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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奇界”加上張祿隻有七名員工,可以稱作什麽“玄奇七子”、“玄奇七俠”啥的,其中跟張祿關係最好的有兩位仙人,那就是索太和呂翎音。


    究其根由,是因為這二位都曾經負責過天垣世界的引導工作,呂翎音扮演太易、太始和太素三天,索太扮演太真、太癡和太癲三魔——當然啦,偶爾也有換班的情況出現——都曾經指引過張祿,張祿登天之後,對這二位自然比較親近。從來人際關係都是交互作用的,你對別人恭敬,別人自然會另眼看待你,所以索、呂二人日常與張祿的來往也相對頻密一些。


    但是這兩人的工作態度卻有著天壤之別,索太幾乎是個工作狂——自然是就“玄奇界”過往諸仙而言的,他比張祿還差得遠呢——故此雖然並沒有明確的組織層級、架構,他卻自動擔負起了總體的分派和協調工作,可以算是“玄奇界”這個部門的主管。呂翎音做事卻比較懶散,花費一分精力就能完成的工作,絕不多添至兩分精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通過側麵了解,張祿知道這位上仙算是部門老前輩,年歲起碼得在三萬年以上了,或許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老仙慣有的憊懶性格已經逐漸成型了的緣故吧。索太就曾經判斷說,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呂翎音就必然離職——這也是他不時催促張祿加快工作進度,趕緊再培養和遊說幾名新仙人來接班的緣由所在。


    正如張祿所說,呂翎音雖然負責清玄世界,但基本上屬於放任自流狀態,既沒想著去消解清玄世界的鎖禁,也沒打算再在清玄世界攝取穿越者。因此張祿投影而入清玄,指點隨風道人,理論上屬於越權行為,卻並沒有事先想好該怎麽跟呂翎音解釋——真的需要解釋嗎?她真的在意嗎?


    可是沒想到才剛安排完畢,返迴超三維宇宙,呂翎音直接就打上門來了。張祿不禁心說了,你是貓啊,又不是狗,幹嘛那麽護食兒?耳聽得對方言辭不善,當麵質問:“你能幫上什麽忙?你打算怎麽幫忙?!”不禁心生愧意。


    他事先沒有編好完善的理由,被逼問得急了,也就隻好實話實說——當然啦,隻是部分實話,對於相關地球封印之事,那肯定得守口如瓶啊。於是張祿陪笑道:“清玄的狀況我當然了解啦,可是你不覺得,偌大一個下界,修真者數量也不少,就始終被封在那兒,無人登天,這有多浪費資源啊……”


    呂翎音一攤雙手:“那又怎麽辦?你有本事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嗎?你打算怎麽做?”


    張祿斟酌著詞句,謹慎地迴答道:“我知道大家夥兒都不喜歡清玄的修真,打算任由他們爛在地上,但這終非長久之計……我是打算利用封禁之源的那些妖龍戾氣,如此這般,堆出一個隨風的‘淨世教’來,徹底改造彼世的修真界……”


    呂翎音緊鎖雙眉,一對貓眼狠狠盯著張祿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道:“戾氣稍有外泄,彼世即被封禁,修真者多變冷血,可見龍族與人類存在著先天的製約關係,那是可以利用的嗎?你就不怕隨風吸納了戾氣,真會變成什麽滅世之魔嗎?還是你其實打算把清玄徹底給毀了?!”


    張祿急忙擺手道:“我哪兒能那麽兇殘呢,先不說清玄的修真者未必人人皆有可殺之罪,終究凡人無辜,彼世若滅,難道凡人能夠獨善其身嗎?”仙人固然視下界眾生如同草芥,但態度和清玄的修真界終究還是有所區別的——要不然張祿也沒臉麵去責備他們——基本上秉持著不傷害、不妨礙、不理睬的三不原則。其中“玄奇界”的作法又要略微激進一些,為了挑選和培養新仙人同時也是自己的接班人,會主動插手下界的事務,但一般情況下也就對修真者下手,或獎賞,或懲罰,而絕不會肆意殺戮和蹂躪。


    舉例說明,仙人就好比現代人類,下界人類就好比是野生動物,人類可能會觀察、研究那些動物,捉幾個過來嚐試飼養,甚至殺掉一些可能影響整個種群延續和發展的個體,但法律上嚴禁無故而殺掠野生動物。當然啦,天上沒有政府,沒有律法,仙人們純屬自我約束,源出於不成文的社會道德規範。


    好比說現代社會中的正常人類,絕對跟古人不同,從小的社會環境和教育就都要求他們、告誡他們,殺人是錯誤的,當然啦,特殊情況下——比方說戰爭,比方說自衛——則另當別論。即便沒有法律的約束,絕大多數人類同樣不會想到去取他人性命,而仙人作為一個整體而言,道德水平又比凡人要高得多啦。


    凡間什麽類型的人都有,多奇葩都能夠找到,但由人而成仙,身心受到洗練,相當於進行了一次篩選,那些過於自私、天性鄙視規範,或者有比較嚴重暴力傾向者,是無法真正破境飛升的。因為整個修行的過程簡而言之,就是要先合於自然再超脫自然,過於自我為中心,膽敢忽視規範——天地之道也是一種規範——以及太容易激動、迷失自我的,當然就很難修成仙道了。


    所以張祿很能理解當年封印地球的帝之一黨。其實徹底毀滅地球對於他們來說,比搞那麽大一個封印要簡單得多,容易得多,也更不會有後患留存,但他們卻還是辛辛苦苦地走了後一條道路,這是為什麽?麵對百萬計甚至更多與自己外形相似,更與自己所來源的凡間智慧生靈外形酷似的地球人,你真下得去手殺嗎?可惡那伏羲、女媧,為啥不造些跟你們一樣人身蛇尾的家夥出來啊,那樣我毀滅地球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人有心,仙人也有心,這心指的並不是某血液循環器官,而是指的自我意識當中的超我部分。人若抹殺良心,自會迷失、狂暴,甚至於瘋癲,仙人若抹殺了良心,也很容易走火入魔,甚至於喪失對能量和意念的足夠凝聚力——說白了,仙人會加速隕落。而即便尚未隕落,也肯定會不容於同類,遭到群起而攻的。


    倘若隻有帝一名仙人,或許會咬咬牙、狠狠心,徹底殺滅地球人吧,但好在他們是一個群體,作為群體想要一起抹殺良心,做出為他仙所不容的極惡之事來,估計投票表決是肯定通不過的。


    仙人視凡俗如螻蟻,那麽當某隻螻蟻身陷危境的時候,並非動保人士的仙人們可能會跟旁邊兒冷血地瞧著,但一般情況下不會主動出手,給它一個痛快……


    張祿也曾經設想過,帝之一黨之所以封禁地球,或許就打算讓地球人在自己瞧不見的地方自生自滅吧——隻要不是我主動殺滅的,心理上就沒有什麽過不去了。


    他入職“玄奇界”的這一段時間以來,受三無的委托,搜集了不少下界人類的曆史資料,經過三無的研究和比對,找到了非常有趣的共同點。那就是,按照人類社會發展的普遍規律,絕大多數下界都處於類似於地球中世紀的社會狀態,而且從蒙昧到開智,從文明誕生到邁入中世紀,速度普遍比地球為快。


    伏羲、女媧按照地球時間,究竟是多久以前創建了人類的,並不可知;就地球考古發現來判斷,應該不會早於二十萬年前吧——那是智人誕生的大致時間段。此後不會超過兩三萬年,他們就教導出了第一批修真者,再然後全軍覆沒,地球遭到封印。由此直到地球人進入文明社會,花費了起碼十多萬年的漫長時光,從最初的原始社會、奴隸社會進入中世紀封建社會,最短也得三五千年。


    但在其它異世界,雖然無法查知從類似智人的存在到文明誕生之前花費了多長時間,但在文明誕生之後,大多數情況下不超過一千年就邁入中世紀了——當然啦,各異世界的時間流逝速度並不相同,這是對應地球年得出的結論。


    然而,從此以後,社會發展就幾乎停滯了,幾乎所有三維異界都沒有產生過類似於地球上工業革命那樣的社會生產力急速進步時期,自然社會形態也就不會產生根本上的改變。最長的中世紀社會,按照地球時間來計算,已經延續了超過十萬年,整整三千代人……


    此外還有一種發現,那就是絕大多數異界都沒有象地球人那樣被分割得支離破碎,種群繁多——這點很容易理解,在大多數情況下,高位修真者可以踏遍世界上每一個適合人類居住的角落,可以很方便地打破因為地理環境所造成的族群之間的屏障——而且種群、國家間的戰爭,無論頻密程度還是烈度,都與地球不可同日而語。換句話說,在中世紀之前,沒有哪兒比地球更落後的了,也沒有哪種凡人比地球人相互間廝殺得更為兇殘的了。


    大概在帝等古仙看來,在閉鎖了修仙途徑之後,地球人將會在野蠻、落後和相互間的仇殺過程中,逐漸凋零、衰敗吧,即便沒有虛梵世界那般妖族大興的情況,仍然會一步步邁向最終絕滅。而至於地球人竟然能夠在鐵血廝殺和艱難摸索中發展出了獨一無二的機械文明,經過工業革命搖身一變而繁盛無比,因為並無前例,帝他們也肯定是料想不到的……


    拉迴來說,張祿就差指天劃地向呂翎音賭咒發誓,說自己並沒有殺滅清玄世界人類的打算了,他說我會隨時觀察著隨風的動靜,若是修煉有所偏差,心誌所有不穩,將會即刻收迴自己傳授給隨風的功法,絕對不會讓隨風真變成一代魔頭。呂翎音斜眼瞥著他,臉上仿佛寫滿了兩個大字——“不信”。


    “彼世群龍雖死,屍骸中仍然存留著龍族暴虐之氣,若想將之引入人體,怎麽可能不發生偏差?我用‘偏差’這個詞,程度還太輕了,會發生什麽事兒,誰都料想不到,但是隨風練功後性情大變,以嗜殺為樂,這是可以確定的事情。你究竟有什麽本事,能夠化戾氣為人類可以吸納的元氣?”


    張祿笑一笑:“我自有秘法,你就不必多問了……不敢保證百分百成功,但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仙人之間從來不交流各自的功法,因為大多來自於不同的異世界,受到天地法則的限定,體內氣脈分布和真氣的運行都存在著極其細微的差異,甲世之法到了乙世,未必還能起作用,遑論傳授於他人了——否則張祿也無需到了天垣世界再幾乎從頭練起。固然升仙之後,生命形態有所轉化,但個體間的差異仍然是保留著的,功法交流肯定意義不大。


    而且仙人都習慣於自修自道,很少會聚在一起取長補短,否則的話必然會產生出某種社會形態來,但天上一盤散沙的現狀,就說明了交流的可行性極低,絕大多數仙人都習慣於藏私。那麽既然如此,張祿自然不會把自己獨特的手法告訴給呂翎音知道。


    況且即便不想藏私,他也沒法宣之於口啊。怎麽說?因為我體內有極少量的龍族基因,所以產生出一定的抗體來,我就把這種抗體蘊含在傳授給隨風的功法之中,以確保試驗的成功幾率不等於零?那不等於主動暴露自己“地球餘孽”的身份了麽?


    所以啊,我的功法,你多問什麽?


    呂翎音卻並沒有因此止步,她瞅張祿的眼神越發不善,但似乎有些話不便說出口來,就隻是跟那兒撇著嘴大喘氣。張祿朝她笑笑:“放心吧,我做的事兒我負全責……哦,還有得忙,那我先告辭了。”轉過身,拔腿就想開溜。


    “且慢,”呂翎音從背後叫住張祿,然後又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問道,“你確定在清玄世界如此大動幹戈,不是為了起出埋藏在地下的那些龍屍麽?”


    張祿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打哈哈:“我起出那些龍屍幹嘛……”


    呂翎音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為了破解封印,釋放你來源之地!”


    仿佛晴天霹靂當頭打下,張祿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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