底下的那片森林風光充滿了原始美,就象俄國大地風景一般。

    當史朗斯基停住車子時,麥西為她打開車門並幫她拿箱子。“先讓你安頓下來,然後我會告訴你接下來要做些什麽。”安娜看著外麵的湖水和那森林風光,對史朗斯基說道。“傑克說這裏很漂亮,但我從來沒想到這裏竟會看起來這麽象俄羅斯的地方。”

    史朗斯基微笑著說道:“這裏曾經是一塊講俄語的地方。在上個世紀,許多人都成群結隊地到這來,大部分是捕貂者和獵人。我猜這裏的風景會讓他們有一種歸家的感覺。”

    他帶他們到屋裏,並帶安娜去看她樓上的小臥室。

    “這是你的房間。恐怕簡陋了點。不過很暖和並且很舒適。你整理東西吧,我這就下樓去。”

    她感覺到史朗斯基在打量她,他的眼光在她臉上短促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他就離開了房間。房間裏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把椅子,還有一扇窗,正好麵對著湖。窗口邊還有一個花盆,裏麵插了一些花,屋的角落裏,有一張臉盆架子,上麵擱著一個搪瓷水壺和一個臉盆,旁邊則放著毛巾。

    她整理完東西並梳洗完畢後便迴到樓下,看到麥西和史朗斯基正坐在那張鬆木桌邊喝著咖啡。

    史朗斯基說道:“坐吧,安娜。”

    她坐了下來,史朗斯基幫她倒咖啡。她趁他的眼光在別處時觀察著他的臉。這張臉算不上十分俊美,卻也不乏英武之氣,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但他眼睛裏的那股眼神卻讓她特別留意,從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她就留意到了。這種眼神看起來這個人過去經曆過什麽受刺激的事情,他的嘴角邊老是掛著一絲微微的怪笑,似乎他覺得這個人世間別有一番怪趣。

    此時他的眼光投到她這邊來並坐了下來。那絲怪笑消失了,他開口發話道:“現在最最首要的事是,你徹底明白了你現在在幹什麽嗎?”

    “要是我不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到這裏來了。”

    “傑克告訴你你可能會遇到危險。但是你肯定你已對此作好思想準備了嗎?”

    她堅定地看著史朗斯基。“是的。”

    史朗斯基搖了搖頭。“我講的不是那種送命的危險。我講的是萬一你被抓住了,你考慮過那種會發生在你身上的後果嗎?”

    她毫不示弱地迴視著他。“我知道會有什麽事發生在我身上。我已經為此作好思想準備了。”

    “那麽你在這裏時有一些基本的規則我希望你能搞清楚,關於這次任務,除了我們兩人,你在這裏不可以跟任何你碰到的人講起。傑克有跟你講起過瓦西裏嗎?”

    “是的,介紹過一點。”

    “雖然他是完全信賴可靠的,但為了安全緣故,你不得跟他透露關於這個任務的任何事。不過不用擔心,他也不會來跟你打聽的。我們會為這次的旅途作一些熱身準備,但是十天以後,會有一個人來這裏。他叫波波夫。他會給予我們一些十分嚴酷的訓練,包括使用蘇聯武器和徒手自衛術。對你來說,這是真正的戰前演習,這樣你就會知道在身陷危境時怎樣保護自己。但你決不可以告訴波波夫我們的意圖,或者討論有關我們計劃的任何事情。你聽明白了嗎?”

    她朝麥西瞟了一眼。他也正注視著她。“安娜,你在這裏的時候埃曆克斯負責一切。你要照他說的做。”

    她便又看著史朗斯基。“很好。我答應。”

    “那好。另外一個規則。你要刻苦訓練,盡你最大的能力來吸取你學到的東西。我要確保那個將要與我在一起的人的素質。我要確保我能信賴你的能力。”

    “你完全可以。”

    那絲怪異的微笑又從史朗斯基的臉上閃過。“這最好還是由我來下結論吧。最後一件事。當你跟我在一起時,你隻講俄語。對這門語言我很熟悉,有些人講我的口音象是從莫斯科來的。我想他們是過獎了。我離開莫斯科已經太久了,知道我的口音不會非常標準,不過盡管對正統的俄國話來說有許多變腔了,一般情況下,我還是能輕易應付的。但是我們在這裏的時候,要是你覺得我的某些字的發音和句子的使用還可以改進的話,你最好能讓我知道。可不可以?”

    “好的,我答應。”

    史朗斯基慢慢地站了起來。“很好。關於這次任務本身,讓你心裏先有個大概。等時間一到,我們就會潛入俄國,取道波羅的海的一個地區,通過跳傘方式。準確點講是愛沙尼亞。你去過愛沙尼亞嗎?”

    安娜點了點頭,“我父親就是在那裏服役,他是一名紅軍師長。”

    史朗斯基尖刻地說道。“那麽等我們到達那裏時,最好還是希望別讓那些愛沙尼亞抵抗者知道這件事,因為我們還得有求於他們。你會講愛沙尼亞語嗎?”

    “會的。”

    他看了下麥西。“也無所謂。愛沙尼亞人都是講俄語的,但不是自願的。蘇維埃當局硬性規定俄語作為官方語言。”

    他朝安娜轉迴身來。“在這整個任務期間,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將以夫妻麵目出現。如果事情按照計劃順利進行的話,我們可以搭乘普通的交通工具經由列寧格勒到達莫斯科。我們會沿著一條事先計劃好的路線行進,而且一旦我們需要,會有足夠的聯係人幫助我們。如果由於什麽原因而事情出現了周折的話,那麽我們就得相應地變動計劃。一旦我們到了莫斯科——要是我們到得了莫斯科的話——你就會被轉送到另一個接應人而安排你迴美國。”

    “怎麽迴來?”

    “傑克會在我們走之前告訴你一切。包括其他所有你需要知道的東西。”

    安娜看看麥西,又再看著史朗斯基。“你現在講起來很輕巧。在蘇聯長途旅行時碰到那些例行檢查怎麽對付?這一路上所需的證件和介紹信怎麽辦?要是我們失散了,或者有一個人甚至兩個人都被捕了會怎麽樣?”

    “這當然不是件輕巧的事。事實上,這將會是非常地艱難。尤其在我們跳傘降落後。愛沙尼亞布滿了蘇聯軍隊。這是個軍事要地國家,波羅的海艦隊在這裏也有基地。從許多方麵來講在愛沙尼亞旅行反而要比在俄國本土危險得多。至於你其他的問題,到時候你會得到答案的。”

    安娜說道:“我從來沒有跳過傘。”

    史朗斯基搖頭說道:“別擔心,我們也會把這弄妥當的。”

    他看了看手表然後對麥西說:“我得去鎮裏買些日需品。你要不要帶安娜到周圍看看?瓦西裏應該很快就迴來了。他開了條船去湖裏釣魚了。”

    麥西點了點頭。史朗斯基從桌上拿起鑰匙走出門。安娜聽到吉普車發動起來然後馳遠了。

    麥西看著安娜的臉。“怎麽了?”

    “我發覺他的眼神很怪。我想要麽他討厭我要麽就是他不相信我。”

    麥西笑了。“我可不這麽認為。要是埃曆克斯話講得重了,那是因為他關切你的安危。不過當碰到執行任務時,他態度一直是這麽鐵板生硬的。當然,他確實是很難接近相處。不過不用擔心,這沒什麽。”

    “我不擔心,傑克。”

    “那好。”麥西笑著說道:“來,我們去看看能否找到瓦西裏。我想你會喜歡上他的。”

    幾分鍾後,當他們來到湖邊時,一艘小船正馳過來,它的舷外引擎聲撞突著四周那舒心的寧靜,聽起來就象一隻鐵黃蜂鼓噪著朝岸邊遊弋而來。

    那老人就坐在船頭,當他看見麥西時他揮手致意著。他穿著一件鹿皮茄克,戴著頂翻毛的皮帽,兩邊護耳扇翻下來。他束在腰上的皮帶上掛著把長長的帶鞘獵刀,當他邁出小船並動手將它係住時,安娜從他的臉形辨覺到一些頗為眼熟的特征。老人朝她略微打量了一下,隨後便跟麥西握手。

    他講著英語,但帶著極濃的異腔口音。“麥西,歡迎嗬。埃曆克斯告訴我說你要來。”

    “瓦西裏,我想讓你來跟安娜認識一下。安娜,這是瓦西裏。”安娜又打量著這位老人。雖然這張臉根本說不上有美感,但是這張臉卻是很慈祥溫和,那棕色的眼睛裏透閃著善良的光輝,使得她立時感到心頭溫暖,當她伸出手時,老人忙握著,她情不自禁地吐口說道:“茲都拉斯突夫提。”

    老人開心地笑了並用俄語答候。“歡迎,安娜。歡迎到我這地方來。埃曆克斯可從來沒講你是俄國人。”

    “我是從莫斯科來。你呢?”

    “庫佐門。”

    此刻她認出來了這張臉的特征,這是那些棲居在俄羅斯北端冰原的拉普蘭人的相貌。

    “你從家鄉到這裏可要很長的一段路了。”

    那笑容從老人的紫膛臉折皺開來。“啊,相當長的路,長得都迴不去了。不過這裏就象家鄉一樣。而且我們俄羅斯人從來就象上等的好酒流灑開來,我們飄蕩慣了。”他掉頭朝麥西問道。“埃曆克斯哪去了?”

    “到鎮裏去買日用品了。”

    “他有沒有招待了我們客人麵包和鹽。”

    這是俄羅斯招待客人的一個老傳統,麥西不由得笑了,迴答道。“我想是隻有咖啡。”

    老人脫下帽子搖了搖頭。“真是的,象許多年輕人一樣,他都把老傳統給忘了。來,還是讓我來盡這份禮吧。把你的手臂伸給我。”

    瓦西裏朝她伸出臂彎,安娜將手穿入進去挽著他。當麥西在一旁發笑時,她朝他眨了眨眼,然後由老人引著他們走上階梯到屋子裏。

    瓦西裏將一條麵包放在桌上,又在旁邊擺了一小碟鹽。

    他跑去廚房裏,從裏麵拿出三個小酒杯和一瓶伏特加。當他注滿三杯酒後,他從那刀鞘裏抽出那把長獵刀,切下一小片麵包,然後叫安娜攤開手。

    他將那片麵包放在她攤開的手心裏,然後撮起一小把鹽撒在上麵。安娜一口吃下這撒過鹽的麵包,然後那老人遞給她酒杯。“紮 茲多羅夫耶。喝下去,安娜。你現在是個受歡迎的客人了。”

    她咽下了那杯酒。酒勁又刺烈又辛辣,她不住地咳嗽著,象被噎住了似的。當她終於緩過氣來時,瓦西裏那滿是皺紋的臉不由得綻開笑容。

    “很烈吧?”

    安娜做了個鬼臉。“非常烈。就象在火燒似的。這是伏特加嗎?”

    瓦西裏笑著道。“九十五度。在庫佐門他們就是這樣釀酒的。那刺辣的酒味是因為加了檜莓和胡椒。這是離這十哩外一個俄羅斯移民自己釀的。在十一月份喝這樣一瓶下去,一個人可以光著身子直到春天。”

    安娜咯咯笑了起來,瓦西裏又對麥西行了同樣的麵包和鹽的招待禮。當麥西咽下那杯酒後,他猛搖著頭,差點噴出來。

    “噢我的天!”

    瓦西裏笑著搖了搖他的一根手指。“麥西,你離開俄國太久了,連上好的伏特加都不會享受了。”

    老人又要為他倒滿,但麥西忙用手蓋住他的酒杯。“別再為我倒了,多謝了。再來一杯這樣的酒,我真的要跳進湖裏去涼快一下了。我還得從車裏搬一點東西。你何不帶安娜到周圍看看,讓她熟悉一下這個地方?”

    瓦西裏的臉皺開笑容。“非常樂意。不知安娜是不是願意?”

    他清理了桌子,走入廚房將東西放迴去。安娜抬頭看著麥西,他對她微笑著。

    “你知道嗎?我想他喜歡上你了。”

    二十分鍾後麥西站在窗口抽著煙,他看見那輛吉普車馳迴來停在外麵。

    史朗斯基鑽出車外,手抱著兩隻裝滿日用品的紙板箱上到屋子來。麥西為他打開門。當史朗斯基將箱子放好後,他看見麥西放在地板上的兩隻長長的木板箱便抬腳朝其中的一隻踢了踢。

    “箱子裏是什麽東西?”

    麥西說道。“所有等波波夫來了後你需要的東西。你最好把它們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裏麵的武器和彈藥足夠打一次象樣的仗了。”

    “廚房下麵有一個冷藏室。我們可以把它們放在那。”

    史朗斯基點燃一支煙。“那姑娘在哪?”

    “瓦西裏帶她去四處逛逛。老頭見了她顯得很興奮。”

    “那是因為他有好些年頭沒有聞到香水味了。不過現在一下子間我對這姑娘又有點猶豫不決了,傑克。”

    “你又起疑心了?你的直覺到底是怎麽迴事?”

    史朗斯基搖了搖頭。“對她看一眼就足以讓我知道她是可靠的。但是你是在拿她的性命冒險。我看她自己還沒完全意識到她來到這裏的嚴重性。隻要她跟我在一起,我想她會沒事的。但要是有意外我們不得不分開時,我吃不準她能否自我保護。”

    “你應該對她多點信心,埃曆克斯。我以前也跟你這樣講過。相信我。而且你要記得,她在古拉格呆了幾乎有一年。要想在那塊地方生存下來而且又如同她那樣逃出來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容易事。等波波夫對她掂過份量後,她會讓人滿意的。”

    “還有一件事。她太漂亮了。她會引人注目的。”

    “那為什麽你還同意帶著她?”

    史朗斯基微微一笑。“或許隻有一個緣故。你是了解我的,我可是個貪戀美色的人。”

    麥西也笑了起來並搖著頭。“你是什麽都沾上邊了嗬,我的朋友。不過到時候我們可以把這個問題搞妥當的。出色的化妝術可以帶來出人意料的效果,弄一個難看的發形就可以把人變得麵目全非。”

    “你早就應該知道了,傑克。”

    “多謝。”

    麥西從口袋裏抽出一個信袋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

    “你在俄國和波羅的海聯係人的名單錄。從現在起到出發的那一天,你要記住這裏麵的內容,然後將它們毀掉。”

    史朗斯基掃了眼那信袋。“你肯定那些人都是可靠的嗎?”

    “目前情況下我是能肯定的。如今這個世道絕對可靠的人是不大有了,但這些人我是信賴的。這裏麵有兩份名單,供你在到達莫斯科之前經過的俄國大城市裏聯係用的,一份是主要聯係人名單,另一份則是備用的名單。裏麵有些人我備留了有好多年沒啟用過。”

    “那你怎麽跟他們聯係上?”

    “現在我還沒有聯係上,不過這個包在我身上。要是裏麵名字有變動我會讓你知道的。我已經安排好跟塔林抵抗組織裏朋友們的聯係,要是一切順利的話,你們跳傘落地後,就會有人接應你們。”

    史朗斯基將信袋放入口袋中。“那麽這段時間裏你要我和那姑娘在一起做些什麽?”

    “先給她幾天時間讓她熟悉一下這個地方,然後就訓練她。還有你自己。每天的跑步和體能運動。對她狠一些。這也是為她自己好。從塔林到莫斯科是一段漫長的路,你無法預料到什麽事會發生,所以你們要有充分的準備。另外一件事,看起來你們倆人都得要跳傘而我們不能用我們的訓練營地,你必須盡你所能當好這個教練。看來安娜以前從來沒有跳過傘,你要從基礎教起,確保她落地時別傷著自己。”

    “我們在這裏流汗喘氣,那你幹些什麽?”

    “我嗎?”麥西微微一笑。“我要到巴黎去輕鬆消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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