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喧鬧的大街上行了很久,又拐過幾條胡同,嚴梓筱“籲”一聲向後拉拉馬韁,馬車在一偏僻之處停下。


    “到了,下車吧!”他聲音依舊爽朗。


    良久,卻無任何動靜,他扭頭掀開車簾,卻見穆芸楚靠在車窗處睡著了。


    密麻卷翹的睫毛遮住下眼臉,形成兩彎弧度,兩片唇瓣略顯微白,一縷青絲繞過脖頸,搭在美人骨,隨著她輕微的唿吸上下浮動,他一時出神。


    穆芸楚一驚,醒了。嚴梓筱也似驚夢一般,驚慌失措地放下車簾,坐正,清清嗓子,喊道“到了,快下車!”


    穆芸楚揉揉眼睛,撩開車上的珠簾向外看看,卻隻有青磚砌成的高牆,她撩開另一邊的珠簾,是一間間商鋪,眼前的是一間掛了“良品閣”的商鋪。


    “這是哪裏?”她問,聲音卻是有氣無力。


    “你不是找皇城最好的油紙鋪子嗎,這良品閣便是了,快下車!”嚴梓筱此時沒了之前的輕狂,言語中透漏出些許尷尬與靦腆。


    穆芸楚掀開車簾,見車板處隻有嚴梓筱一人,麵露驚異之色,問道“怎麽是你,車夫呢?”


    嚴梓筱跳下車,伸手道“與聖兄和你那婢女陪著你那妹妹進了綢緞莊!”罷了,轉眼一想,不是穆芸楚喊著必定要有一人陪著她來,再看看扁著嘴一臉嫌棄的穆芸楚,便皺皺眉,抱怨道“我說,不是你喊著讓陪你來的嗎,你此時的表情,卻像是本聖…本少爺死皮賴臉跟來的!快下來!”


    說著,已伸手將穆芸楚從馬車裏拉出來,直接拉下馬車。


    穆芸楚落地,崴了腳,身子晃了晃,向一邊跌過去,伸手扶住車身。


    “平日裏像個女匪!”嚴梓筱見穆芸楚之狀,嘀咕一聲。


    他伸手扶住穆芸楚,嫌棄地看著她,說道“我說你不用這樣吧,好歹也是習武之人,如今扮什麽大家閨秀?難不成跳了一迴蓮池,連這一身的好功夫也隨著記憶被水衝散了!”


    穆芸楚白了嚴梓筱一眼,甩開他扶著自己的手,微聲道“我已兩日粒米未進了,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嚴梓筱一時驚訝,抬眼看穆芸楚,她卻是小臉煞白,唇無血色,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


    “什麽?兩日未進食?我說就算被退了婚,禦子妃的位置被他人替代,你也不必這樣折磨自己的身子吧,又跳水又絕食,你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穆芸楚嗎?”嚴梓筱一臉驚訝,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穆芸楚抓住嚴梓筱的手,“你說什麽,什麽退婚,什麽禦子妃,什麽他人替代?”


    被穆芸楚這麽一問,嚴梓筱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說了不該說的,他皺皺眉,偏過頭自我責備一時,轉向穆芸楚咧咧嘴,“沒有,估計你是餓壞了,產生了幻覺,我是說你昨日剛掉下蓮池,怎麽能兩日不進食呢,走,我帶你去這皇城最好的酒樓,先把肚子填飽!我可不想迴去帶個餓死鬼!”說著,已經拉了穆芸楚說走就走。


    穆芸楚微眯雙眼,抽出被嚴梓筱拉著的手,有氣無力道“算了,先采了東西要緊,不然,太後的生辰禮該耽誤了!”


    嚴梓筱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執拗,頑固不化,果真是穆芸楚!”


    說罷,兩腿一抬,朝著巷子奔出去了,“哎!”穆芸楚開口欲喚他,他卻早已沒了身影,她便搖晃著身子踱步進了良品閣。


    鋪裏的老板娘一身紅裝,見穆芸楚進屋,搖著手中的扇子笑意盈盈地朝她而去,“哎呦,這不是將軍府的楚武郡主嗎,好些時日不見您,怎得如此憔悴不堪了,莫不是昨日入了那蓮池,還未好轉?這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哪!”她調侃一番穆芸楚,轉身對幹活的夥計道“阿勒,快給郡主看座哪!”


    老板娘伸手去扶穆芸楚,她卻有意躲開,繞到她一邊的桌邊坐下,“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穆芸楚苦笑一聲。


    “將你們這裏最好的油紙給我拿來,要姹紫與嫣紅的!底紋有祥雲的最好!”她抬頭對老板娘說。


    “阿勒,可是聽清楚了,快按著郡主的吩咐去拿!”老板娘衝夥計招唿一聲,又扭頭向穆芸楚笑道“我這小店專供油紙,天圓地方的,花紅柳綠的,應有盡有,不知郡主要這天圓還是地方?”


    穆芸楚一手撐住腦袋,眯著雙眼問道“地方的,多大?”


    那老板娘彎腰替穆芸楚搖著扇子,笑道“三尺有餘!”


    “一米的邊長,一張一百,大小不一,十五張應該足夠了!”穆芸楚心中計算一番,睜眼抬頭道“各拿十五張!若是有穿珠簾的絲帶,便更好了,同色的!”


    老板娘收了手中的扇子,拉個凳子坐在穆芸楚眼前,看她一眼,又向後挪挪,笑道“郡主放心,我啊,這就安排人送去府中!”


    “不必,全數備好了放在車裏便可!”穆芸楚又撐著腦袋,微聲道。


    老板娘向門口看看,麵露驚異之色,轉眼又滿臉堆笑道“好好好!”末了,起身喊著“阿勒,同色的絲帶,也為郡主備兩把,全數整好了放到門口的車裏!”


    穆芸楚微微皺眉,耳根子總算清淨了些,她依舊手撐著腦袋緊閉雙眼。


    不時,那喚阿勒的夥計抱了油紙和絲帶出門,全數放到馬車上,又走到穆芸楚身邊,彎腰看看,她似乎睡著了,他再扭頭看看站在一旁的老板娘。


    “喚醒,喚醒!”老板娘像是做什麽虧心事一般,催促阿勒將穆芸楚喚醒。


    “郡主?楚武郡主?”阿勒低著聲音喚穆芸楚。


    她睜眼,看一眼阿勒,他向後退兩步,指著門口的馬車,“郡主,您要的東西盡數裝上了馬車,您看是小的送郡主迴府還是?”


    “不必,我自己迴去便可!”穆芸楚起身,向外走幾步,又轉身對老板娘道“銀錢暫且記在賬上,明日差人送來!”便踱步出了門。


    剛至門口,抬腳跨門檻時卻被同時進門的男子撞上,二人都一個踉蹌,穆芸楚扶住門框,抬眼看看入門的男子,骨瘦如柴,一身白色錦袍似是裹在身上,稍不留心,腰間的玉帶便會滑落,麵色白皙,唇如朱丹,眉如劍鋒,雙目如潭。。


    “定是個風流鬼,經常流連於煙花柳巷之地,被女人吸食了陽氣!像是吸食鴉片成癮的煙鬼!”穆芸楚心中一番定奪,又看一眼男子,便出了門。


    那男子也看看穆芸楚,又將目光定在她落地的扇子上,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折扇,打開,是白色冰蠶絲的扇麵,上麵畫著一片竹林,“高風亮節”四個題字卻筆力鏗鏘。


    穆芸楚牽住馬韁,又看一眼看著自己的男子,甩甩手中的韁繩“駕”一聲,便朝著胡同口而去。


    不多時,嚴梓筱捧著一荷葉裹著的吃食雙腳蹭著地麵喜笑顏開地跑進胡同,卻燙的不時地換手在嘴邊吹吹,再抓抓耳垂,到了良品閣門口,卻不見馬車,他衝進鋪子,四下裏查探一番,也不見穆芸楚。


    嚴梓筱一著急,扔了手中的燒鵝,一把抓過阿勒的衣領,亮著聲音問道“方才停在門口的馬車和這中的人呢?”


    阿勒雖未見過嚴梓筱,也不知他的身份,卻從他的穿著可以看出,非富即貴,加之他所尋之人是將軍府的千金,便猜了個大概,斜著脖子,抖著聲音結巴道“公子說的,可是護國大將軍府的楚武郡主?她…她拿了東西駕著馬車走了,如今已有一刻鍾了!”


    “什麽?”嚴梓筱一緊張,將阿勒甩坐在地上,撒腿跑出胡同去追穆芸楚。


    坐在裏間的白衣男子透過鏤空雕花窗,將一切看了個究竟,他搖開扇子掩住半張臉,拳頭放在嘴邊咳嗽幾聲。


    此時,穆芸楚已架著馬車在喧囂的大街上,她迷迷糊糊地坐在車板上,手中依舊緊緊地牽著馬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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